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百姓都成了一片一片的斑驳颜色。陆绥觉得自己的腿不受控制,不然怎么会违背自己心愿一般朝着那个傻子走去。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挪过去,轻飘飘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骨头酥了于是只能拖着没用的躯壳。
陆绥摇了摇地上的人,花小楼没反应,反而因为他的动作,对方额头上的伤口更加肆无忌惮地流出了鲜血,瞬间染红了陆绥的视线。
陆绥笑了笑,戳着他的胸口问:别装死,听不见我在笑你吗,别睡了,赶快和我回去,迟到了夫子可是要打手心的。
花小楼一动不动,陆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你一岁算是我欠你的,走吧我抱你回去,宝璋刚刚找不找你还来找我哭,你看看你一个人把我们几个闹的鸡犬不宁的,你自己反思反思。
陆绥这样说着,双臂一撑直接就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花小楼稳稳当当地缩在了他的怀中,手里抱着的头颅却因为惯性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陆绥低头去帮他捡,手指触碰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怔了一下,而后很快就恢复了神色。
给,你抓好,这次可别掉了掉了我也不帮你捡了。陆绥将东西重新放在花小楼的怀里,可是对方似乎听不懂他说话,没走两步,东西竟然又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这一次,陆绥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他身形一僵,不急着弯腰去捡,而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半晌后才张了张口,颤抖着问:小楼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啊?
还是说陆绥咽了一口口水,低眉笑了,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呢?
一声过后,万籁俱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绥缓缓闭上了眼,单手捂住眼睛,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陆绥想,他大抵是想疯的。
而现下,擦掉了血污的花小楼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忽略他额角被砸出来的大坑。
花小楼傻乎乎地不会选死法,这种死法死下来,脑袋上的骨头几乎都折断了,丑也能丑死他。
陆绥支起下巴,歪在床边静静地看他,在心里把对他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给花小楼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花小楼喜穿红衣,但好巧不巧陆绥最厌恶的就是红色。
他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了这么一身衣服,等给花小楼收拾好,越看越觉得花小楼这副模样像是即将出嫁的新娘子。
小楼。陆绥说,你在等我几天,我一定会让陆邈光明正大、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陆绥微微垂眸,眼中的情绪翻涌不平。
这夜的晚上,王府的禁军兵力调动,陆绥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个动作。
屋子里一灯如豆,柔柔地照亮一小方天地。陆绥坐在书案前压下一本兵书,而后等听到屋外传来的鼾声时,顺手拿起架子上的一个花瓶砸了下去。
花瓶碎落的声音在黑夜中异常清晰,惊醒了屋外的人。
谁!随着一声惊呼,门上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陆绥端端站在屋内,隔着一块跳跃的烛火笑眯眯地看着进来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容。
下一刻,血雾喷涌而出,在冰冷的墙面上绽开了一抹鲜红的血花。陆绥用拇指勾了勾嘴角,将嘴边沾染的鲜血揩去,忽的笑了。
屋内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别处的侍卫,等到他们赶来的时候,这巧看见陆绥抱着花小楼的尸身从屋内走出来。
陆绥一身黑衣,花小楼一身红衣,两个人的身影像极了勾人魂魄的鬼魅。陆绥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整个人笼罩在浓浓夜色中,如同索命罗刹。
小楼,我带你去找你的夫君,这次别闹。
他掂了掂怀里的人,改用一只手夹紧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攫取了一个侍卫的脖颈,咔嚓一声就解决了对方的性命。
陆绥现如今的打法根本没有依据,怎么阴狠怎么打,一只手挖眼掏心极其残忍,可是陆绥却在这种惨无人道的对决中找到了一丝丝病虐的快感。
等到解决了残局,陆绥身上已经沾染了鲜血,血液融入黑衣中,看不出来分别。花小楼却干干净净地一尘不染。
他要花小楼干干净净地去见陆邈,这是他答应他和陆邈的承诺。
第114章内外患
天鹰营的士兵一路从西北横扫大楚疆域,势如破竹一般直逼长安,不过是为了帮陆绥平反。
这一路他们遭遇过朝廷兵马的围追堵截,也死伤无数,可是众将士却还是无怨无悔地继续追随陆绥,有的将士身体还受着阿芙蓉的蚕食,提到帮主上做事,依旧苦中作乐地笑成一朵花。
陆邈这些时日有些心绪不宁,临近长安,他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这一夜士兵刚刚结束一场硬仗,进了城后才得以安居下来。几个将士受了伤,正在由军医疗伤。
邈哥,你说等我们这一仗打完,我们是不是也算是护国的忠臣?
说话的是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伙子,看上去和陆绥差不多大。今年已经是他在天鹰营的第六个年头了,小小年纪就进入天鹰营,可以说是把命都给了陆绥和大楚。
陆邈听到他的问话,回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问道:这一仗打完,应该会安生很长一段时间,到那个时候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小伙子冲着陆邈打趣道,在营里待久了,一丁点女人香都闻不上,咱这营里全是赤条条的汉子,我们真是寂寞死了。
他仰头望了望天,突然有些怅惘地开口道:等到这一仗打完,将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将军还愿意带领天鹰战场杀敌,我还舍命陪他。如果将军不再管天鹰营了,我呀,我也就回想找媳妇去。
这么点出息?
这出息大着呢。小伙子不满地反驳,我从入营就是将军一手带着,是他手下的兵就不能给将军丢人,生是他的兵,死是他的鬼兵,让我听别人的号令还不如让我回乡种地。
陆邈缓缓勾唇笑了。
在赶往西北的时候,他和陆绥都有些担忧,担心没有天鹰令和圣谕,天鹰营的兵调动不来。
可是陆邈和陆绥都想错了。
天鹰营是为守护大楚而存在的,他们中的每一个儿郎都是有血有热的硬汉子,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国难当头,主上被害,他们又怎么会受限于虚无缥缈的死物身上。
两人正这样交谈着,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说的不错,果然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
陆邈听到陆绥的声音,瞬间打起了精神。他没有想到世子会主动来找他们,但是他只消一细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们都是陆绥的兵,在外面闹的这样腥风血雨,就算陆绥手里没有天鹰令,明面上看不能说是陆绥的指使,但是朝廷一定悄悄想要处理掉陆绥。
陆邈稳了稳心神,刚打算迎出门,就见陆绥怀里抱着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陆绥眼神闪躲了一下,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绥怀里的人一袭艳丽的红衣,肤色白净,睡颜恬静,明明这幅场景在梦中勾画了无数次,陆邈却还是钉在了原地。
陆绥不开口,陆邈也沉默不言,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住了,其他的小兵也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不语。
半晌陆邈才神色一僵,缓步走上前。
gu903();他走到陆绥的面前,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从他手中接过花小楼的尸身,而后迈过了陆绥,径直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