破案———失踪的女妖———查证据———床下的木匣……
交给……该交给谁呢？
咦？
她查到的那些证据都应该交给谁啊？
记不住了啊…
她隐约记得有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曾经救过她，背着她一起游过冰冷湍急的河水。
那妖的身形有些单薄，但是后背却非常温暖而可靠。
他的发丝被河水冻得冰凉坚硬，可说出口的话却极为柔和。
他说：“下次他们再欺负你就来找我。”
那声音真好听，既像夜里窗外零落的雨点般温柔，又像林间吹起的竹叶沙响般悦耳。
是一个她很喜欢很喜欢，一辈子都不想忘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可紫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黎羽的名字。
紫苑抬手想在“交给”后面刻下黎羽两个字，可手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瞎画一气，徒留下了一团乱麻一样的痕迹。
嗯…好像不是黎羽，可是又记不起来是谁，算了吧。
“紫苑，还没完么？”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我这就出来。”
将袖子放下来把胳膊上的刻字藏好，紫苑推开门走了出去，笑道：“哪有这么早上街去拉客的，客妖们都还没醒呢。”
紫苑现在每日的工作是站在街上拉女客妖们进店买胭脂衣服，若是遇到漂亮的年轻女妖就会再多夸上一句：“姑娘，你这么美，就应该青春永驻啊。”
挺简单挺好的活计，她干得蛮顺手的。
***
紫苑妖魂中传来的如潮水般的悲伤掀起巨大的骇浪向黎羽迎面奔涌而来，就在那高高扬起的浪头即将拍落而下将黎羽整个淹没的时候，一双大手环在了黎羽的腰上，并把他带到怀里后紧紧地抱住了。
一股浅淡的檀香气萦绕于黎羽的鼻尖，荒戟的唇瓣缓缓地贴上了黎羽的唇。
那双冰凉的薄唇不似之前那般柔软缓和，反而变得有些凶猛湿漉。
唇齿厮磨间，来自紫苑妖魂的痛苦，悲伤，愤怒，还有无尽的绝望都被荒戟尽数吸纳进了自己的心里。
与此同时，紫苑的记忆还在黎羽的头脑中一幕幕不断翻滚。
随着时间的流逝，紫苑已经连自己在胳膊上刻过字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她本想救那些少女逃出生天，可却反而被神秘黑手控制着成为女妖失踪案的帮凶，同时也成了黑手用来钓黎羽上钩的鱼饵。
只是那幕后黑手万万不曾想到，就算是妖魂破碎，就算是身体被变成行尸走肉般的傀儡。紫苑依旧忘不了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少年，甚至错将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胡乱地套在了黎羽的身上。
这才露出了马脚和破绽。
将两条胳膊挂在荒戟肩头使自己维持平衡，黎羽心头慌乱，可身体却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些，几乎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荒戟身上的浅香。
黎羽被亲得脑子缺氧发昏，仰着头呜咽着问道：“荒戟，你怎么又亲我帮我承伤？”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孤独而痛苦地活过了四百年的岁月，游离于整个妖族之外，过得好像一具没根的游魂。
可现在却突然有一双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愿意在他脆弱的时候抱住他，在他难过的时候支撑他，在他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在后面轻轻地推他一把。
四片唇瓣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荒戟凉薄的唇舌紧紧地勾着黎羽不断后躲的小舌交错缠绕在一处。
“我说过，会好好护着你，再不让你伤心了，”将额头抵在黎羽的额上，荒戟直视着黎羽的眼睛轻声说道。
他心底憋着怒，身上忍着|欲|。
可只要一见着猫崽子这张白生生的俏脸，就再大的火都发不出来，再疯的躁动最后到了嘴边也全都化成这么一句。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荒戟的话音低沉嘶哑着回响在耳畔，使黎羽觉得好像有一把小锤子在自己的心头偷偷敲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莫名而剧烈地颤抖个不停，酥酥麻麻，却又奇异地有点发疼。
从荒戟的怀里挣脱出来，黎羽为了掩盖混乱而不知名的情绪捂着嘴跳脚道：“荒戟，你这异能可真是有够奇怪的，难不成叫作【亲一亲就哪哪都不疼了】么？”
话音刚落，黎羽瞪圆了一双猫眼儿惊问道：“天啊，荒戟，你这神奇的异能得亲过多少妖了，你是不是妖送外号亲嘴狂魔啊！”
