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孙儿已经叫伯母走了,她若是再打扰您,亲卫也不是吃素的。”顾昀语气中带着恼怒,狠狠道。
祖母被气病了,他们二房还在这里闹,还把祖母当成他们的母亲吗?顾昀实在想不明白,记忆中的父亲分明是个再坚毅正直不过的人,怎么有个这样的弟弟。
第35章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心中感慨万千,幸好,幸好还有她们在。
曾几何时,她的两个儿子尚还年幼,顾铭泽打小便喜爱练武,文学方面则是顾铭英这个二儿子更出众。
一开始,大家对两个人都抱有很大的希望,觉得顾家未来必能再出人才,无论是做武将还是做文臣,顾家老太爷都尽最大的努力帮他们两兄弟安排张罗。
有名师指点,又有老太爷的面子,果真,顾铭泽弱冠之年,便早早入了军营,不出半年已展露头角。
可顾铭英长大后,却莫名没了小时候的灵气,文章学术上毫无进展,虽不要求他能有出众的表现,可却连普通的及格都再也达不到了。
那股子灵气没了,再加上平日顾铭英又不肯为了读书下大工夫,不出半年,便得了夫子的教训,这下顾铭英更是萎靡不振起来,顾老夫人在没人时说过他,试图能让他再努努力,可顾铭英就是油盐不进。
其实做母亲的,不过是盼着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无论是才学还是为官,只要堂堂正正做人便是。
顾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你们两个最懂事,幸好泽儿还把你们留给了我,如今我年纪已越来越大了,往后顾家便指望昀哥儿了,你定要看护好这个家,保护好鸢儿。”
顾昀跟顾童鸢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两人同时感觉到了祖母真的老了,换了从前,她这般要强的性子,是绝不肯说这样的话。
后面几日,也不知是不是顾昀同二房交代了什么,那边的人再没来过东厢房一次,顾童鸢陪着顾老夫人几日,都没再见他们一次。
“姑娘,今儿是二房搬出去的日子。”洛云正在给顾童鸢研磨,外头一直有吵嚷的声音,动静并不算小。
顾童鸢手下笔微微一顿,指尖紧了紧,“祖母是怎么吩咐的?”
“老夫人只说,家中的二房原本的奴仆可以带出去,但是例银他们自己支付,物件上,只要是顾府原本没有登记在二房名下的,全都不允许带……不过奴婢留心多看了一眼,二老爷哪儿的东西原本就不少,老夫人还是心软,也没真一件一件的计较。”
“毕竟还是亲人……”顾童鸢轻声说道。
祖母能狠下心分家,不知道心中都疼成什么样子了,只是碍着小辈儿的面,逞强着罢了。
“李桢怎么样了?”顾童鸢猛然想起来,李家还有一个读书的住在府上,再过半月就是科举春闱了。
“老夫人原本是想着,李公子与她们不一样,只是个书生,可是念及他到底是二夫人的侄儿,怕单叫李桢公子留下了,叫他在家里被排挤,总归今日也一并走了。”
李桢的确与李家大多数人不相同,是个实心读书的老实人,可要怪就怪,他托生在李家吧。
外头吵嚷声仍旧不断,顾铭英身子仍没好利索,被人搀扶着,才坐上了马车。
“娘,咱们这是去那儿啊。”七岁的顾柏脸上明显有些慌张,前几日他便被母亲拉着跪在祖母的院前跪了半宿,这些日子娘亲也日日跟父亲吵架,顾柏明显意识到,这次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了。
李氏冲着顾铭英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柏儿记住,往后这个地方,就不是你的家了。”
“不要!柏儿不要,呜呜呜呜……”顾柏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下车,娘,咱们下车回家吧,呜呜呜……”
“哭什么哭!”李氏狠厉呵斥道。
顾柏被吓得猛地止住哭声,李氏狠狠道:“那里头的人都不要咱们了,咱们再怎么贴上去也没用,记住,不是我们不回,而是有人容不下我们。”
顾柏从未被李氏这般严厉的训斥过,早已吓傻,哪里听得懂这话来,顾铭英实在看不下去,虚弱的伸出胳膊,将顾柏拉到身边。
“好好的跟孩子置气做什么?”
“好好的?那么顾老爷,我们现在哪里好好的了?若不是你那狠心的娘,还有顾昀那俩兄妹,咱们至于流落出来吗?还有,你也真是有脸说话,这次事难道就怪你没本事,没出息!”
