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是一颗坠入他怀中的星星,牵着他走出长廊,带他看见漫天银河。
他看见北极星,便看见陈落。
黑毛大狗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绒绒的甜甜圈,肩上的枪伤已经好全,强行中止愈合过程又造成了新的内伤。他想象着陈落的相貌,莹润的皮肤,宽阔温柔的眼睛,淡粉的唇。他想象陈落的拥抱,手臂松松垮垮地围着自己的腰,充分的尊重和放松。
他太想陈落了,想得骨头都疼。
天狗看祸斗不动弹了,暗暗松一口气,对尹忠茂说:“火球没了,我们点篝火去。”
尹忠茂应下:“好。”他扭头看看大狗的身影,“它还好吗?”
“活着就行。”天狗说,祸斗惨兮兮的样子他见多了,只要没断头挖心什么的,无需他多此一举的担忧。
陈落起了个大早,夜惊出去溜达一圈回卧房后他根本没睡着,睁着眼睛挺到天亮。
实验基地位于沙漠地下,全封闭式没有窗户,陈落全凭时钟判断天气。
希望今天是个好天气,陈落心想,他想出去走走。
基地提供的早餐还算丰盛,一碗牛奶两个鸡蛋和刚打出来的切成三角形的馕。
“合口味吗?”罗胜华端着餐盘坐在陈落对面。
陈落点头:“不错。”他咬一口香脆的馕,试探地问,“我想见见太阳。”
“你想出去?”罗胜华咬掉半个鸡蛋,“不太好办,你需要一个灵协的人陪护,目前基地里只有贝拉。”
贝拉?陈落皱眉,他记得贝拉,生擒巨狼回来的巫师,一脸浓厚的哥特妆容,红头发。
“我可以带你出去。”贝拉自来熟地放下餐盘,坐在罗胜华身旁,她今天没化妆,露出往日哥特妆容下深邃漂亮的五官,她有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前提是……”
陈落侧耳倾听。
贝拉想了一会儿,说:“我没想好,先存着。”
“那我不去了。”陈落低头喝掉碗里的牛奶,端起餐盘起身离开。
“你怎么招惹他了?”罗胜华好奇地问。
“让他帮我搬狼人,我猜。”贝拉猜测,她耸肩,“不知道。”
“他对灵协的人都有意见。”罗胜华说。
贝拉挑起眉毛:“为什么?”
“哦你不知道这事。”罗胜华说,“秦婆婆和宗光要抓他的狗,狗没抓到还赔进去一个警察。”
“啧,丢人。”贝拉说。
陈落路过二号实验室,里面传来两个男人讨论的声音。
禾梦竹说:“既然是太阳黑子异常活动造成人类生育率下降,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地球罩起来,过滤阳光?”
“你指,建一个巨型大棚?”苗奇伟说,“想法不错,不过把地球整体罩起来代价太大,不如研究新型的防辐射材料罩住所有露天场所。”
“还有一个问题,怎么解决全球极寒?”禾梦竹问。
苗奇伟摊手:“难不成人工点燃火山?”
“你们是科学家吗?”陈落站在门口好奇地问。
禾梦竹笑着回答:“不是,我们是科幻作家。”
“为什么拯救人类需要作家?”陈落问。
“因为想象力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苗奇伟说。
“如果罩住地球,像建一个大棚。”陈落说,“温度自然而然不就回升了?”
禾梦竹眨眨眼,干巴巴地说:“对哦,温室大棚。”
苗奇伟沉默片刻,说:“你做什么的?”
“开超市。”陈落说,“小超市。”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小老板。”禾梦竹打趣道,“不像我们靠笔杆子吃饭的,穷困潦倒。”
“一个问题。”苗奇伟对陈落说,“如果你有一艘诺亚方舟,可以拯救一部分人类,你怎么划分各阶层的比例?”
