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但毫无敌意。
为何?我记得我没对她干什么呀。
房门被轻轻带上。
犹昼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在听到门关上的声响后,他亦笑,笑得温文:“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想去散散步,晒晒月光。”
“晒月光?”他挑眉,不解。
“是啊。”我答的一本正经,“阳光使万物生长,奈何我偏爱月光,使万物寂静。”
“唔。”他低下头,似是在细细品味我的话,末了便抬眸,沉沉的目光依旧盯着我,“那好,我会去赴约的。”
“那便好。”我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悄悄问道:“对了,你和那个老板娘是不是……嗯,那种关系。”
他显然是装作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偏着头问:“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不能说,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关系。”
“噢……”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给了我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我们是那种关系。”
嘶……
他说这话时,一概的幽香再次扑面而来。
这次我想起来了,犹昼身上的气味,竟和初次到“并无客栈”时,香炉里燃的熏香是一个气味,而这个客栈的老板娘,恰恰也是带着这种香味。
第54章廿五
捌:
还是夜晚好啊,特别是在这种星月灿烂的夜里。
我特意将与犹昼相约之地挑在了一块巨岩之下。
岩石缓平,倒像个小山丘。
夜风徐徐吹来,带来清冷的气味,和月色的呢喃。遥远的沙漠腹地,隐隐可闻旅人的叹息,亦或是,野兽的低吟。
而白日里的大片黄沙,此刻于月光的映照下彰显出如玉般的白,又发出“呜呜”的声响,一点也不止息,最后,终是被来自我身后的稀碎脚步声打断了,藏身于更浓的夜色中。
“唤我来此,是要和我幽会吗?”
我淡笑回头,瞧见犹昼将手负在身后,正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薄薄的笑容望像我。
那笑像花瓣似的,薄薄的,又柔柔的。
转身的刹那,我见到了他眼中的惊艳,自己倒映在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中,格外清晰,仿佛整个人都漂浮在湖泊的水面上。
起初我是想向老板娘借了一件衣裳。然而她说这是她一位友人相赠的,奈何自己身躯矮小,根本就不合适,便又赠予了我。
衣裳看上去不算雍容的华贵,却也价值不菲的样子。
是蓝色的绸缎薄纱所制,仍是半身裙,可比我原来那件好上太多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我打算今夜只为犹昼一人起舞。遂是对他道:“就当作是幽会吧。你先在这看着就好了。”
说完,便朝着岩石顶部缓缓走去。
待我站定顶端朝下望去,犹昼亦是抬首望着我。白衣飞扬,高高束起的黑发更是猖獗舞动,此刻银辉落在他的脸上,就像地上也诞生了一个月亮。
我笑,于是见他也笑。
鼻间是清冷的气味,我带袖舞动,衣间垂饰相互碰撞泠泠作响。
虽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玄阴灯也不至于遗失,我们也不至于遇上沙匪。但,或许他真的是为了出手助我,才将我带走的呢?
我不愿去揣测太多,因为有时知道真相,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更不愉悦。
遂是尽心尽力,将舞跳好。
我望到极远处的河流,静止般横在漠上,如一条莹白的线,无线拉长伸展,看不到来路与去处,但总是在那里,于漫漫时光下奔流。
突然响起的萧声使我动作微微一怔,岩下,犹昼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长玉萧正吹着,萧的末端挂着一串纷白的穗。
不想他竟还会乐器,而此刻正在为我伴乐。
萧声朝着四野奔波而去,间途和着风吟,如同暗中萤火的反响。
“喂!”我停下动作喊他。
他止了吹奏,抬眸看我,等我继续开口。
“你上得来吗?”
正是风盛,长发乱舞迷了视线,我将发拢到耳后的片刻间,便见犹昼已然踏空而上,缓缓落在我的面前,似是远去的故人乘风归来,又似是一瓣花落在了湖面,浅浅激荡出无声的波纹。
“你……”
“我上来了。”
他眸中含着潋滟光色,我一时错愕,恍惚觉得他并非普通人类。
也许是妖怪。
可又有哪个妖怪如他这般洒脱成性的呢。
我点头,邀他坐下,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本来彼此默默无言,只有风徐徐吹过的声响,但他忽地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寻那灯,是因其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是啊。”我坦然应答,晃荡着两条腿,脚下是朦胧一片,“因为那灯能带我找到一个人。”
“为何要找那人?”
