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见想要站出来与她们好好谈谈,却被谢清随反手压着臂弯。
力道用得巧,她动弹不得。
清冽的薄荷香混着消毒水的味缓缓在她鼻尖蔓延,她停下动作,乖乖旁观。
直到小姑娘接起了个电话,才打断了如今僵滞的局面。
不到一分钟过去,在接电话的过程之中,小姑娘原本怒气冲冲的情绪一扫而空,转眼带了些许得意。
楚星见心里隐隐有了点预感,脸色微沉。
小姑娘挂断电话后,神色越发飞扬,下一秒便故意提高音量,对旁边女人娇声道,“妈,那边跟我说,徐主任同意主刀了!”
说完,还特意斜眼看向谢清随,像是炫耀,“这位医生,您说还会耽搁时间吗?”
却见谢清随不仅毫无怒意,更是对她勾起一抹微笑,意味深长。
“当然不。”
眼底依旧平静一片,仿佛从始至终只在冷眼瞧着这场闹剧。
“还有,听不见刚才医生说的,病房外禁止喧哗?”
“嘁。”女孩儿吃瘪,方才气焰顿时被浇灭。
拉着身边人快步走进病房,踏进去前她还不忘扭脸回来,恶声落下一句:“你就等着被我投诉吧!”
谢清随轻笑,“行,我等着。”
楚星见这时才猛然惊觉,谢清随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那是和平时不一样的,说不出的凉薄恶劣。
待母女二人趾高气昂离开,楚星见终于感觉到压着自己手臂的力道一松,手上恢复自由。
想起女孩儿最后撂下的那句话,她有些担心,刚想开口询问,便听谢清随慢声道,“走,准备刷手上台。”
楚星见微怔:“啊?”
谢清随抬步往前走,吊儿郎当,“小爷我今天就稍微委屈自己一下,去当个助手。”
楚星见慢慢跟在后面,满腹疑惑:“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台手术呢?”
谢清随回头觑她一眼,低笑了声:“跟着去就知道了。”
徐主任很快赶到医院,做完术前准备后,患者被推进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坏死的胆囊逐渐出现在术野中,一切顺利。
突然,徐主任将手术器械递给了楚星见。
楚星见下意识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瞬,便眼睁睁看着徐主任捂住胸口,重重倒在了地上。
麻醉医师见状,连忙上前,明显有些慌张。
旁边谢清随停下动作,低声指挥:“把主任抬出去,立刻通知外面的人抢救。”
像是早已预见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冷静得可怕。
手术室里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便迅速恢复正常。
楚星见抿着唇,想将手术器械递给谢清随,却听他淡声道,“你继续。”
“我?”楚星见瞪大双眼。
“嗯,你来,我说了只当助手的。”说完,他便继续他的动作。
倒真的丝毫没有要帮助她的意思。
楚星见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很快恢复情绪,也不再多问,埋头跟进。
没有手足无措,动作熟练流畅得惊人,像是经历过数千次重复,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停顿。
很快手术宣告成功,患者被推了出去。
徐主任的消息也很快传来,突发心梗,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
当谢清随和楚星见重新站在了母女俩面前时,迎着的是对方不那么好看的脸色。
但终究是手术成功,虽然拉不下脸色,母女二人还是没好气地对谢清随道了声谢。
谢清随手揣在白大褂外套兜里,笑中带讽,“我一介小医生,可不太敢做这手术,不过当了个助手罢了。”
微微停顿,他眸光潋滟,反手轻轻勾住了站他斜后方一步处的楚星见,把原本缩在一边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她像拎小猫一样拎出来。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谢清随笑得愈加凉薄散漫,“这次的主刀医生,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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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要开始撒糖撒到齁甜齁甜啦。
第7章七颗星
母女二人闻言,皆是错愕。
楚星见抱着病历,悄悄往回退开一小步,抿唇不做言语,看向身边的人。
谢清随虽在笑,她却只能从他眼里寻出彻骨的寒凉,一丝温度也没有。
——真的很奇怪。
中年女人脸色越发难看,嘴唇微动,嗫嚅许久。
还未开口,便有护士走出病房,通知他们患者已经苏醒。
女人本想说什么,最终只瞪了一眼,转头急匆匆回了病房。
病房内刚醒的中年男人因药效还未完全褪去,尚且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女孩儿见状,竟直接扑到床边,开口就是嘤嘤哭诉谢清随的“罪状”,声泪俱下愤愤难平,问完不顾自己的老父亲还迷糊着,便向他讨要一个满意的回答。
母亲这时也反应过来,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开始帮腔:“就是!我们要投诉,投诉!你们——”
也还好这位知名企业家住的是单人病房,混乱的骂声不至于打扰到别的病人。
全程谢清随都只是闲闲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母女二人只顾将自己的心思表达得明明白白淋漓尽致,忘我中并没有注意到病床上人深深皱起的眉。
终于被吵到烦不胜烦,叶万青原先半阖的眼霍然睁开,开口便是厉声叱道:“闹够了没有?”
