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陆绥静静地看着叶宝璋,两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他抬脚走了两步,一撩衣摆,坐到了一边的雕花太师椅上。

叶宝璋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收整好,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里衣就往下走。

从他的角度看去,陆绥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止一次,半张面容隐在一片阴影中,神色凝重,眉目之间都是浓浓的冷厉之气。

叶宝璋蹙了蹙眉,只看陆绥的神色看不出来他知不知道一切的真相,因此也就佯作轻松地走上前,擦了擦额角的汗,喉结一滚: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绥没吱声,只转动脑袋侧过身看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叶宝璋有些发毛。

叶宝璋攥了攥掌心,只觉陆绥的反应不太正常,稳下心神继续问道:哥,王爷的事情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叶宝璋绷直了唇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面对着陆绥却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压压迫着自己,让他感觉四肢僵硬,连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明明早就已经在心里勾画好了一切,从自己开始动手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放弃了一切,摒弃了所有的恩情仁义,为什么面对着这么失魂落魄的陆绥,他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大错特错的感觉。

什么时候筹划好的?

陆绥冷不丁地开口问,只这一句,倒是没有再开口询问。

一声晴天霹雳轰隆而下,直接把叶宝璋劈懵在当场。他似是不敢相信地扭了扭头,正好怼上了陆绥如同寒潭一般的眸子。

陆绥的眼神冷得像是凝了冰渣子,透着股子灰心失望的冷意,这是叶宝璋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

叶宝璋自小就喜欢跟在陆绥的身后,因为自己胆子笑得原因,从小到大都是靠陆绥的一双拳头保护。陆绥那时意气风发,又有皇太后的宠爱,几乎在皇宫里横着走,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陆绥却只护他,不问缘由地护着他。

叶宝璋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缓缓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似是放弃了挣扎一般,和盘托出。

你知道了。

陆绥转回头不在看他,勾起唇角,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其实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珩萧都把一切告诉他了,他还有什么必要来这里当面问他一句无关紧要。

况且叶宝璋真的做的那么滴水不漏吗,真的有那么□□无缝吗?

陆绥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笑自己果然愚蠢,自欺欺人的事情也会让自己碰到。他究竟是没有猜到呢还是不愿意相信呢?

不愿意相信叶宝璋已不是记忆中纯真懵懂,只知道黏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

不愿意相信他一心护大的小屁孩从一开始就将他算计进了自己的计划中,把他当成了一枚棋子,极尽价值,随意抛掷。

更不愿意相信人心摇摆如此,如今沧海桑田一瞬过,高山流水终成仇。

为什么?陆绥的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兜兜转转说出口。可刚一说出口,他却突然后悔了。

他有些担心叶宝璋的回答,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叶宝璋慌了,连忙开口道: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王府,我不想事情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慌里慌张地解释,祈帝不仁,我蜀王一脉虽是异族,但是我父王早已臣服大楚,从未有二心。是祈帝疑心深重诛杀我父王,他想要蜀王一脉灭绝哥,我父王做错了什么,我母妃做错了什么?

他咬了咬后牙槽,像是想到了痛恨处,整个人的面容都开始扭曲,极尽狰狞。

骨节发出咔嚓一声响,叶宝璋转过身子扣住陆绥的胳膊,沉声问道:哥,祈帝针对我们,我们为何要坐以待毙?

从我亲眼目睹父王腰斩于市时我就下定决定一定要让这个狗皇帝付出代价,我要为我父王和母妃报仇。可是哥,你太软弱了,老王爷太软弱了,你们汝阳王府太软弱了!

狗皇帝杀我父王母后,灭我一脉,我尚且知道报仇雪恨苦心筹谋,可是他借废太子一事诛你母妃,你又为何要忍气吞声?

叶宝璋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将自己和陆绥的伤疤揭开血淋淋的一层,痛了自己的同时也在比陆绥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

他的语气有着怪异的味道,极其痛苦却又极其洒脱。

他装了这么久,如今被陆绥知道了也算是一种解脱,陆绥想知道什么他就告诉他什么,反正从他下定决心复仇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条复仇之路艰苦难行。

他注定孤身独行。

哥,你可以忍辱偷生我不可以,你可以忍气吞声我不可以,你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我不可以。我筹谋多年只等这一朝翻云覆雨颠覆天下,我要灭了他的国,我要覆了他的位,我要臣服他的子民听我号令,我要拥护他的百姓对他横加指责。

他是大楚的亡国君,是千古少有的荒淫昏君,我要他的污名永载史册,我要后人以他为耻不然,怎么够赔我父王的一条忠魂呢?

陆绥冷眼瞧着他,瞳孔微缩,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疯子是谁,又像是想从他的疯癫模样中找回当初的几分影子。

陆绥缓缓闭上眼睛,淡淡开口道:宝璋可王府又做错了什么?

叶宝璋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隙,被他说的怔在了当场。

他眨了眨眼,勾唇道:王府自然没错。

可你害了我,害了我父王,害了珩萧,害了整个王府。

我只是想让你造反,我逼不得已!不碰到王府和温庭弈你是不会动手的,我只是想逼你造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死老王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叶宝璋定定看着他,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道:哥,反了吧求你了。

可陆绥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叶宝璋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只能无奈地咬了咬唇。

恰时这个时候,窗外飞来了一只黑羽鸟,振着翅膀钻到了屋内,停在了窗边的木桌上。

叶宝璋快步取出它腿上的字条,仅仅看了一眼突然神色巨变:这个疯女人,就是个疯子。

皇宫内,金龙殿,满室药香,传来一声略微压抑的咳嗽声。

温庭弈坐在金龙殿的偏殿里,桌上摆着茶水,他从被压到这里以后就没有再碰过这里的任何东西,安心等着今天的正主。

果然,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地朝着门内逼近。

温庭弈缓缓睁开眼,从座上起身,等看清了来人才行礼:臣参见陛下。

祈帝无力地摆摆袖子,从鼻孔里哼出几口残气:起来吧。

他由宫人搀扶着坐到一边的软椅上,轻声地咳嗽了两声。

温庭弈依言起身,规规矩矩站着。祈帝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怎么,见了朕不害怕?

祈帝从袖子里拿出那张明黄的无字诏书,径直扔到了温庭弈的面前,不屑一笑:朕早知先帝对朕心有防备,势必会让老温侯留有把柄。

果然。

他无声地笑了笑,而后抬眼瞧着温庭弈道:怎的,如今觉得朕荒淫无度,请出父王的圣旨想要废了朕?

温庭弈沉默不语,只是低垂了眼睫,在祈帝的眼里却是他懒得搭理自己,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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