今夜的犹昼似乎有很多疑问,我颇感诧异地瞧他一眼,继而答道:“没有为何,只是必须要找他。”
“那……如果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他猛得转头,目光灼灼盯着我,又仿佛眼里藏了掠不尽的雾气。
我一怔,却自觉将这话归结为玩笑话,遂轻轻扬唇一笑,接而褪去足上步履。
鞋子从高处掉落,掉至沙上,声响不大。
“如果你就是那个人的话……”
我倏地站起身子,背对犹昼双手张开,赤着足摇摇晃晃走着一字步,才走几步,又一个旋身回眸,话语中带了半分玩味。
“如果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就必须要取走你的一样东西了……”
“只要不是心脏,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他也跟着站起,伫立原地,双手执萧负在身后。
“原来你这么怕死啊。”我嘻嘻笑着凑近他,又戳了戳他胸前心脏的部位。可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稍低下头,与我平视。
我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耳中传来汩汩的风声和犹昼低声的呢喃。
“若是没了心,我还怎么继续爱你?”
他在说什么?!
这回真的是五雷轰顶般的震惊,直接将我轰了个外焦里更焦。
是他在开玩笑吧,一定是的。
我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良久,才打着哈哈道:“哈哈哈,你这个人就是风趣……”边说边挣脱,却无奈那只抓着我的手竟纹丝不动。
我和他从相识到现在不过几日而已,虽然我常自吹自擂,但还不至于魅力大到几日便使他这个至高无上的莲月教主喜欢上我?
又盯了半晌,他忽地松了手,然后满脸理所当然坦荡的表情,“没错,我就是这么幽默风趣。”
他脱口而出且将手撤去时,我竟感到一阵失落袭来,为掩饰,遂眨了眨眼睛,故作调皮道:“呵呵,我就知道你在开玩笑!”
接着便是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今夜累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我拍拍犹昼的肩,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遂朝着来路走去。
他却忽道一声:“走这条路更快些。”
话音未落,已有一只温热的手圈在我的腰间,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起,竟是又一次腾空而起。
这个人,又是不由分说将我“掳”走。
片刻后,脚下才触到冷散的沙粒。
我站好,见到鞋子落在了不远处,便走去将其捡起,接着头也不回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犹昼在我身后喊道:“独孤瑾!”
我定住,却不回头。
这种时候,还是该当断则断。
“早点休息,明早见。”
没有明早了犹昼,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略微扯了扯嘴角,不曾察觉是苦笑,心里头的酸楚揉散开来,胸腔中亦堵得我发慌。
可我还是带着轻快的语调边走边回应:“好啊,明天见!”
答是这么答,可我却在丑时出发,没有惊醒任何人,但骑走了唯一的马,想来犹昼既和老板娘相识,应是会有个照应,便不用再担心那个男人。
我踏着月色离开,没有行李,身无分文,仅带上一个满当当的水壶。迎面而来的冷风使思绪越发清晰,遂是循着记忆中的路急急奔去。
约莫行了几个时辰,天末泛上了白,便知此刻是卯时,可眼前依旧空旷一片,除了沙丘还是沙丘。
当夜晚过渡到白昼时,沙砾亦随着时辰的变化改变自身色彩。于是一路赶来,便觉行在一片活生生的沙漠。
万物皆有生命,一粒沙,一缕风,一块岩石,一抹阳光。我深知有灵魂的经过,独特的气息拂过鼻翼,待马粗重的喘息声惊散了这气味时,我才恍然大悟——已经行了太久,马需要休息了。
正好前方有高耸的岩石投下巨大的阴影可供遮蔽阳光,随即下马,缓缓牵着它走到阴影处。
岩石很大,像个巨大的三角,我便藏身于三角一侧的阴影中,自己先喝了两口水,接着将剩下的水倒在手心,伸到马嘴下。
要想安然离开此处,徒步定是不可取的。
马比人重要。
这是大部分漠上之人常传的话。
我不过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想找玄阴灯,却不知从何找起,放弃了犹昼的帮助,接下来的路应该会更苦难吧。
提到他……也不知道那个人发现自己离开了没。
会不会来找我呢?
这个问题仅存于我脑海中片刻,便立即被晃了出去。
他与我非亲非故,找我做甚。
我不去细想,靠着略冷的岩石缓缓坐下,余光处忽见岩石另一侧的地上似乎格外杂乱,像是人的脚印?
