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要伤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既然知道了皇上的打算,想办法避开西北之战就好。
温庭弈的声音温润之中带着半分的柔意,听得陆绥整个人的心都化作了一滩春水。额角的疼痛稍稍缓了缓,陆绥缓缓睁眼,慢慢将他的手拉住,制止了他的动作:好了,别担心。
温庭弈点了点头,两人一转头才见陆姌不知何时竟然捂住了脸,将头扭向了一边。
皇姐,你这是干什么?陆绥迷惑了。
陆姌头也不转,开口道:你们两个人,在我这个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子面前怎么能做出此等动作,真是有伤体统!
陆绥难得看见她这幅捏捏捏捏的姿态,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皇姐你竟然会害羞。陆绥打趣道。
陆姌闻言,冷了一张脸,放下挡脸的手,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吃鞭子了。
陆绥连忙噤声,只一双眼睛里透出笑意。
温庭弈其实也有些羞,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原位,索性将话题拉回正道,说道:殿下,臣以为如今朝堂动荡,局势瞬息万变,您应当留在皇城。
温庭弈的这句话点醒了陆绥,让陆绥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件事。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西北边境也不大安生。那时皇帝并没有收回天鹰令,西北之征自然毫无意外是由陆绥挂帅出征。
三军将于三更集合,因为温庭弈早就将他的棉衣棉裤以及一应物什准备妥当,那一夜是他过得最为清闲的一次。
当婢女抱着收拾妥当,整齐地叠放在托盘里的衣物鞋袜出现在他面前时,鬼使神差一般,陆绥想起了温庭弈,也鬼使神差一般,萌生出了想要去看看他的念头。
因为陆绥的阻挠,上一世他和温庭弈的完婚比这一世晚了十几日,那一夜,也不过是距他们完婚过去不足十天。新婚燕尔,陆绥却要一身戎装远赴西北,从此不知再见是何日。
陆绥走回房间时,温庭弈并不在卧房里休息。他也是问了侍奉的侍女才知道温庭弈去了他母妃的灵前。
当时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如今的陆绥早就已经忘了,只能记起当时的他的确是心中隐隐有怒火在燃烧,烧的他步伐都有些不曾注意到的匆忙急促。
他的母妃,他最敬爱的母妃,怎能被一个他不接受,不乐意娶进门的男子祭拜,多么得可笑。
他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整个人便有些阴郁,一路上准备了满腹责备的话语,可是等他看到温庭弈的那一刻,那些尖酸的,刻薄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天上下着鹅绒大雪,道路上都是厚厚一层的积雪,一脚踩下去,深深的一个足印。寒风肆意的吹,刮在脸上如同钢刀在割。
灵堂的门是虚掩着的,陆绥走到门口,刚打算推门而入,一抬头就看见温庭弈一头乌黑的墨发如瀑倾泻,他仅一身单薄的衣衫,就这样跪在他母妃的灵前,双手合十,虔诚地诵念。
从门外望去,温庭弈的身形瘦弱无助,宽大的衣袖下是瘦成皮包骨的躯体。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纸鸢,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陆绥感觉头皮发麻,整个人就那样杵在门口一动也不动。温庭弈静静地跪在屋内,他便静静地杵在屋外。
一个不知晓心上人在身后,一个不明白眼前人才是心上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陆绥这才被拽回神思。凝神去看,温庭弈咳得压下了脊背,瘦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陆绥这才记起,温庭弈他还在病中。
新婚那一夜的任性胡来导致温庭弈感染了风寒,旧病未愈而又添新疾,温庭弈整个人就像是被压在案板上,浑身上下都生疼。
温庭弈睫羽轻颤,许久才停了下来。抚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略带歉意道:臣并非有意打扰夫人,只愿夫人保佑阿绥此行平安,珩萧必定尽平生所学,为他守好王府。
那是上一世,陆绥第一次听珩萧唤他阿绥。
一声过后,温庭弈缓缓扣下三个响头,这才扶住地面起身。他的喉咙干涩难受,肺部却是火辣辣地疼,刚弯下腰却见陆绥站在门外直直看着他。
满身的风雪。
殿下
陆绥扭了扭自己早已冻僵的双腿,眼睛瞥向别处,低声问道:我只是过来看看母妃。
恩,臣知晓的。温庭弈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子为他让开了道路:那若殿下无事臣先行离开了。
陆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可以嗅到他身上重重的药草香,不禁蹙了蹙眉。
温庭弈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神色一暗,刚抬脚就听身后的陆绥开口叫住他:既然都来了,就同我给母妃上一炷香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温庭弈脚步一顿,愣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盯着陆绥看了半晌,突然低眉浅笑了一下:是,臣遵命。
其实陆绥本意只是不想让温庭弈这样子离开,物外还下着连绵大雪,夜色浓重,他一个人还在伤寒中,陆绥实在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离开。
本来是想要问他身体好些了吗,可是临出口才发现这哪里用问,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失色,就连走路都有些轻微摇晃,怎么可能过得好。
直到温庭弈手捧香烛阖眼拜祭时,陆绥才扭头认真打量他的这位妻子。如此过了十几秒,等温庭弈一睁眼,他又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学着他将香烛插好。
陆绥起身,见温庭弈起身有些艰难,连忙抬手去扶他,直到两人肌肤相触,陆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反而是温庭弈打了个战,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两人一时之间竟然生出几分尴尬。
陆绥不知如何开口,温庭弈却先一步告罪:是臣失礼。
陆绥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不太好受,一句话未说,走过去将人抱起,有些不悦地开口道:穿得太少了,日后记得多加一些衣服。
温庭弈受宠若惊,却也不敢挣扎,浑身僵硬地让陆绥抱着,听他叮嘱自己,不禁心里一暖:臣定会记住的。
陆绥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再说话,扯下身上的斗篷给温庭弈披上,然后抱着他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似乎是都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陆绥将人送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他出发的时间。
温庭弈开口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一坐的时候,自己先愣了一下这本来就是陆绥的家,他的话倒像是有种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
陆绥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时候出发了,三军还在点将台等着我。
温庭弈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轻轻应了一声:恩,殿下一路保重。
陆绥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转身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脚步一顿,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