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陪伴着她风雨无阻地度过三年夜晚,夜夜萦绕在她梦境中的叫声阿爹好不好,再也不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乡,陪着她再走一个三年,两个三年了。
爹一声爹,说尽了微若楠心中所有的苦痛,她轻轻摇了摇头,泪水汹涌而下,缓缓将头伏在了微生玉渐渐冰冷的胸膛,一遍一遍地喊。
爹
你能听到吗?
爹
阿楠会说话了,你欢喜不欢喜呀?
爹
我都叫你爹了,你怎么不睁眼啊?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不夸我啊?
明明,你最想听我叫你爹的啊?
少女的声音一声一声被猛烈的寒风割裂撕碎,但是却一声不落的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中,那样的卑微脆弱,那样的让人心疼。
众人掩面痛哭,不知是在为辛苦操劳的微生玉,还是幼年失身,不幸失智,如今丧父的阿楠。
温庭弈手脚发凉,全身仿若被冰渣子狠狠穿过,他抬头望了一眼台上的少女。
少女将父亲的身躯尽可能地搂在了怀里,明明泪水汹涌而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将那句久久才到的爹讲给怀中的人听。
他转过了身子,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陆绥见他神色恍惚,忙走到他身前,缓缓拉住了他的双手。
珩萧
温庭弈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开口道:阿绥
他缓缓将目光转到了一旁面容憔悴,只能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的沈氏身上,然后缓缓勾了勾唇。
阿绥,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这样说着,一步一步走向了沈氏。
嫂子,如今可是遂了你的心意?
沈氏的肩膀轻轻颤抖,嘴唇也在不停的轻颤,她闻声,缓慢地转过了头,凄惨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就在众人面前,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她的心在滴血,眼前只有这样一条路,她可以顺着这条路,缓缓地,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到过去。
回到哪里呢?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她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留住公务缠身的夫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陪着阿楠过生辰。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在即便没有夫君的情况下,也不会留着阿楠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偌大的郡守府自己出去找夫君,若是那样,兴许阿楠就不会因为寻找他们而被那帮畜生玷污。
或者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看到在雨中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女儿时,不是哭着喊着责备她,而是给她一个拥抱一句安慰,这是她的骨肉啊,她怎么舍得她哭呢?
沈氏全身泛着冷意,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对温庭弈的提问全然不理。
回到那一天
嫂子你千不该万不该药傻阿楠,害得微兄一生后悔,至死意难平
沈氏脚步猛然止住,一滴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了下来,无声地跌落在了冻土之中,融入了冰碴中。
她最应该回去的应该是那一天啊!
阿楠性命无虞,却因那一夜落下了阴影,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终日锁在房中,日渐消瘦。
那时她心中有恨有怨,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怪不得谁的
他们到广泽不过两年,和百姓本就隔了座大山,好不容易两年过去了,百姓接受他们了。这个关键时候,他们能怎么办?杀了那帮畜生吗?
她身为郡守夫人怨不得,怨不得!
诶,你知道吗,我听说郡守家那小丫头前些日子被人给街边卖菜的张婆嘴巴最为琐碎,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
可不是嘛,那么机灵地一个小丫头,可惜死了长脸女人啧啧两声,深表可惜。
可以啥呀可惜的,要我说也是他家自己倒霉,我家那口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三天两头喝点酒,以前也喝啊,怎么别人就没事,偏偏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出事了?旁边一个卖葱的中年妇女开口打岔,伸手扒下一根葱,放嘴里嚼了两口。
我家那口子说了,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呦,狐媚本事倒是厉害我原先还不信来着,就去问了别的人别说,他们也这么说!
你说说看,这事能怪我们家吗?
诶对对对!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么说的!不能怪他们,小丫头也是有问题的呦!不知道又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卖葱的妇女登时神色得意。
她故弄玄虚道:这些日子你看看郡守大人出过声吗?大人明察秋毫,若是我家那口子的错,怎么可能放过呢?要我看呀,隔几天就让我家那口子把聘礼备上,直接纳了那丫头做妾,反正生米早就熟了
诶,你还真是心大,主动张罗着让你家那口子纳妾,小心到时候人家不要你了嗨,男人都是这个德性!
卖葱的女人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吃完葱,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吐出一口瓜子皮道:哼,入了我家门还能由着她?几天就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那女人俨然生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矜贵,微微抬高了下颏,颇有几分孔雀开屏的姿态。
可惜,几个人的话却落在了正巧上街的沈氏耳中。
沈氏的脑海中不断地翻涌着这些话和这些场景,惊出一身冷汗,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来,可是那些回忆却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
一如当时的她愤怒得如同被炭火炙烤,理智已经被蒸干,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恨意。
他们的隐忍和顾全大局,从来换不回别人的体谅。看着日渐消瘦,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女儿明明心里痛的要死,却要强颜欢笑,做出一副贤者姿态
可这帮人根本不懂!
他们会将自己的错误推脱,以为只要自己骗自己就可以将罪责推到明明受伤最严重的阿楠身上。
阿楠狐媚本事勾人,所以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她自找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竟然还痴心妄想要纳阿楠做妾?
沈氏心中冷笑阵阵,理智也被心中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所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