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他们吃的最糟糕的一次年夜饭。

傍晚，程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程襄不知道在自己房里干什么，程陆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大过年的，外边那么热闹，奇怪的是，他们今年都没出去玩。

也不知道衡星在遥远的北极是怎么过年的，程陆翻开手机，还是昨天自己发的一条微信。前两天他说那边信号不太好，看来是真的不好，接收个信息都这么困难。

其实自己的假期也不多，刚进了一个剧组，事业上升期的小演员表示工作不能懈怠。

坐在电脑前的程陆点开了浏览器搜索页面，然后停在了那里。

关于搜索方面，程陆最近常搜的词条是“北极气候”、“北极最低温度”、“北极会有什么突发危险”、“北极最差地方的信号会差到什么程度”等等等等，差不多就是这一类的。

关于“北极最低温度”，程陆搜出来的结果是有说零下59℃的，有说零下68℃的，还有说零下70℃的，程陆感觉区别不大，反正都能冻死人就是了。

而关于“北极会有什么突发危险”，搜出来的结果就更是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答非所问，甚至能给你扯到北极熊的繁殖上去。

至于“北极最差地方的信号会差到什么程度”，结果很恐怖，断网没信号的情况时常有，甚至一连断几个月都是正常现象。

“……”

断几个月？艹！

程陆再次敲击键盘输了几个字：北极冻死人的概率。

搜索结果依旧不清不楚，浏览器估计觉得自己是个脑残，概率这个词被完全忽略，根本就搜不出来。

算了！

自己又去不了！

去不了吗？

程陆连连摇头，他觉得自己疯了。需要来点音乐来舒缓一下，点开一个音乐播放器，搜索框推荐的两个熟悉的字直接映入眼帘：唯爱！

程陆对号入座，没错，这首歌就是衡星写给自己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去听现场演唱会的时候其实很激动，衡星一直对歌曲的名字保密，程陆觉得有什么好保密的，他又不是小女生，不就是“唯爱”么，“唯一的爱”。没什么震撼的。手机密码还设置成自己的生日，切~

可，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些——

点开音乐，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边，程陆的心情莫名的就平静了。

他觉得自己最近可以多听点音乐，一来可以凝神不胡思乱想，二来可以提高一下自己的音乐素养，说不定将来能在这个领域开拓出来一块自己的天地也未可知。毕竟衡星的那些音乐器材种类那么齐全，不用岂不是浪费，况且房间隔音效果又那么好……

艹。

程陆收到衡星的拜年短信是在大年初二的这天。拜年不是应该在除夕的么？后来想想应该是没信号惹的祸，所以也就没再提。

再后来的一个月内程陆都是一直在剧组拍戏，偶尔看到推送过来的新闻会认真的看看，尤其是关于冰封或者雪灾之类的新闻，他会尤为关注的多看两眼。蹦出一些数据的时候甚至还会神经质的分析一下，比如一些概率事件平均到每个人身上又会是多大的几率，像是在做一道伪命题。

“出人命了！有个道具师傅掉进河里没影儿了！”

程陆正在休息区愣着出神，不知道谁嗷了这么一声吓的他一个激灵猛然回了神。连忙起身走了出去。他的助理朱文听到了动静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向程陆的这边急走而来。

他们的这场戏是在船上，而程陆他们，此刻也都在船上。船所在的河流应该算是乌江的一条分支。景色很好，水流不算很猛，就是今天风有点大。程陆刚出休息室，风吹的他有点站不住脚。船头方向的位置人熙熙攘攘的，大概就是出事的地方。

“文姐，那边是人掉河里了吗？救出来没有？”程陆看到急走过来的朱文问道。

朱文先是摇了摇头，见程陆要过去，连忙拦着说：“程哥，别过去了，那边风太大。听说那道具师傅就是站在船头没立稳，被风吹掉下面的。”可能走的有点急，朱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喘。

但是程陆并没有停下脚步：“没事，你回去吧，我去看一眼。”

