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大了，眼抖手也抖。茶水几乎全倒在了茶杯外面，流出来的茶水滴答滴答地顺着桌角不断往下淌。
“先生，您就是想擦桌子也不能用这么好的茶啊，太浪费了，”黎羽憋着笑把茶壶从颜瑄手上拿下来，然后将两个茶杯中续满茶水后在自己和颜瑄面前各放了一杯。
颜瑄笑了笑，拈着胡子道：“老啦，眼睛花了什么也看不清。”
黎羽一本正经地夸道：“停停停，您听听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先生您正当壮年，瞧着比起我来也就大个百十来岁吧，跟老字一点边都贴不上。”
颜瑄笑道：“哦吼吼吼吼，你怎么知道我今儿早上吃的是白穗果？”
他们正笑呵呵且驴唇不对马嘴地瞎聊着，黎羽突然将椅子的三只椅脚悬空，单以一只椅脚为轴将身体整个扭了个圈。
他将两手向下按压使椅背整个平磕着倒在地上，同时用右脚脚尖横挑着将自己的茶杯盖向窗外横踢了出去。
茶杯盖从麻纸处破窗而出，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后在窗面上溅起一大片斜飞而上的血雾。
黎羽双手撑地，两条小腿往回荡着向内一勾，那椅子就跟着他的身体灵活地转了个圈，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他速度极快，动作又轻，转瞬的功夫就把匿在外面偷听的妖给处理了个一干二净。
“先生，谢谢您给我的请帖，”黎羽一边对着茶壶里的热茶水呼气儿，一边伸着小舌头试探着一点点啜茶。
他舌头怕烫，但是又馋着想喝，只能用舌尖小心翼翼地在茶面上一点点地去舔滋味。
颜瑄：“唉，可不是么，这碧萱茶呀除了有点苦，哪里都好。”
听到颜瑄的回答，黎羽龇着小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除去拍卖会里即将要出现的五片，现在流落在外的王核碎片应该只剩下了两片。”
“至于长老会的那几位，东堂和西堂堂主已经被杀，剩下北堂堂主还有辅王苍烈，再就是一早消失不见了的南堂堂主。”
“先生，这些年多谢您的照顾了，”将茶杯放下，黎羽对着颜瑄的方向低下头，深深地躬了个身。
自打黎羽从长老会的禁制里逃出来后，这么些年，颜瑄一直都在暗处倾尽全力地帮他。
他欠先生太多句谢谢了。
“不用谢我，照顾好自己。”
“王核会影响妖族的心智，就算你的异能特殊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颜瑄笑容和蔼，说话的语速又慢又拖，活像是在尾音上坠着个大铅陀。
抬手拿起茶杯放在唇边，颜瑄慢慢地啜饮起来。
“先生应该没见过我的异能吧，怎么知道我的异能特殊？”黎羽一边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状若随意地笑问道。
“哦吼吼吼吼吼，”颜瑄笑得脸上的褶子变得更深，本就下垂的眼皮随着笑意将浑浊的眼睛藏得连个缝隙都再看不见。
“你小时候我去你家抱过你，你当时用火差点烧光了我的胡子，所以我才知道了你的异能。但是那个时候你还小，估计没什么印象了吧。”
“先生说的是，”黎羽顺着颜瑄的话打着哈哈，眼中疑光流转，自我调侃道：“瞅瞅我这小破脑子，里面跟注了水似的，什么也记不住了。”
黎羽：“话说，先生，人族围在妖界外面的军队是突然撤兵了么？”
颜瑄：“你一说这个事我好悬忘了告诉你。”
“唉，刚才还笑话你呢，我自己年纪大了这脑子也越来越记不住事了。”
从木匣子里掏出一张密信，颜瑄把信纸几乎紧紧贴在鼻尖上，眯缝着一双眼睛，慢悠悠慢悠悠地说道：“据消息说，人族之所以会撤兵，是因为魔王出手了。”
“他以大神通在空间乱流里劈出一条血路，单枪匹马地杀上了人界，这才迫使得人族大军不得不从妖界的边缘退了回去。”
黎羽愕然：“先生，魔王为什么要插手人界和妖界的事情？难道他想收服人界？”
颜瑄摇了摇头：“不可能。魔界的那位王对权力和地盘这些东西向来没有兴趣。上万年来，妖族和人族不断以各种好处邀请过他加入己方阵营，但他根本理都没理过。”
“送上去的美女和珍宝不是被原样退了回来，就是干脆被直接毁了，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
黎羽心感意外，两条长腿在椅子下不老实地晃来晃去，问道：“那魔王既是软硬不吃，这次突然在人妖两界的纷争里横插上一杠是何缘故？”
颜瑄把信纸放下来后收回木匣子里锁好，笑呵呵道：“理由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要不是全三界都知道魔王上万年来一心痴迷于武学，从来不沾情爱，我都要以为人王是不是跟他有什么杀妻之恨了。”
“那架势简直是不死不休。”
黎羽本就爱凑热闹，闻言对这事更是感兴趣：“先生，您刚才说这魔王是单枪匹马杀上的人界。”
“他不过就是一只魔，就算实力再强，难不成还能打得过人族的上百万大军？”
