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顾柏便跑着进了东厢房。
顾童鸢没想到二夫人居然也在祖母哪儿,看着他跑去的背影,只觉得累极了,叹了口气。
她心中唏嘘不已,原来立威叫别人害怕,是件这么累的事……
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小厮,顾童鸢思度了片刻,跟宋嬷嬷吩咐道:“他的例银不必扣,一会儿跟账房说一声再补他半月银米吧,也是个可怜人。”
话音刚落,她身后假山旁的凉亭内,便传来丫鬟的惊呼声。
“给世子殿下请安,方才便通传过老夫人了,您怎么没进去。”
世子,殿下?当朝世子仅有赵煜一人……
顾童鸢脖想想方才自己教训顾柏凶巴巴的神色,那里还有半分温婉可言,她颈僵硬不敢回头,方才那一幕他定然全看在眼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煜表面:云淡风轻
内心:教训的好,卧槽媳妇6666!
第16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童鸢方才努力做出的凶狠劲儿早已消散,她身姿纤细直直立在原地,眼神不知所措的盯着不远的东厢房。
该来的还是要来,赵煜几步便已走到她的身侧。
顾童鸢手中帕子已被揉得不成样,她余光见赵煜驻足,只能侧过身来,拘谨的行了个礼,才缓缓开口道:“没留神你过来,见,见谅。”
她向来是不跟自己行礼的,赵煜原本平缓的眉峰起了皱。
正小心打量着他的顾童鸢自然看见这细微的表情,发愁的想是不是刚刚自己对弟弟太凶,吓着了赵煜。
要不,要不一会儿进去再给顾柏那小混蛋求求情?
顾童鸢心事都写在脸上,她纠结犹豫的神色赵煜看得一清二楚,赵煜面色微微缓和了些,示意东厢房的位置:“顾姑娘可要进去?”
“嗯,我来给祖母请安。”顾童鸢这才想起已在外头耗了不少时间,连连点头。
赵煜瞧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悟,真真半点心事都藏不住,心中感叹,难怪小孩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干净的性子像是直接摆在别人刀俎下般。
“一起吧。”方才那小子摆明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这丫头分说不过,那竹片怕是要打到她身上了。
赵煜言罢便迈步走去,脚下步伐加快,叫他忽略掉了心中蓦然浮现的一丝关切。
两人一脚才踏入东厢房门,便听见里头委屈的抽泣,赵煜早有此料,嘴角露出不屑。
顾童鸢闻声原本坚毅的心智便松动了,柏哥儿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更何况二夫人李氏也在里头,这小混蛋来个恶人先告状,母子两人一同与老夫人分说,纵使祖母再疼自己,怕也占不了便宜。
进了堂屋正门,果真见顾柏趴在李氏怀中抽泣。
一屋子人都没料到她会与赵煜同时进来,李氏更是慌忙起身行礼,顾柏却仍是不懂事的哭闹着。
赵煜落座以后,顾童鸢方上前盈盈叩拜,许是外人在的缘故,顾老夫人神色还算和蔼,招招手示意顾童鸢坐到自己身边的卧榻上来。
“老身上年纪了,没有远迎,不知小王爷此来可有什么事?”顾老夫人三品诰命在身,是能跟郡王平起平坐的身份,可在真正的皇亲国戚面前,仍旧摆不得谱。
赵煜挥手叫人进来,顾童鸢一瞧便认出这是昨儿帮自己捡面具的小厮,只是方才没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个精巧的食盒。
“今上午出宫时,皇后娘娘说过了上元天儿便越发凉了,宫里给老夫人与顾姑娘赶制了的冬衣棉服,还有娘娘新得了北狄进贡的琉璃果酒,是咱们这儿没见过的稀罕东西,恰巧我回王府顺路,便叫我着人送来。”
顾老夫人叫人接过食盒,谢道:“原是不打紧的,还劳烦小王爷跑一趟,老身顾昀孙儿还常说要与小王爷聚一聚,不如晌午留下用饭。”
这不过是客套话,顾府老太爷早便逝世,顾昀怕是到了晌午才能回,二老爷又是不上台面的,赵煜怎好意思在一屋子女眷里用饭。
赵煜谢绝了顾老夫人后,又叫元宝递过去了张请柬,“十日后是父王的五十寿辰,我原也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是顺道送东西,老夫人不必挂怀,到时候老夫人若有空还望赏光。”
皇室就连送的请柬上,都绣着金灿灿的黄线,李氏在旁边打眼看着,心中起了主意。
荣亲王爷是当朝圣上亲弟,性情懒散爱玩,不喜参与朝政,也正因为此,这些年来皇上一直对他放心,保的王府上下平安。
荣亲王爷寿宴,能参宴的必定非富即贵,李氏心想到时候二房也能多结实些权贵,便将哭闹着的儿子放在一边,热切的同老夫人道:“荣亲王爷寿宴可是个热闹喜事,我们顾府自然要去的。”