朱文眼看拦不住，随即说：“那你小心点儿啊！”

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的程陆向身后的朱文摆了摆手。

风的确挺大，吹的他眼睛都不怎么睁的开。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的风衣更是被直接吹的飞起，荡在身后像一面小旗帜一样。

前面吵闹的嘈杂逐渐能够听的清：

“刚刚是谁他妈报警了？怎么就那么好揽事？”

“打了120，没人报警。”

“人怎么样了？找着没有？”

“这个时间了，找到又怎样，死透了！”

“前面是个深水洼，这风这么大，水流的这么急，冲进那里准没命。”

……

程陆在快到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看到程陆谨慎的看了一眼，接着走了过去。程陆稍停了一下脚步，那人打电话的声音就听了个大概：“……派出所吗？乌江南岸这边出了人命了……”

出了人命本来就应该报警，但是这样一来就会影响到拍戏进度，还有每天的开销在这里放着，比起让警方介入调查，制片方更愿意私了。

可是，不是应该先救人命的么？

程陆刚走到船头，就听旁边有人喊：

“出来了，那边溺进水里的草丛边上是不是飘着一个人？”

“我也看到了！”

“下去，下去，应该可以捞上来。”

程陆刚立稳脚跟就见大家又开始往船中间走，开始下船，而那个漂浮在草丛里的，抛起的黑色衣料下面，他看见了一只手。

程陆刚想着要下船，就看到人被捞了上来，而救护车也已经到了现场，同时还有警车。显然早在那个人之前，就已经有人报了警。

程陆看着人被拉走，看着大家讨论着，摇着头……

风吹的他眼睛疼——

“程哥，发什么愣呢？”朱文不知道何时走到了程陆的身边，曲起胳膊腕碰了一下程陆的。“回去吧，警察都来了，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程陆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嗯”，但是两眼依旧收不回盯着出事的那边看。一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该回来的又回来上到了船上方才转过了身。而朱文已经没了身影。大概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回休息室去了。毕竟风太大，吹的时间长了，未免有点难受。

然后就听走过来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再次议论开来：

“可惜了，才三十岁。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今天风这么大，按理说就不应该出工，制片方也有责任。”

“谁报的警啊，也不怕老板知道了把他给开了。”

“这下估计会停工，即使解决的够快，那也是需要几天调解。”

“不见得。只要他家里人不闹事，同意私了，公司大方点，多出点钱而已。”

……

程陆走在说话的两人的身后，脚步很慢，心里很空，没着没落的。

连何时走到的休息区都不知道，朱文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估计以为他被风吹傻了。或者是年纪小，没怎么见过死人，吓着了。随即递过来了一杯水：“喝点水吧，今天估计就到这里了，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工。”

程陆拿过朱文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方才缓了缓神儿。

接着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程陆以为是来了条新微信，这才想起来早上给衡星发了一条微信还没回呢，于是连忙将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拿出来方才看到原来是系统推送的一条新闻。本来想着把手里的水先喝完再看，但是标题内容直接让他将手中的水杯放到了一边，然后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按了下指纹将手机打开。

程陆两眼盯着手机屏幕无比认真，样子看上去郑重其事，把朱文都吓到了，下意识的凑上去看了一眼，竟然是关于“北极冰川崩裂，大批北极熊无家可归遭迁徙”的新闻。这个——

朱文抬手挠了下自己的齐耳短发，接着视线便从程陆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离开了。是表情无比奇怪的离开了。这种关于生态环境，动物世界什么的，说实话，她真的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第80章