顾铭英这些日子在屋里养病,已经日日都听李氏在念叨这些话了,如今他们处在大街上,他们的话外头人听的一清二楚。
“够了!”顾铭英大呵一声,“那银子难道你没花?我做这事,还不是为了咱们家,若不是你日日吵嚷着我例银不够花销,我能铤而走险答应给他们做事?我看银子拿回来的时候,你比谁都高兴吧,那时候怎么不想想,这是我!是我冒着风险挣来的?也不看看这些年你依靠着谁,才能在你母家哪里得了脸面,整日里吆五喝六,真当自己厉害了?李玉,你好好想想,若不是我,你恐怕还在那穷乡僻壤里呆着呢。”
父母吵架,顾柏颤抖着躲到了顾沁柠身边,顾沁柠看着两人吵得谁也不让谁,心中只有冷笑。
真是可笑啊,她顾沁柠父母都在,却各个都自私自利,从没有替她考虑过,这跟没有父母有什么区别?而顾童鸢呢?没有父母又如何,各个都疼爱这她,宠着她,就连她好不容易跟巴结上的太子,都要顾忌顾童鸢,只能私下与自己相会。
她的一切一切,都要自己去做出十万分的努力才能勉强得到,可顾童鸢什么也不用做,甚至顾童鸢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只要开心就好,就一切都是她的。
真可笑啊。
李氏与顾铭英吵嚷了一路,一直到了顾铭英他们找的新宅子,才各自收了阵势。
新的宅子在京郊,因为距离繁华热闹的地方远,故而价钱也低一些,顾铭英的参军职位,往后是不能再做了,伤病没好前只能靠着积蓄过日子。
“这里好小,娘亲,我不要……”顾柏话说一半,便被李玉狠厉的眼神瞪得缩了回去。
那宅子当真是小,虽也有两进两出,可房屋总体实在比他们在顾府住的小太多了,更别说跟整个顾府相比较。
顾铭英并没有带上顾府原本的下人,一来顾府的下人大多是家生子,例银都是有定数的,便是强迫他们过来,也必然不会忠心。再者,顾铭英也实在拿不出那么多人的例银。
顾家的人不知是不是老夫人交代过的,把所有行礼都搬运进宅子以后,方才离开。
看着下人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李玉叉着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东西傻了眼,“顾铭英你什么意思?原来今儿早上你去管家房竟是说的这件事,你一个人都不留,难不成要我们自己动手拾掇吗,我看着宅子可还没修正呢,难道还要亲自去洒扫?”
她李玉纵然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可从小也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可告诉你,这活儿,谁爱干谁干,要么就你去收拾,我可不去。”
顾铭英拖着病体,在屋内寻了个稍微干净的竹椅,随后从怀中掏出了张银票,“顾府原来的人都是家生子,与我们又不一心,要来作甚?沁柠,你拿着钱,去寻些新的人过来吧。”
“原来你还有银票?”李玉一把抢过银票,“叫她去做什么?她哪里懂怎么看人,还是我去。”
顾铭英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刑部当时已经判了他将所有贪污赃款尽数还回去,可他早已花出去不少了,只能拿出一半来,若是不还,便要关他二十年,是顾老夫人帮他拿出了剩下的银子。
其实,顾铭英知晓顾老夫人便是为了顾府的名声,也不会容忍有一个蹲牢狱的儿子,是绝对会帮他还上的,因此撒了谎,说花用的只剩下一半,这才悄悄藏下了些银子。
李玉拿着银票寻了两三个家奴回来,尽是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年轻的看不上李玉,李玉也出不起那钱。
婆子们虽面相不怎么好,收拾起东西来倒还算利索,只是各个都嘴碎。
“诶,我听说咱们新老爷啊,是原先顾府的二老爷呢。”一个婆子一边儿搬着桌子一边儿跟别人闲聊。
“听说?你这个老东西,我告诉你吧,这就是顾府的二老爷,说是犯了国法,先是被关押,后来放出来了,顾老夫人容不下他,觉得败坏家门,这才赶出来的。”
“当真?”
“骗你做什么?来时候签契书我看了,我就认识个顾字,不是顾府二老爷又会是谁?”
“啧啧啧,当真是可怜,我瞧这家还有个姑娘呢,这谁还愿意娶个罪臣女回家去,怨不得那老夫人赶走他们。”
几个婆子本就嘴碎,碰见了稀奇的事儿更是兴致勃勃,说个没完没了,也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人。
顾沁柠恨得牙根都发疼,父亲出事后,她费劲心思去想去联络太子,可太子被禁足东宫,她见都没见到一面。
前几日父亲被放了出来,顾沁柠听说太子也被解了禁足,可是她去东宫求见,太子竟然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连正眼都没看一眼。
顾沁柠的恨越发强烈,每一个人都看不起她,可她不能看不起自己,她一定会有出头的一日。
顾沁柠的右手划到了小腹,她轻柔的抚摸了两下后,便借着月色出了门。
“柠儿?”听到门响,李氏从屋里探出头来,婆子们连忙各忙各的。
“你们几个,可见到小姐去那儿了?”
第36章
“你们几个,可见到小姐去那儿了?”