李氏咋咋呼呼的开口,却说得没错,顾老夫人点头道:“往年因生辰不是整数,荣亲王爷不愿意大办,顾府也没能前去贺寿,这次老身定要赴宴恭贺。”
“我们二房也定准备厚礼给王爷贺寿。”李氏紧接着开口,还热乎的往请柬上凑着看。
她这幅没出息却不自知的模样纵然是宋嬷嬷,都觉得丢人。
顾老夫人尴尬的清清嗓子,将请柬合上放到了一旁,她瞧赵煜神色未变,似是未注意到李氏,方松了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李氏这个儿媳妇出门低,却不曾想,一年不见,竟越发的缺心眼起来。
“寿礼只是个心意,人到了便好,其他都无妨。”赵煜看像李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被他喝茶的功夫挡住了。
顾柏自打赵煜进门,便一直心中不安,再加上就连母亲都不顾自己,眼看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他更是委屈焦躁。
“阿娘阿娘,她方才凶儿子,你还没罚她呢。”顾柏一手摇着李氏胳膊,一手指着顾童鸢。
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儿子,连忙将他拉到身侧,丝毫没有在意顾柏不尊重的称呼,而是安抚的拍拍顾柏的后背,“柏儿乖,咱们等会儿再说这这个。”
赵煜顺着顾柏的手指看过去,顾童鸢打从进门坐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眼瞅着都要缩到顾老夫人身后去了。
她仍是娇俏的小模样,手中捧着官窑的白瓷马蹄杯,慢慢抿着茶水,只是眼中多了丝不耐烦与慌乱。
顾童鸢也同样看着顾柏的小短手,那食指甚是不客气的指着自己,叫她想起上辈子顾柏摔了姨母赐的一整套马蹄杯后,她一时心痛焦急,说了顾柏几句,顾柏也是这般依偎在李氏怀中,嘴里说着,‘她凶了我!’
上辈子她见弟弟哭闹,虽心疼那一套马蹄杯,最后也只淡淡说算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可是白瓷的马蹄杯啊!一套共九支,毫无瑕疵不说大小也分毫不差,顾柏给她摔得一支不留,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瞧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顾童鸢情绪骤然上来,方才的凶狠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腔的委屈。
她处处忍让,处处不计较,以为能讨个好,结果落在他们眼中却是随便欺负的,为什么这世上好人总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顾童鸢握着白瓷杯的手指暗自用力,葱白的指尖泛起淡淡的浅红,眼神被委屈取代,她想分辨,想反驳,可是她怕自己没出息,怕一争执起来便要落泪。
她两世为人,与人争吵的次数几乎为零,如今心中的怒火已经烧起来了,眼眶却湿润润着,如鲠在喉。
“啪嗒”一声,顾童鸢的目光被赵煜吸引过去。
只见原本端在赵煜手中的瓷杯,被不经意的放在桌上,声音却甚是响亮。
赵煜神色极寒,眼神在李氏的脸上顿了一秒,继而看向顾老夫人,清淡的开口:“我记得,顾姑娘是顾府长女。”
他早便看到顾童鸢极力隐忍的委屈,方才在院中那副凶巴巴的模样荡然无存,他不知道为什么顾柏一句话便引得顾童鸢这般委屈,但看着昨日还在自己眼前满是欢喜的小丫头现下微红的指尖,仿若那委屈是受在自己身上般难受。
“嗯,小王爷记得不错。”顾老夫人不大愿意在外人面前说起家事,可奈何是顾柏先当着赵煜面开口的,要怪也只能怪顾柏。
方才院中顾柏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叫赵煜觉得厌烦,不曾想他母亲竟是这样不明事理。
赵煜点点头,又不解的问道:“那这位小少爷是……?”
堂中无人知道赵煜究竟何意,顾老夫人依言答道:“这是老身的小孙子,名唤顾柏。”说罢眼神瞥了一眼李氏,眼中有些不耐烦。
“这么说来,顾姑娘倒是他的长姐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将赵煜的立场表达的十分清楚,幼弟对长姐不用尊称,还拿手指指点点,无论谁来看都只会觉得顾柏没有家教,顾童鸢不曾有错。
他一语落地,顾童鸢已明白赵煜是在为自己说话,这般被他护着,顾童鸢虽好受了一些,心里却像是被热毛巾捂着胸口般灼热,激烈的情绪在脑中炸开,原本委屈隐忍着的眼泪,骤然涌出。
感受到脸颊上泪珠流过,顾童鸢着急的腾出手擦拭,生怕被人瞧见了。
顾柏正对着顾童鸢,见她落泪,不甘示弱般嘴巴咧开来:“呜呜呜阿娘我想回去了,我不要跟她玩,我再也不跟她玩了……”
什么叫跟她玩?