因为片场死人的事,拍戏进度的确是档搁了几天，但是时间并不长，看来制片方有好好做工作。也没见家属来闹。

档搁几天之后就又开了工。

拍戏很累,通告很多，在没有衡星的日子里程陆把自己过成了一台连轴转的机器。

起初他对衡星就是想念,疯狂的想念，然后就是类似神经质的焦虑,再到三个月后,程陆之前的什么想念、焦虑统统消失变成了恼怒：

衡星你个傻逼！

逞什么大爷的英雄！

他妈的他这么的不顾自己安危的行为明明就是对老子的不负责！

老子怎么会被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给骗上了床！

拍个什么破垃圾的电影能比命都重要！

一走就是小半年还真他妈的放心！

一点都不担心老子会跟别人跑了或是上床了。

谁他妈的给你这么大的自信，让你走的这么干净利落！

得手了就他妈的不在乎了是不是！

走半年到底是在给别人机会还是给自己机会？

垃圾！

人渣！

你他妈的敢回来老子就敢立马甩了你！

艹！

程陆一连串的“他妈的”在心里排成一排,恨不得一个个的拿出来然后甩到衡星脸上。

可惜自己现在连甩到他脸上的机会都没有。

真他妈的憋屈。

于是程陆对于同剧组的男演员或者是女演员要求的合照都来者不拒，还会发到微博上。于是他开始善用微博。像发个和剧组同事的聚餐合照，或者上通告时候来个现场照，没事和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来个合照，总之合照很多,适当的还会搂个肩什么的。粉丝戏称他微博账号活跃的像个高仿号。所谓量变推动质变，也不知道程陆微博动态量的变化会产生什么样的质变,而他这个人,也不知道会跟着一起质变到什么程度。

可这么活跃，对方依旧没反应。

艹！

程陆觉得自己被一个感情骗子骗了感情,不止如此，还被骗了身子，骗的一干二净！于是得手之后他跑了，杳无音信。

回个信息都是间隔好几天,根本前言搭不上后语。有时候衡星发信息过来，程陆都不知道他回的是哪一条。或者衡星发个信息过来他都还会奇怪的看不懂意思。两个明明一个年纪的人，生生的能将天给聊死，甚至还聊出了代沟。确切的说应该是因为时间跨度太大，给憋死的。

还有就是电话几乎永远打不通，即使通了也是断断续续的，总之很费劲。

他承认，事业和梦想也很重要。

但就是，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

直到一个热搜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空降在了程陆的眼前，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个别扭简直都不值得一提。

程陆只想马上见到他。

热搜词条：#北极冰裂#

其中提到了一支身份不明的科考队遇险其中，有死有伤。

他记得衡星给自己提过他们剧组跟着一个探险科考队。他还给自己说他会很安全。而且他们前两天还通了电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也听出来了他的疲惫与思念。他还说忘了什么东西，后面的就没再听清了。

程陆坐不住了。

吃饭看电影赶通告玩游戏睡觉等等等等方法他都试了，没有丝毫的成效，还是想见那个人。而且还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详细的消息。

于是抖擞起精神开始查飞机航班。那个家伙只是说了他去了北极，可位于北极圈里这么多的地方，他到底去的哪一个？

程陆开始查旅游航线，因为办签证什么的他们完全可以包揽，自己不用那么费心。

可是走哪一条线？

斯瓦尔巴群岛根本没有直达的飞机，肯定档搁时间。但是好像这个地方最近，到了之后再乘坐当地的交通工具来说，走的弯路会少。

格陵兰岛还需要去大使馆办理特别通行证等等等等总之很麻烦，一时半会儿肯定不好弄。

北极点，不属于任何国家，经过俄罗斯，只需要办理俄罗斯的签证。这条线路不错，程陆在左搜右搜之后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中意的一条路，开始看详细的规划，然后再查能够去往俄罗斯的旅行社，然后又打电话，最后发现他们会绕个大弯，还不能单独行动，程陆又果断放弃了。不过最后他又妥协了，就只是让他们代办理了一个签证。

他可以自己去。

办理签证又档搁了几天时间。程陆忙着通告的同时，还时刻看着刺激神经的关于“冰裂”的进一步新闻，觉得自己要心力交瘁了。

gu903();而衡星的电话依旧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