稍带警告的话一出,瞬间像盆冷水般,把方才情绪高涨的母女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女孩儿讪讪闭嘴,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甘心,“可是他们……”
“可是什么可是,家里谁说了算?”语气再次加重。
“……”
这下母女二人彻底没声儿了。
待到让母女二人不情不愿又给谢清随道了个歉,叶万青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一下变回了原先的有气无力。
他缓缓地看向谢清随,满是歉意:“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
谢清随眼光轻移,面露嘲讽,“若管教不好,就别带出来丢人现眼。”
轻飘飘的话一出,在场三人脸色一白。
谢清随毫不理会,悠然转身,在经过楚星见时低声在她耳边道:“走了。”
楚星见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病房。
走在谢清随后面,楚星见斟酌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徐主任会突发心梗的?”
从谢清随当时的反应来看,他明明对徐主任出事早有预料。
虽然不足以阴谋论,但楚星见还是十分好奇。
谢清随脚步没有停顿,眸光从容,“徐主任前些天就跟我说他胸口痛,我建议他请个假做检查,结果刚好被这场手术搅了行程。”
楚星见了然,不再多话。
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疑惑没有问出口,但稍加思索,便聪明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那是别人的私事,她无权过问。
抵达办公室门口,谢清随还有事,所以不准备进去。
楚星见转身正欲进去,突然听见身后谢清随开口叫住她。
她于是应声回头,就见美人倚着门边,淡笑着邀约:“晚上一起喝酒?”
虽是淡笑,眼底却有颓靡萦绕,浅褐色的瞳中浮起一层雾,让人不大看得清情绪。
楚星见略一怔愣,旋即点头应下。
地方还是在之前那家烤串店,店主因着上次的事情,对他们很是眼熟,听说又来喝酒,差点直接送他们一箱。
考虑到工作,楚星见最终只点了两瓶,加上店主执意要送的两瓶,上桌的一共四瓶。
楚星见酒量大,酒瘾却微乎其微,四瓶乌苏上来后,只她动了半瓶。
剩下三瓶半,全被谢清随一杯接一杯解决得干干净净。
谢清随喝酒的时候全程一言不发,让楚星见总有一种他是在借酒消愁的感觉。
直到四个空酒瓶在桌上排成一线,他才抬抬眼皮,将手上同样干净的玻璃杯轻轻叩在桌上。
随后漫不经心启唇,声线微凉——
“叶万青他欠我一条命。”
楚星见手上动作停顿,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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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八颗星
谢清随招人要来了第五瓶酒,帮楚星见添上半杯,继续道,“十二年前乐城一院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术前因不满医生太年轻而产生争执,换成老主任却突发意外,最终还是那个年轻医生做了下来。”
“不同的是,”他视线放远,浅淡眸色糅着灯光轻闪,似是叹息,“当时家属不依不饶坚持投诉,甚至散播谣言步步紧逼,最终让那医生不堪重负,从医院天台跳下去,当场死亡。”
——“医生是我母亲,而患者,是叶万青。”
谢清随点到即止,再不继续。
说完他便垂眸,周身溢出隐隐落寞,手指搭在杯壁,安静得不像话。
楚星见张张嘴,心中泛起一丝压抑的沉重。
医患关系向来不易调和,一个沟通不慎便可能出事。
在医院待久了,能见证千般人性,汇聚万种情态,饶是一腔热血,也抵不过这经年久亘的一瓢瓢当头凉水,最终化为麻木不仁。
楚星见也不例外。
见了太多令人脊背生寒的人间真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火苗还能坚持多久。
她沉默半晌,握住杯子的手指逐渐收紧,指节泛白:“……后来呢?”