李氏从前家室随便不显赫,可父亲也是个小县令,家中奴仆到底还是畏惧当官的,自然各个懂事守礼,可这几个婆子都是常年在外给一些商贾家庭做工的,往往在一个府宅里待不了多久。
她们听了李氏的问话,仍旧是各干各的,只做事不说话。
“问你们几个话呢,都是哑巴?方才收银子时候可都各个能说会道啊。”
几个婆子都是三四十的年纪,跟顾府中那些任人摆布的小丫头不同,她们可不是由着主子摆弄的。
眼下瞧着李氏这主母上来就颐指气使的脾气,各自心有灵犀一般,拿捏了起来。
“回夫人的话,来之前咱们是说好的,奴婢们是负责洒扫的,侍候小姐的话,恐怕您还是另找小丫鬟来更合适,我们这笨手笨脚的,哪里能做细致的活计呢。”
李氏从未见过泼皮无赖的下人,指着她们的脸便吵嚷起来,“我不过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就跟我说这么有的没的,我也没说叫你们侍候小姐,可人方才从这儿出去的,你们若没看见,除非没长眼睛,否则就是瞎子!”
“夫人,您快些消消气。”另一个婆子也凑上前,她脸上堆满了笑意,眼中却只有嘲弄,什么小姐夫人的,都被赶出来,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夫人啊,不是我们几个不回话,当真是当时说好了的,只做些洒扫的事儿,因此我们眼里呀就只有活儿,哪儿顾得上看旁的啊,我们这是专心做事。”
“是啊是啊。”
另外几个婆子连声附和,把李氏噎的一句话的说不出来。
当晚顾沁柠直到深夜才归家,李氏询问了一番后,竟连同顾沁柠一起,将此事瞒了过去。
转眼,二房搬出去也有一月余。
“清明时节雨纷纷……姑娘,奴婢记得这句诗是这么念得吧。”洛云笑嘻嘻着将青团放在桌上。
碧绿色的青团里裹了甜滋滋的蜜糖,软儒香甜,还有艾草专有的香味,顾童鸢拿起一个小口吃着,“洛云当真是有进步了,就是这么背的。”
“唔,那怎么没瞅见今儿下雨呢?好像往年都一大早便下起雨,奴婢还记得姑娘穿蓑衣的模样呢。”
今儿是清明,一大早顾童鸢便被喊了起来,往年的确是如洛云所说,早早便有雨。
“别着急,带上蓑衣,指定用得着。走,咱们去见祖母跟大哥。”
顾府的惯例,每年清明节便要举家一同去芒砀山扫墓,顾府外早早便有马车候着。
宋嬷嬷前些日子回老家探亲,这几日方才回来,她搀扶顾老夫人上了马车,方唤顾童鸢跟顾昀过去。
芒砀山是燕京城里大多显贵世家逝后的墓园,他们快到山脚时,已遇见了多辆马车,等到了地方,顾童鸢下车后便瞧见一辆华贵的马车上刻着荣亲王府的牌子。
赵煜也来了。
他的身世说起来其实有些坎坷,赵煜虽是荣亲王唯一的儿子,可当年差一点夭折。赵煜母亲是杭州织造陈府的大小姐陈轻歌,当年与前往杭州办差的荣亲王一见定情,两人成亲后一年,王妃才怀上了赵煜。
当时王妃正在杭州探亲,查出有孕便想着不宜行远路,便打算在杭州等到生产再回燕京,哪知临近产期,王妃身体竟开始出现各种不适,陈府的人传信到燕京,荣亲王爷带着御医星夜兼程赶到杭州,却最终去晚一步,王妃生下赵煜便撒手人寰,荣亲王爷悲痛自责,宣告从此再不续弦。
听说当年的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紧急,因是早产,赵煜生下来便浑身青紫,也是他命大,是御医最后赶到,吊着他的一口气,养到一岁时,才算彻底没了大碍。
顾童鸢对于当年的事也只是听说,究竟事实如何总不好去问本人。
“要我说咱就不该来,你亲娘都把你赶家门了,现在燕京谁还认你是顾家人?巴巴跑过来扫墓,你知道雇马车到这里要多少银子吗……”
李玉边走边念叨着顾铭英,顾沁柠有些嫌弃的走到了一遍,不愿听这些话。
“行了行了,天天就是银子银子,我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万一碰见老夫人了,咱俩上去说两句好话,一心软说不定把京郊的地皮分给我呢?”顾铭英心里头明白,老夫人虽重规矩,可心却是软的,看他这样不辞辛苦来扫墓,再如何也会动容吧,到时候说不定能要些银子回来了呢。
可两个人的美梦没有做完,便听到了一声呵斥,“混账东西!”
顾铭英被吓得猛然顿住,顾老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前,“仁义礼智孝原本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你们两个不知羞耻的,却想要借此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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