颜瑄摇头：“那位的神通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要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海战术是毫无用处的。”
黎羽无话可说：“……”好吧，确实没办法想象。
“这些碎片你拿去，”将这些年来搜集到的王核碎片交给黎羽，颜瑄伸出手慈爱地拍了拍黎羽白绒绒的小脑袋。
“既然人族已经从妖界边缘撤兵，你也就不要太过急着寻找王核了。趁这段时间好好修炼，把实力多提升一些后再去跟长老会的那几位对峙。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嘛？”
“嗯！”将脸蛋放在颜瑄的大手里亲密地蹭蹭，黎羽一边把身子凑过去撒娇，一边耳尖轻轻地抖动。
黎羽腻着嗓子道：“先生，我知道您是拍卖会的东家之一。但是答应我好不好，明日拍卖王核碎片的时候您不许出去凑热闹。说好了要靠自己的本事搜集王核的，您这次可不许帮我。”
颜瑄叹气：“好啊，小黎羽长大了，不认我这个老先生了。”
黎羽瞪圆了一双猫眼儿，双手在胸前猛摇：“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我先生。”
而就在黎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紫色光芒在颜瑄送给黎羽的王核碎片上一闪而逝。
第43章第43章
“人族宝器一件，八百万妖币。”
“加固版锁妖链五百条，四千妖币。”
……
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商品成交声，荒戟将两条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颌，聊赖地望着下面的熙攘。
这椅子有些小，他坐着不大舒服。高大的身体像是被囫囵猎网里兜着的豹子似的，怎么都舒展不开，下意识地就想伸出獠牙对着周遭不管不顾地咬上几口。
黎羽不在的时候，荒戟就跟一只丢了轮回手牌的狂鬼一般无二。内心的狂躁愤懑压抑得艰难，瞧什么都不顺心，看什么都觉得碍眼。
“哥哥，我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妖A把妖B抱在怀里，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妖B身上。
看着前面那兄友弟恭的两只男妖，荒戟眯了眯眼，心中的烦闷感变得更为强烈。
妖B:“哥哥，怎么感觉好像越来越冷了？”
妖A牙齿打颤，浑身直抖：“我，我，我也不知道，真的好冷啊，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荒戟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已经快弥漫到了大半个会场的时候，场内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主会者：“接下来要参与拍卖的是十位姿容绝色的美女，底价一百万妖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妖币。”
“把商品带上来。”
随着主会者的命令，十台做工精致的黄金十字架被缓缓推了出来。
为了尽可能的让台下的买家看得清楚，十字架上的美女被呈大字型束缚着，身上除了私密处再无遮拦。
入眼白花花的一片，看得台下的男妖们血脉膨胀，嗷嗷直叫。
荒戟无意识地扫了一圈，却在看到第九台十字架的时候双目涨红，“砰”的一声，把椅子的扶手给硬生生捏碎了。
拍卖的速度很快，前几位的美女卖价大多在两百万到三百万之间。
主会者朗声道：“现在拍卖第九位美女。”
“四百万”
喊价的一开头就超过了刚才第八位美女三百七十万的成交价。
“五百万”
“八百万”
“八百五十万”
……
在一千五百万这个价格出来的时候，拍卖场上的氛围彻底沸腾了起来。
要知道，普通妖族平民的全部身家也就是百万妖币左右，一千五百万买一位美女，实在是奢侈到令妖咋舌的地步。
“三千万”，一位男妖缓声说道。
场下顿时恢复成一片诡异的寂静，再无妖有心思出价。
三千万的天价，就算这美女再美，他们也是无福享受了。
主会者高喊道：“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
“我要物交，去找个识货的出来估价，”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在会场内响起。
拍卖会内只认钱，在没有更高的出价之前，主会者绝不会停下口中的话语。
“三千万三次，”成交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主会者的口鼻处突然溢出鲜血，身子也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荒戟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我要物交。”
