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练的体术是野路子,一般的规则我未必会遵循。并且我有瑞气护体,很可能会下意识地直接避开你的视线,所以你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做法。”
“为了能够误导我,你的确做了很多的准备。但很不幸的是,你做得太过了,反而让我心生怀疑。”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使用任何手段。”
黎羽唇角上翘,面带微笑地道:“未知才是最大的危险,再没有什么比毫无头绪的异能对战更能令一只妖感到恐惧了。”
“在极度危险的时候,出于本能,被狩猎者会紧紧盯住狩猎者的一举一动。他会关注狩猎者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以此来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
“如此,才会注定与你对上视线,触发你的异能。”
撕下眼皮上贴的一双假眼睛,黎羽因为汗毛被扯下来而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着嘶嘶道:“我小时候全靠这东西上课偷摸睡觉,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嘻嘻嘻,真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坏,质量还真挺好呢。”
“你们这些年杀伤抢掠无恶不作,我劝你们别再想着跑了,乖乖跟着我去妖署认罪吧。”
柳芊没想到黎羽居然从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异能,她恨恨地咬住贝齿,低下头,双手攥拳,声嘶力竭地低声问道:“没错,我就是偷了抢了杀了灭了,所以那又怎么样?”
“我们来自被封锁的弃街,那里住得全都是逃犯或者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妖。”
“弃街的生活根本不配称之为生活,就算是发烂发臭的垃圾都要争着抢着到甚至头破血流才能勉强吃上一|口|活命。”
想起被成年妖众们堵在巷角里轮番欺|凌|,想起自己因为偷吃了一个烂果核而被打得差点咽气,想起当初自己拼了命地想要逃出来却被外围的禁制割得遍体鳞伤,柳芊的手心被指甲扎出血来,肩膀也不住地抖动。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生来就一无所有?”
“凭什么我们就活该做上层大人物的弃子和牺牲品?”
她越说越激动,满面涨红,神色癫狂着喊道:“黎羽,你应该最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你活得比我们还不如!”
“你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现在不过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所有的妖都想杀你,妖族里没有任何一处是你的容身之所。你难道就不想把这些碍眼的垃圾全都杀光么?难道就从来没想过挣扎着去反抗这个世界么?”
柳芊的眼神里带着狂热。
她神情激动地向黎羽的方向迈步走过来,双手紧紧抓住黎羽的肩头说道:“跟我们联手吧,让我们靠实力去抢夺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这样才是正确的,这样才是公平的!”
柳芊觉得黎羽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她的理由。
因为他们都是被命运抛下的弃子,是这个世界上注定要被舍弃掉的那一部分。
“咳咳咳咳,”黎羽忍不住弯下身子捂着嘴不住地咳起来。
半晌,他起身拍着胸口顺气,苦笑道:“我的天啊,姐姐,你可真是会往我心坎里戳刀子。”
“先说结论,我不会跟你们联手。”
“然后,你前面问我的那些话,我仔细地思考过了,发现自己没办法给出你答案。”
“真的对不起。”
将柳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去,黎羽认真道:“不过,用一无所有这个词来形容你自己恐怕不太合适。”
回身指了指周遭站着的另外几只女妖,黎羽缓缓说道:“你本可以自己逃跑,但是却留在这里试图说服我与你联手,是因为你想要救你的朋友。”
闭着眼,黎羽唇角上翘着对柳芊说道:“因为如果你现在逃跑了,才会真正变得一无所有。”
第48章第48章
黎羽赌对了。
柳芊果然没有逃跑。
翼蝶的几个姐妹们被黎羽用锁妖链锁住后抱在一处痛哭,使站在一侧的黎羽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他的手指垂在身侧,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微微握了握。可是掌心里却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泛着凉气的风缓缓地从指缝间流过。
扯起嘴角笑了笑,黎羽拉起翼蝶准备带着她们去妖署认罪。
就在这个时候,从泛着凉气的风里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
那只手很温暖,很粗糙,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握在了黎羽的手上。