荒戟蹙了蹙眉：“只亲过你。”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黎羽心头那突然而起的烦躁感瞬间减淡了不少。
他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而感到更加心头烦乱，转过身子去到紫苑的身旁继续用神识探查紫苑的记忆。
猝然，一声极轻极轻的犹如飞絮般的微弱声音从紫苑口中传出：“黎羽，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喜欢你，对么？”
第32章第32章
在融火的焚除效果下，紫苑的神志恢复了少许清明。
抬起头，紫苑望向蹲在她身前的黎羽。
她的眼泪慢慢堆积到眼尾处，凝聚成圆圆的一汪水涡。
然后，有一滴泪突破下睫毛的阻挡后倏然流下，其余的泪珠便跟着化为一道小小的溪流，顺着泛起红晕的脸颊蜿蜒着落下。
伸出手，紫苑将指尖绷直，微微颤抖着去够黎羽的脸，却在指尖堪堪要碰到黎羽的一瞬间，放松手掌，将整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是你，我喜欢的妖不是你，我不喜欢你，”紫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
“我还记得喜欢的感觉，还记得在看见他的时候心头的小鹿会不停地乱撞，满心欢喜地只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他是谁，我的脑子里只记得你，黎羽。”
“告诉我，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对么，求求你，不要骗我。”
紫苑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额前，眼角眼尾处肆意流淌的泪水在下颌处汇聚成一大片水帘。
滴答，滴答，滴答
砸在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黎羽的耳尖垂下来，在脸侧遮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封不动地讲给了紫苑听。
荒戟默默蹲在黎羽身边，用一只手握住黎羽微微颤抖的肩膀，并将另一只手扶在他脊骨凸出的瘦削后背上。
……
“黎羽，谢谢你告诉我真相，”紫苑开心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两轮尖尖的新月。
“你真是个温柔的家伙。”
***
把紫苑安抚好后，黎羽将紫苑的记忆传入荒戟的脑海中，并与荒戟坐在一处商讨。
“不是如玉，”思考过后，荒戟开口说道。
“嗯，少女失踪案的主谋，以及想要杀掉我夺取王核的幕后黑手确实不是她，”黎羽点了点头。
抬手挠了挠鼻尖，黎羽继续说道：“我们在如玉阁附近观察了紫苑三日，紫苑共对过路的二十三位美貌少女说过觉得她们应该永葆青春的话。”
“而在这二十三只妖中，没有一只妖对此提出异议。二十三这个数量虽算不上太多，可却也足以说明问题。”
“再加上，我与紫苑从小熟识，知道她一直被父母和同学排挤，内心极度渴望自己的想法获得认同。”
“所以我推测，紫苑的异能应该带有言语催眠效果。比如劝诱，亦或是强制对方认同自己所说出来的话。”
“而刚才，她与我说话时异能发动，触发了我无时无刻都会遍布周身御敌的融火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见荒戟一脸严肃听得认真，黎羽嘻嘻笑了笑，凑过去用食指挠了挠荒戟的下颌。
荒戟的鼻梁骨极高，面部线条锐利，一双眼睛漆黑如鹰隼，是一张看起来充满了男性气息的英俊脸庞。
若是以往，黎羽对于男妖的长相从来都不会过多关注。路上见了长得俊的，顶多是心里默默夸上一句，连视线都不会多停留半分。
可偏偏荒戟的这张脸却让黎羽最近越瞧越觉得顺眼。
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
伸手把黎羽的手推开，荒戟低声道：“别闹。”
被荒戟的这一嗓子“别闹”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黎羽弯起嘴角调笑道：“不嘛，就要闹，猫爷我不光闹，我看荒小媳妇你长得好看还想要亲亲你。”
说完，他伸出小舌在嘴唇周围舔了一圈，作势就要对着荒戟棱角方正的下颌亲上去，同时脑海里面浮现出了往日里荒戟面红耳赤，一边害羞一边躲着他的样子。
嘻嘻，果然逗弄荒戟小媳妇最好玩了！
“真想亲？”原本目视前方的荒戟突然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仰面朝向他的黎羽问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黎羽瞬间傻愣住，并把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荒羞羞你变了，你现在怎么还会反过来调戏我了？”被荒戟那双黑龙晶似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一向厚脸皮的黎羽觉得自己的手脚有点发软，舌头也有些打结。