这次，所有妖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荒戟的身上。
“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大拍卖场里撒野耍狠。来啊，把他给我拿下！”随着一声高喝，拍卖场四周闪现出数以百计的护卫，将坐在买客席上的荒戟团团围住。
看了看第九台十字架上还被绑着供妖参观的黎羽，荒戟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与焦躁：“妖族最大的拍卖场连物交的规矩都不懂？”
他黑如龙石晶的眸子里不受控制地爬满了深红色的血丝，缕缕丝丝的杀气压抑不住地从周身向外扩散，让四周包围着的护卫们忍不住寒毛直立，下意识地纷纷后撤了几步。
荒戟不明白黎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所以他不能动手，不能在意外之上再添加麻烦。
深吸一口气，荒戟胸膛的肌肉线条随着身体的震动而变得愈加清晰。
他咬咬牙，对着若是以往连半句废话都用不着说的男妖冷声解释道：“物交就是以物易宝。我现在身上没有足够的妖币。”
“所以不管是谁，现在去把拍卖场内识货的鉴宝师带出来给我的东西估个价。”
“啊？”男妖鄙夷地白了一眼荒戟，冷笑着表情夸张地向四周高喊道：“你们都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以为他是谁啊，居然在这大言不惭地跟我发号施令？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听见四周传来的一片哄笑，男妖得意洋洋地继续道：“还以物易物？没钱就滚啊！没钱在这摆什么谱？大家来参加拍卖会时间紧得很，谁有空帮你鉴宝？”
脚下的石板被踩得整块凹陷下去，荒戟的衣袍在怒气和杀气的作用下无风自立。
他的额头上鼓起大片的青筋蹦红直跳，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关使面部肌肉的走向变得愈发狰狞。
视野里，黎羽一动不动被捆着的样子刺得荒戟脑子里一片炸痛。他觉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太阳穴上似乎有谁在拿着尖锥狠扎一般，突突地不停直跳。
想杀
想要把这些不知死活的蝼蚁全都杀个干净
可黎羽刚才说过了让他乖乖坐着等。
“慢着，”一位老者从妖群中缓缓站起了身。
“萧老，”原本一脸嚣张的男妖在看到老者之后，脸色立马变得极为恭敬。
老者走上前，看着拍卖会场负责护卫的男妖说道：“物交这种手段，确实是存在的。”
“八千年前，在空间乱流没有波及之处，三界的高层曾经召开过一次极为盛大的拍卖会。”
“在那次拍卖会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有些大能的身上并没有带上足够多的钱币，因此当时有买家提出了物交这个建议。”
“但是正如你所说，一方面鉴宝所需要的时间极长，会浪费其他买家的时间。另一方面，就算是物品的价值足够，说到底也比不得钱币的流通方便。”
“因此，在物交的时候有一个额外的规定，就是参与物交的物品，价值必须要超过提价时最高钱价的十倍以上，方可成交。”
老者看向荒戟，说道：“既然你说愿意物交，那么你拿出来的东西价值须得在三亿妖币以上。”
众妖们闻言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三亿妖币，莫说是买美女，便是买妖界中的一座小城池都并非不可能。
将手向荒戟的方向伸出去，老者继续道：“老朽我见识还算不少，与拍卖会的背后东家又是旧识，如果方便的话，就先由我来鉴赏一下。”
“若是你拿出来的东西当真差不多值这个价钱，我立刻去找东家让他出面帮你成交这笔物交。”
物交这个词除了那场三界拍卖会以外，再没有任何一个拍卖会场曾使用过。
眼前这个黑衣青年的身份不明，老者不愿意随意树敌。
“随你，”从怀里掏出一个灵嚢，荒戟把袋子扔向了老者。
***
拍卖场，后屋
“万年的魔血精，居然是万年的魔血精！”
老者状若疯癫地高举着灵嚢在屋子内不停地尖叫着重复同一句话，浑浊的双眼中毫不遮掩的狂热神色令四周站着的几位都感到有些害怕。
“萧老，这魔血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都没听到过啊。”
老者的嘴唇不停颤抖着，将灵嚢死死攥在手里低语道：“魔血精是魔族以自身最珍贵的心头血滋养的魔石。”
“魔族生性好斗，随时都会陷入生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