十指交错间,荒戟轻声说道:“如果今天我不在,你就是一对五了。”
“胜算很小的。”
荒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只是看着黎羽那张白如冬雪的脸上布满血水和汗水的样子,就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到不行。
就算明知道这猫根本对这些毫不在乎,明明他自己往日里受过的伤比这小小的擦伤要疼上千倍万倍,可却还是觉得心脏抽搐到泛着硬生生的一片疼。
“荒戟,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东西,即使是拼上我这条命。”
抬起手把遮住眼睛的血抹下去,黎羽回头望向荒戟笑着说道:“不是胜算大小的问题,如果我在这里退缩了,那么就再没有谁能够站出来了。”
将手指紧紧地收缩起来反握住荒戟的大手,黎羽觉得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温暖而心安的感觉。
就好像被暖风唤醒的潺潺流水,轻不可触地拂过心尖上最柔软冰冷的地方后带来让他眼眶发热的温融。
“荒戟,有没有其他的妖说过你长得真的好凶啊,”用目光细细地描绘荒戟的轮廓,黎羽不得不感叹这张脸的线条真的是太硬太冷了。
就好像是能破开一切的刀锋,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没,很凶么?”荒戟听黎羽说他长相显得凶,急忙慌乱的试图扯起嘴角柔化自己的表情。却没想到反而起了反效果,令原本只是略显凶相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哈哈哈哈哈,荒戟你可别再逗我了,我笑得肚子疼,”黎羽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沁出了几滴眼泪。
就是这么一只连笑都笑不好的男妖,偏偏会认真听他每日絮絮叨叨着说毫无营养的废话,会跟着他一起哼永远不在调子上的歌,甚至还会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不动地让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像。
让黎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习惯,而长久的习惯又在时间的发酵中演变为不舍,最终细水长流地蓄积成了依恋和喜欢。
伸出大手拍了拍黎羽的脑壳,荒戟叹气道:“所以你之前又在骗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二选一,你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猛地蹦起来,黎羽蜷起膝盖磕在荒戟的膝盖窝上,让荒戟身子软着矮了一截。
“这不叫骗好吧,这叫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去想就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黎羽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去笑,嘴角咧得快要张到耳根,因为开心而向上皱起的鼻尖上纵着数道浅浅细细的纹络。
少年直直望向荒戟的青涩眉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和毫无防备的亲昵。
轻轻地吻在黎羽带血的额角处,甜腻的血腥气交杂着黎羽身上不断传来的浅香,使荒戟恍恍惚惚间想起了前世那双直视着他的,淡冷如冰的异色眸子……
***
(前世)
斗兽场
荒戟静静地坐着,单腿翘着膝,一只手扶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平摊着支住了下巴。
场内正在进行着血腥无比的惨烈厮杀。
所有被|囚|禁|的魔兽和魔斗士都被一口气放了出来,原本极为广阔宽大的斗兽场,此时竟也显得有些拥挤。
看台上的魔族都无比兴奋地尖叫欢呼着。
他们脸上的表情带着扭曲的幸福,癫狂着不断呐喊,并试图为由于观战而沸腾起来的血液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在这样狂热的氛围里,荒戟却缓缓阖上了眼。
他眉峰微蹙,高挺的鼻梁在阳光的映照下,在脸侧留下了一片深重的阴影。
兴奋,紧张,恐惧,喜悦……这些本应轻易就能感知到的情绪早就已经在荒戟的心里消失。他坐在喧嚣的魔群里,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吵闹刺耳。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到这里,只不过……
将神识延展出去,荒戟轻而易举地锁定了黎羽的位置。
“这猫实在是有趣,”荒戟扯了扯唇角。
黎羽正躺在地上装死。
若是没有魔物冲过去咬他,黎羽便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卧着。若是有魔物冲过去纠缠,他便会快速利落地出手解决掉。
其中不乏有实力强悍的魔兽被黎羽一招击退,如此一来二去之下,便再没有魔物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了。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黎羽雪白纤细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的腥诡样子,荒戟便下意识地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隐隐做沸。