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除了我的马在低吟外,耳中甚至还传来别的马匹的呼吸声。
十分微弱,但仔细听,还是足够清晰。
那头还有人!
既然将自己隐藏起来,定是不便见光之人,我想做些什么,却又觉是徒劳。
只要我现在上马离开,那头会立即知晓,如此一来便毫无意义。
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仍可静观其变。
我时刻注意着那头的动静,一边紧绷,一边休息,待休息了半晌,想来马也恢复了些许体力,便轻轻挪动着身体站起,打算抢在对方还未行动的当头飞快上马离开。
然而,还未等我走到马的身旁,便已听到另一侧传来了细微的响动,似是脚步声。
我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几步朝马急速奔去,却在摸到缰绳的刹那感到身后的阴影铺天盖地般袭来,遂侧身一躲,不想回头的瞬间猛得眼前一黑,肩上一沉,就此失去了知觉。
最后只听到马儿受惊的嘶鸣,还有一个格外低沉的男声……
“抓到了?”
若是这次能平安无事,那我将很有必要到神庙中去拜拜神佛,以求祛除我身上的霉运,防止日后再被别人掳走!
第55章廿六
玖:
我在途中醒来,眼前是漆黑一片,双手被束在身后,甚至身体各处皆传来不适感。想来自己应该是被套在麻袋里当成了物什一般横放在马背上。
不知道行到了什么地方,总之一路颠簸,晃得我胃中难受非常。
若我猜的不错,此刻应是午时,一日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刻。
豆大的汗珠顺着肌肤滴落下来,袋中比外界更为酷暑,我暗自叹息,为自己常年来的不幸感到悲哀。
我不敢发出任何响动,怕惊扰了这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我感到自己即将再次昏厥过去时,马终于停了下来。
有人将我从马背上抱下,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喊声:“大哥!”
听这阵势,这里怕不是沙匪窝。
事实确如我所想的那样,这里被称为“落沙寨”,亦是沙匪的老巢。而这群沙匪的头领,落沙寨的寨主,原是为我所识的。
在他再次开口时,王延山那独特的嗓音,便使我立即认出了是他。
浑厚,但略显沙哑,真如风沙般可迷人心。
“我把你们嫂子给带回来了。”
他格外地高兴,掩不住语调飞扬。
什么嫂子,我吗?
“嫂子不会在袋子里吧?”有人提出疑问。
“大哥是抢了个嫂子回来啊!”
没错,还真是抢来的。
我在袋中热得冒汗,又因怒气而感到头顶生烟,但还是纹丝不动,装作晕死。
“她还没醒,我先抱她回屋,待会儿再说!”
王延山很快绕过了一群属下,将我带回他的房中,且终于摘下了袋子。
好不容易又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没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引得后者发笑。
“别装了。”他猛得凑近我,锐利的目光就落在我的脸上。
我迟疑着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之人并非那日我所见到的王延山的面容,于是心生诧异。
难道是我听错了?
包围我与犹昼的那个王延山是个络腮胡子,毛发旺盛。可眼前这人,白白净净的,甚至算得上是清秀。
见我一脸茫然疑惑的模样,他哈哈大笑着,随后转身在屋内取了一样东西回来。
“你看看,可还记得这张脸。”
仔细一瞧,发现他手中竟是拎着一张人/皮面具,而那张脸看起来,便是之前所见到王延山的脸。
我感到无奈,瞬时觉得面前之人宛如六岁孩童般幼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可还是挑了挑眉问他:“所以,你将我套来是想做甚?”
“你没听到外头的人喊你什么吗?”他反问我,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将人/皮面具随手丢到一边,又凑近了我一些,此时已经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了,都能感到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使我的脸片刻红热起来。
我苦于双手仍被缚住,无法将他推开,只能尽力靠后,期期艾艾道:“什,什么?”
“他们喊你大嫂,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啊呸。
我忍住没有骂他,也没有发脾气,反而莞尔一笑,冲他淡淡点头道:“梦做得不错。”
“哈哈,你这女人倒是有趣得紧。”
王延山终于起身,不再压迫着我。
“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呢?怎么,你被他抛弃了?”
他又晃荡到了桌边,我眼看着他倒了一杯茶水,而后送到我的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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