顾童鸢只觉得莫名,她不知道顾柏方才进来是怎么告状的,顾童鸢缓缓心中的起伏的情绪,将脸蛋擦拭干净,站起身对祖母说道:“我刚才从屋里过来,并未跟柏哥儿玩闹。”
她原本脆生生娇嫩的嗓音因着方才落泪,变得有些喑哑,顾童鸢暗自给自己鼓劲儿,在顾柏的哭闹声中,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完后,顾童鸢再次行礼,她在顾老夫人面前从来都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就连顾老夫人都忘了,顾童鸢原也是这顾府中的长女。
此刻顾童鸢如此郑重其事,倒叫顾老夫人有些诧异。
可回过神来,顾童鸢仍是柔柔的模样看着李氏母子,轻声叹息道:“祖母,鸢儿可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时候也会一吵架就忍不住掉眼泪,分明心里一堆话想说,想争论,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鹌鹑属性啊啊啊啊QAQ
第17章
鸢儿是顾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与人争辩时分毫不让,从前顾老夫人曾教导鸢儿身为长姐要谦让弟妹,可却忘了,鸢儿也同样有教导弟妹的职责与权力。
顾童鸢微不可闻的叹息撒在顾老夫人的心头,话语中的丝丝愁绪也随之袭来。
此刻再去看从方才便纠缠着要说法的顾柏,顾老夫人竟是有些厌烦。
“鸢儿无错。”顾老夫人拉着顾童鸢的手让她坐回来,怜惜的拍着,随后神色严肃,跟李氏说道:“柏哥儿开蒙也有两年,不能还当自己个儿是个孩子,你也该在行为举止上多教导他才是,若是放任不管,越发助长了气焰,往后厉害起来传出去,该说我们顾府苛责下人了。”
言罢顾老夫人不忘看看低头品茶的赵煜,示意李氏注意这屋里还有外人在。
那赵煜毫无离开的意思,李氏本就畏惧他,再加上顾老夫人连连使眼色,她便低头哄着顾柏先站到一旁,讨好的笑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往后柏哥儿就知道错了,定然不会再犯。”
李氏好言好语说完,心中却越发觉得顾童鸢碍眼,上次沁柠便因她几句话,到现在走路腿还不利索着,如今这死丫头连年幼的弟弟都不放过,一年不见,没曾想顾童鸢竟心思歹毒起来。
“老夫人,竹片奴婢命人取来了。”宋嬷嬷瞧着李氏俯首认错,老夫人也有责备之意,便将早准备好的竹片拿了出来。
“竹片?”李氏怔住。
顾柏见宋嬷嬷手上削的纤薄共有三尺来长的竹片,登时便稳不住了,那竹片虽不如棍棒打的重,可打在身上也不会轻松,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皮肉之苦。
“老夫人,这,这便免了吧?”李氏狠狠瞪了一眼宋嬷嬷,心中暗骂她狗仗人势。
宋嬷嬷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走到顾柏身侧,铁面无私的准备随时动手。
怀中的顾柏瑟瑟发抖,慌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李氏只得继续试探着开口:“老夫人,柏哥儿也是初犯,哪里用得着动家法呀,您放心,回去我便罚他抄书,他这次定然长记性……柏哥儿快跟祖母认错,说你再也不敢了!”
顾柏咬着嘴唇被李氏推了出来,他握着拳跪倒在地,眼眶中泪水直打转,他与父亲五分相似的脸上尽是害怕,“祖母,孙儿错了,这玩意儿打下来,孙儿得疼死呢,祖母……”
顾府家法已经多年没有动用过了,顾童鸢看着原本的棍棒被她换成的竹片,心中只觉得可笑。
她原本便没想着难为顾柏,小惩大诫而已,那纤薄的竹片打五下手心,顶多红上几日,李氏就连这点疼都不叫顾柏受,还说他会长记性?
顾老夫看着小孙儿跪下,心中终是不落忍,叫人将顾柏扶了起来。
眼瞧此事便要被这样简单的揭过去了,赵煜冷眼旁观,回想起方才顾柏对顾童鸢视而不见的神色,心中愠怒。
有一便有二,若这次草草了事,往后顾童鸢在家中再想树威怕是更艰难。
赵煜看着堂上的小姑娘虽有些不开心,却碍着身侧的祖母不愿再为自己开口,哪怕她方才真的委屈极了,看样子也准备自己一个人承受。
按道理来说,这是顾府家事,赵煜实在不便插手,虽然顾童鸢并不抱希望他能再度为自己说话,可还是神使鬼差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她便将眼神移开,却听到赵煜突然再次开口。
“原来顾府的家规是用竹片刑罚的。”
赵煜语气疏松平常,可眼中的寒意却引得李氏一阵发憷,李氏笑着道:“小王爷何出此言?不论是何物,总归今日也用不上了。”
“没什么。”赵煜一眼也不想多看李氏,侧目看着那竹片,接着道:“只是觉得,不敬长辈还苛责虐待下人,在王府惩罚的话,用的可是棍棒,否则惩治轻了,是不长记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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