“总得有报应。”谢清随这会儿收拾回了情绪,懒声答道,“当时的家属,叶万青他堂弟,在那之后本想出钱糊弄,结果事还没成,人先车祸给撞没了。
楚星见“噢”了一声,怏怏地垂下脑袋,并没有因这个结局感到安慰。
谢清随眼神微移,在对面小姑娘蔫不拉几的神色上停留须臾,低笑一声,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顶。
十二年过去,就算是伤疤也能淡去不少,他早已不像多年前那样放不下。倒是这姑娘,竟比他还难受。
眼见就要碰到发丝,他动作却倏地停住,无奈地弯弯唇。
那只手最终只把落下来的鬓发别回了她耳边,克制到甚至没让指尖触碰到她耳后的丁点雪白皮肤。
“怎么还不高兴上了?”收回手,谢清随语调微扬,几分促狭地调侃,“我只是想告诉你,叶万青知道是我,有过前车之鉴所以不会为难而已。”
楚星见微抬下颌,便见他笑吟吟地托着脑袋看她,桃花眼含笑,俨然没了之前的落寞。
心知是在安慰她,楚星见冲他弯起一点温吞的笑。
这时耳边由远及近传来点起哄声,楚星见余光瞥见一大群女孩子推着中间的那位往他们这桌走,吵吵闹闹个不停。
中间的女孩儿面色通红,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直勾勾朝谢清随盯。
楚星见会意,知趣地稍微挪了一点位置,方便她们站过来。
陌生女孩儿很快被推过来,在周围持续的哄闹中迅速递给了谢清随一张纸条后,转身一阵风似的跑走。
看热闹的女孩子们跟着她跑,很快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楚星见这才坐回去,好整以暇看向谢清随手上的纸条。
纸条很小,上面只有一行简简单单的数字,纸面已被汗湿,从颤抖的字迹里足以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你打算怎么办?”楚星见随口一问,顺势转移刚才的话题。
谢清随翻来覆去将纸条把玩了会儿,尔后轻笑一声压在杯子底下,“我向来不给别人希望。”
楚星见默默看着他,点头赞同。
谢清随名声在外,身边总不缺女人环绕,使得刚开始她也以为谢清随是广撒网的情圣属性。
但这一个月来,她住隔壁观察得清楚,他通常准时上下班回家,就算偶有几次晚归也是同她一起,从没在外面过夜,也没见他带女人回来过。
而平日里,被莺莺燕燕环绕时,即使在人群中笑得再如何轻佻散漫,他也不会让人有机会碰到哪怕一点点衣角。
应对得游刃有余却又凉薄得很。
思及此,她小声感叹:“美色真是个大杀器,能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清随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倒也想沾染朵花,奈何那朵花刚好对他的美色免疫。
结完账踏出店门的瞬间,夜间的寒意被风裹挟着不断加剧,店内与外界的巨大温差让楚星见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天气好奇怪,明明往日的这个时候两件薄毛衣能随随便便解决问题,然而今天她就差拿件羽绒服把自己裹成球来御寒。
谢清随朝她的方向瞥了瞥,一边继续在手机上打车,一边单手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外套扔过去,语调随意,“穿着,这会儿人多打车慢,我可不想看见你感冒刚好又被吹傻。”
带着清冽薄荷味的外套扑进楚星见怀里,隐隐还带着体温,暖烘烘的。
楚星见先把衣服抱在怀里,略带担忧地往他身上仅剩的一件白衬衫上打量过去,“你不冷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弱不禁风?”谢清随睨她一眼。
“……噢。”
楚星见赌气地把手上风衣外套狠狠一抖,发出一阵布料窸窣的声音。
穿就穿吧不穿白不穿,反正谁冷谁倒霉:)
谢清随比楚星见高了不少,楚星见穿上他的风衣时,整件衣服几乎将她裹在里面,将不断吹过来的冷风挡了个严严实实。
趁着这会儿车还没到,楚星见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刚巧发现有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是一个粉红兔子头像的小女孩儿。
【荷子:星星姐,今晚上分不?】
粉红兔子叫余晓荷,是离乐城两百多公里的玉山镇人,一年前来乐城旅游时不慎摔伤,在乐城一院住了一段时间,因此和楚星见熟了起来。
后来就算她回了玉山镇,两个人的联系也没丢,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一来二去的,关系甚笃。
楚星见看了消息,稍加思索,手指在屏幕上开始敲敲打打。
【星:好呀,等我回家。】
发完消息,刚好谢清随打的车停在了路边,她于是先把手机揣回兜里,等到坐上车后才拿出来。
屏幕一亮,余晓荷又回了她。
【荷子:啊啊啊啊啊星星姐我跟你说!!!!我们这里刚才!地!震!了!吓飞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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