如同是刚喝了一坛最烈的酒般,一股突如其来的热劲顺着嗓子眼直流到他的心口,然后在身体里蒸腾出无与伦比的躁动和莫名而起的兴奋。
黯黑色的眼瞳里血气翻滚,凝神间,荒戟看到黎羽正在与一只母魔犬交谈。
除了能够与神识相通的本命魔兽|交|流|外,魔族并没有与动物沟通的本事。
因此荒戟只能听到黎羽与那魔犬“喵喵喵”,“汪汪汪”地说个不停,可是谈话的内容却是半分也不清楚。
场内
母魔犬穿过一片尸海来到黎羽身前,前爪前屈着跪下,哀求道:“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她妊娠已有数月的时间,眼看着就要生了,却因为这场大屠杀而被强制召唤出场。
“我的直觉告诉我您很强大,是这个斗兽场内唯一有可能活着出去的魔兽。如果有可能的话,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魔犬将头狠狠地压在地上,鼻尖被土石磨得满是鲜血。
躺在地上的黎羽没有动,开口淡淡说道:“你应当知道他下了什么命令。”
抬起下巴向着荒戟所在的方向扬了扬,黎羽缓缓说道:“一百天后,场内只能留下一个活物。”
“我打不过他,甚至连这条链子都挣脱不开。如果我救下你的孩子,就意味着我一定会死,”自嘲地扯了扯脚踝上的锁链,黎羽眉眼里泛起一抹苦涩。
“呜~”听到黎羽拒绝了她的请求,魔犬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没有动弹。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惶然无措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她能感到肚子里的小家伙们正在用小爪子轻轻拍打她的肚皮,前几天她甚至在梦里已经与这些调皮的小家伙们见上了一面。
都是很漂亮的小家伙,长卷毛,圆眼睛,还有四只柔软粉嫩的肉垫。
有几只长得像她,有几只长得像在斗兽场内战死的公魔犬。
是她还没出生就要死在肚子里的孩子们。
魔犬撕心裂肺地哀嚎着,紧抓地面的前爪因为过于用力而被土石折断了指甲。
可是那绝望的哭喊却被场内更为声势浩大的惨烈厮杀声所掩盖,只能看到她跪在那里不断痉挛颤抖着的臃肿身体,还有隐隐可见正在细微颤动的腹部。
“起来吧,我答应你,”黎羽突然出声道。
“您愿意救我的孩子?”母魔犬嘶哑着嗓子抬起头,绝望的双眼里骤然燃起亮光。
“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那个疯子一定不会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将母魔犬扶起来后抱到自己身边安顿好,黎羽低头嗤笑道:“若是就这么臣服放弃,这种靠着畏缩苟且得来的命倒还真不如不要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场内幸存者的数量越来越少。
还在活着的魔兽和魔斗士们为了生存,开始去吃还没有腐烂的尸体。
而母魔犬也就在这个时候,生下了她的孩子。
她难产了,五只小狗只活下了一只,她自己也在生产完不久后就因为虚弱和感染而离世了。
在第五十天的时候,场内就只剩下了黎羽和刚出生不久的小魔犬。
场内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再没有新鲜的血肉可以供小魔犬和黎羽吞食。
而长久没有好好进食过的黎羽,因为不断地将妖力输送到小魔犬体内帮他梳理身体而变得更加虚弱,只能靠着意志力苦苦支撑。
“绪白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把那个小东西杀了?”
“呵,你可真是够蠢的。王说了大屠杀的日子要持续一百天,绪白留着这个小东西自然是为了当储备粮的。”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还是你聪明啊!”
战斗已经结束了,可围坐在斗兽场看客席上的很多魔族却一反常态地并没有选择离开。
其一是因为他们想知道这场大屠杀的最后结果,其二是因为绪白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与魔族的粗犷豪野截然不同,绪白从身体到脸蛋都精致柔美到挑不出任何一处瑕疵。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就足以让大部分的魔族心甘情愿地痴痴傻望。
“我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魔人,感觉他白得都在发光啊。”
“谁说不是呢,啊啊啊啊,快看快看,绪白伸手摸那个狗崽的脑袋了!”
“呜呜呜,他的手真的好漂亮,手指头又细又长。我都看了这么久了还是看不腻,真的要疯了!”
“这不会不是什么魔人,是花精转世吧?”
“天啊,听你这么一说,这绪白真的长得像朵花似的。怪不得叫绪白,原来是绪白花精!”
突然,原本嘈杂一片的看台莫名变得安静。
紧接着,从沉默中爆起了一阵充满了震惊与愤怒的此起彼伏的高呼。
“怎么回事?”
“绪白在做什么?”
“他疯了么?”
斗场内,黎羽做出了所有魔族都没有想到的举动。
第49章第49章
将手伸到后背处,黎羽撕扯下了自己的一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