“亲么？”说完，荒戟突然将头压下来与黎羽面对面挨得极近。
他浅淡薄润的唇瓣几乎就要贴在黎羽的唇上，鼻尖轻轻喷出的热气打在黎羽脸上，燥得黎羽瞬间满面潮红。
“不，不，不，不亲，我跟你闹着玩呢，”黎羽被荒戟的突然发难逼得将头拼命向下仰，两只手也用力推在荒戟的胸口试图拉开距离。
他觉得自己心突然跳得厉害，整张脸像被火燎了似的发烫到不自然。
陌生而不受控制的情绪让黎羽觉得异常慌乱，只能下意识地拼命将荒戟的身体往外推。
“嗯，那继续说吧，”见黎羽抗拒的厉害，荒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身子重新坐直回了原位。
“咳咳，”用几声咳嗽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黎羽红着脸，伸出手顺了顺头顶的软发，继续说道：“如玉从一开始就试图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诱|拐|少女的紫苑身上，这足以说明她并不是少女失踪案的主谋。”
“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更多的姑娘来到如玉阁内做工，她甚至尝试去用暴力的手段进行恐吓。”
“这也恰恰说明，如玉认为来如玉阁内做工的女妖们是因为贪求永葆青春的神药，而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紫苑的异能在从中作祟。”
“从如玉虽然意识到了紫苑身上可能有问题，但却并不了解紫苑的异能这点来看，可以推断出她不是派紫苑前来用异能试图谋害我的幕后黑手。”
皱了皱眉，黎羽道：“但她又肯定不是清白的。”
“因为她作为如玉阁明面上的阁主，必然会清楚这些女妖们的处境。可她却毫无作为，甚至从不曾向外界求救过。”
“并且，在知晓一切并公开试图阻碍幕后黑手达成目的的情况下，她居然依然保持着神智清明，这表明幕后黑手对她的行为非常纵容。”
“这很矛盾，我觉得事情背后还藏着一些隐情，”黎羽咬着下唇苦思，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插|在短发里左右拉扯。
看了看一旁安稳睡去的紫苑，黎羽的语调变得低沉：“从紫苑身上我们可以提炼出三个关键点。”
“其一，紫苑的身体被改造过，内里的血肉骨头被尽数剔除后替换成了蚕棉，但是却诡异地活了下来。”
“其二，紫苑的异能属性是幕后黑手所需要的。”
“其三，幕后黑手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妖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并且他说的那句【偏偏不懂得欣赏自己的美丽之处】其实透漏出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说到这，黎羽顿了顿，抬头望向荒戟笑道：“你怎么看？”
荒戟沉吟片刻，回道：“幕后者对那些不懂得欣赏美丽之处的女妖心怀遗憾，同时又迫切需要紫苑的诱劝异能，这说明内心渴求青春永驻这一点应该是异能触发的条件。”
“至于那妖的异能手段，难道是能够将女妖做成行动自如的活傀儡？”
下意识地以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膝头，荒戟思考着缓缓道：“不对，我刚才的想法说不通。”
“你之前查探过紫苑，她身上没有任何异能痕迹，说明将女妖做成活傀儡这件事并不是异能的作用。”
学着荒戟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用食指轻轻敲打了几下膝头，黎羽歪着脑袋偷瞄荒戟，顺便手欠地去抓荒戟膝盖上那根不停上下摆动的手指。
黎羽一看见来回动弹的东西就忍不住想用手去扒拉，手欠的毛病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想改也改不了。
见荒戟低头瞅他，黎羽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刚刚荒戟逼望他的场面。
那双眼睛里好像藏着一座火山，平日里黑沉死寂，可是有时却又会猛然爆发，仅用眸光就能把他给烫到不成样子。
害怕再跟那双纯黑的眸子对上，黎羽连忙把身子坐直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我的猜测不错，控制或者说制作活傀儡的应该是如玉。而内心渴望青春永驻这个异能触发条件，直觉告诉我应该也是如玉的。”
荒戟：“为何？”
黎羽：“你可曾注意到如玉阁内的女妖们每次说话或是笑的时候都会以手掩面？”
荒戟：“嗯”
黎羽：“刚才我发现紫苑不正常就是因为观察到了她咽喉处的不自然，所以嘴是这些活傀儡们暴露自己身份的唯一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