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这才道:叫绥儿回来,只要他不做傻事,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臣一直都有一点没有明白,阿芙蓉怎么会流入到中原地带?臣曾经问过花小楼,中原土力不及,阿芙蓉难以成活,多见于西北异族,若是如此一来,看来西北的势力已经涌到了中原地带。
老网易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道:西北异族?
他舒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听闻宜嫔就是西北异族派来的奸细?
温庭弈点了点头,这才应道:宜嫔的确是西北戎族人,当年入宫的造册都是假的。若是臣没有记错,当年是蜀王
说道这里,温庭弈突然愣了一下。
蜀王。
老王爷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接着道:蜀王正是西北戎族人。
老蜀王正是老王爷当年在西北驯服回来的一员猛将,两人是至交,关于蜀王的事情还真的没有比老王爷更清楚的。
可老王爷这句话却也像是一个炸雷一样,将温庭弈惊得不轻。
千金坊在蜀州运营多年却不受管制,他和陆绥一直以为是因为叶宝璋在蜀州不得民心,千金坊毕竟盘踞多年,势力盘根错杂,叶宝璋不敢妄自下手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直到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能令温庭弈信服了。
当时是因为陆赋的消息他们才会去蜀州,后来也是因为千金坊里的人大多数来自广泽,他们才会赶去广泽,蹚进那一趟浑水中。
以前他和陆绥一直都把目光放在陆巡和文妃的身上,忽略了很多细节,可如今这些细节一条一条诡异地联系起来,竟然齐齐指向幕后的人。
温庭弈摇了摇头,第一次生出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怎么可能是叶宝璋,怎么可能是他?
蜀王绝非你们看上去的那么纯善,珩萧,当年老蜀王逝世的时候叶宝璋才刚八岁,皇帝要削藩,是叶宝璋忍辱负重逢迎讨好才保住了蜀王的爵位。
他一开始就不简单。
老王爷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他,呼出一口肺腑间的浊气,半晌以后才道:看来这次不只是你和绥儿,连本王也被他摆了一道。
如果真的一切都是叶宝璋的算计,那么叶宝璋未免太过可怕了。
想必当年陆赋可以逃出东宫也是他在暗中帮忙,后来是为了引陆绥去蜀州,所以才将陆赋带到了蜀州。
那个时候,叶宝璋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城府之深令人心惊。
温庭弈一瞬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
叶宝璋这么久以来的筹谋不过是在找一个光明正大地出兵的机会。只要陆绥一反,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兵,借着反抗反军,光明正大地出兵。
所以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设好了一切,只等他和殿下掉入陷阱。那么这么多年他和殿下的相互扶持,难道都是假的吗?
只是事到如今,又该如何让殿下归京,告诉他这一切。
老王爷看出他的忧虑,缓缓勾唇道:皇帝不敢让陆绥回京,无非是气愤本王罢了,本王同他斗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办法。
老王爷刚说完,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声,咳得肺部生疼。温庭弈连忙俯身为其顺气,不想只听哇地一声,老王爷竟然生生吐出一口血,苍白的胡须上也沾染了些血泡,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这下才微微缓了缓,一抬头正对上温庭弈略微诧异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巾,老王爷勾唇一笑:不必担心,这都是早些年本王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
温庭弈愣了片刻,突然皱起眉头,问道:父王,殿下可知道?
老王爷摇了摇头:本王向来觉得生死之事只看个人,我生我死都是本王的,不必知会任何人提前替本王难过。
他轻叹口气这才从椅子上起身,示意温庭弈随自己一同出去,边走边说:本王总归是命不久矣,死前助绥儿归京也未尝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他说的风轻云淡,温庭弈却觉得心里分外难受,当即反驳道:臣答应过殿下会守好王府,所以臣决不允许王爷出事。
老王爷无声叹了口气,终是笑笑。
他这条命自从烟儿死后早就不在乎了,唯一心愿就是绥儿顺遂安康。此事一过,想必是真的安宁了。
他和皇帝斗了这么多年,到了最终还是他赢了。
皇帝啊,被人耍了还犹自不知。
郊外的一座小院,此刻院里还是冷清清的,有几个洒扫的小厮也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了屋内的人。
哥!
一声惊呼突然从屋内传了出来,声色慌张,应当是犯了梦魇,此刻方醒。
红锦正倚在门边小憩,一听见屋内的动静,立刻钻了进去,二话不说就掀开了素雅的床幔,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小脸,明明是刚睡醒,可是却猩红着一双眼睛,眼里遍布红血丝。
红锦连忙坐在床沿,刚一走进就觉怀间一重,叶宝璋就这样直接扑向了他,紧紧地将他抱住,身子隐隐发抖,让红锦的心不由得一紧。
他缓缓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试探地安慰:殿下?
这句话刚说完,叶宝璋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蜀王!
他不是蜀王叶宝璋,他只是为了报仇而生的人,他不是蜀王。
红锦连忙抱住他,直到身边有了依靠,叶宝璋才慢慢冷静下来,嘻嘻去看就能看见眼睫上沾了泪水,本就湿润的眼睛此刻更像是笼上了一层水雾。
叶宝璋缓了会,这才抬头去看他,半晌才开口道:红锦,我害怕
红锦温和了眉眼,温柔地哄他:少主不用怕,很快就会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让少主为难了。
叶宝璋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以前也是经常梦魇,却没有这些时日这么频繁。原先的时候还能硬下心肠,可临近事发,汝阳王府真的因为自己遭了灭顶之灾,叶宝璋才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
像是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就顺着洞呼呼地往里面钻,刮得他一颗心碎的七零八落。
叶宝璋最近梦魇得越发频繁,有的时候红锦就守在他的床边,也能感觉到少年的恐惧。
红锦,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害了汝阳王府就是害了最疼他的陆绥,若是他不报仇,宜嫔不会为了他而死,陆灏也不会因此失去生母,温庭弈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在他,都错在他。
可是不帮父王报仇,他一生心里难安,致死的意难平。
红锦静静地望着他,突然捧起了他的脸颊,一双眼睛平静地像是一泓碧水。
他的样貌太过艳丽,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女气,可只有叶宝璋明白,红锦是这世间最坚勇的人,愿意陪着他苦海里浮沉这么多年。
少主,一切都错不在你,少主不能这样逼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