“不知道,我不喜欢做不切实际的假设,而且我不是上帝,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陈落说,“我可能会毁掉诺亚方舟。”
“绝对公平,你要么是个好人要么就是反人类。”苗奇伟说。
“真巧,我进来的罪名就是反人类罪。”陈落说。
第34章仇恨
“我觉得够呛。”玄清道长愁眉苦脸地看着远方空空如也的雪原,那儿本来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我在这儿待小半个月了,啥也没研究出来。”
“你跟我抱怨没用。”宗光禅师拿着一本陈旧泛黄的书册,“你和闫队长说去。”
听他这话,玄清火气上涌:“抓人赔进去一个警察的破事又不是我干的。”
宗光禅师不说话了,闷头看书。
白龙守山阵是上古仙阵,别说破阵,就是把阵法原封不动的描摹下来,玄清自认没那个本事。他是道士中的法修,打架一流,阵法不入流。若不是宗光禅师描述自己亲眼看到白龙携山峰消失的震撼场景,玄清以为阵修一脉早失传了。
“怎么样?”闫亮勇走过来例行一问。
玄清将符纸揉成一团:“没有头绪。”他叹气,“说真的,闫队,半个月过去,祸斗肯定把你那队员撕成碎片了。”道士说话太直,气得闫亮勇磨牙。
宗光赶忙打圆场:“玄清他刚来,还不太熟悉阵法。”
“我在这儿住一周了,怎么就刚来。”玄清不留情的拆台,“我不是阵修,不懂阵法,一窍不通。”
闫亮勇问:“这样吧,你们去找尹忠茂的新婚妻子报丧。”
宗光禅师:“……”
玄清道长:“……我觉得我还能研究半个月。”
“我好想吃鸭血粉丝汤。”蠃鱼倚在池边,仰面朝天,翅膀摊平,“烤鸭烧鸡麻辣烫,肠粉凤爪煲仔饭。”
“别念了。”鹿蜀说,“念得我都饿了。”
陈落开口:“你们知道秦思晴吗?”
“知道,算命的神婆。”蠃鱼说,“怎么了?”
“她恨我,我能感觉出来。”陈落说,“她看我时眼中有奇怪的恨意。”
“你好奇她为什么恨你?”鹿蜀问。
陈落偏头看向高头骏马:“当你知道有个人恨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
“招摇山上有兽焉,名曰狌狌,知往而不知来。”蠃鱼摇头晃脑地说,“要么你找一只狌狌,要么你自己问秦思晴。”
“我问过。”陈落说,“她没回答。”
“她当然不会回答,她恨你。”鹿蜀说,它仰头看向走出会议室的人,“罗主任,来一下。”
罗胜华一愣,基地里的两只大妖从未与他正面沟通过,他走过来:“怎么了?”
“陈落想问你一个问题。”鹿蜀说。
罗胜华看向陈落,陈落没想到鹿蜀动作如此干脆利落,“我,额。”他磕绊一下,“秦婆婆为什么恨我?”
“她恨得不是你,你只是被牵连罢了。”罗胜华说,“她恨灾难。”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落问,“不是我造成的灾难。”
“是的。”罗胜华认同,话锋一转,“不过这是她的私事,我不方便告诉你。”
“我理解。”陈落说,“她恨灾难,她认为抓回祸斗能终止灾难,我挡在她面前,所以她恨我。”
罗胜华惊讶于陈落的思维敏捷,他点头:“是。”
“谁死了?”陈落问,“她的朋友还是亲戚?”
罗胜华咽了一下唾沫,连连摆手:“别问了,我不知道。”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忙仿若逃跑。
鹿蜀欣赏地看向陈落:“厉害。”
“你真的是超市老板,不是侦探之类的?”蠃鱼飞到陈落眼前。
陈落摇头:“不是,我哪够格。”
“够的。”蠃鱼猛点头,“你很厉害。”
鹿蜀赞同道:“确实。”
陈落抿唇角,略显腼腆的微笑。
“Her?grandchild?died.”一个女声传来,“Stillbirth.(死胎)”
陈落转头,贝拉双臂交叠抱胸斜靠在墙边,表情冷漠:“不用谢。”
“你还好吧?”天狗抱着一捆干树枝走过来,拍拍蜷成一团的大狗,“帮我点个火。”
祸斗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团火焰,火苗轻飘飘地落在树枝末端,跳跃着燃起。
“我们抓住了一窝野兔,来尝尝吗?”天狗问。
祸斗晃晃脑袋,站起来,两只爪子向前伸个懒腰,拱起的脊背像一道山丘,它下巴微抬,示意天狗带路。
天狗抱着燃烧的柴火向前跑几步,弯腰把树枝放进画好的圈中。
尹忠茂看见祸斗,不自觉地缩缩肩膀,看向别处。
祸斗倒没有为难警察,它趴在篝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伸出舌头舔火苗,仿佛逗弄宠物,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慵懒自在。
尹忠茂拿起一根削尖的树枝穿起兔子。剥皮的兔子血肉模糊,被两个树枝架在火上炙烤,不一会儿便闻到香气,油水滋滋地滴进火中。
烟气升腾,天狗呛得打个喷嚏。
祸斗慢悠悠地开口:“你记得郜淳吗?”
天狗轻松的表情骤然凝固,郜淳,间接促进天狗和祸斗同行万年的重要人物。祸斗问起这个人说明,天狗转头盯着祸斗:“你记得多少东西?”
“所有。”祸斗说,“从我出生起,到现在。”
“你……”天狗哑然,他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祸斗,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记得陈落吗?”
祸斗瞟他一眼,仿佛在说,废话。
然而天狗并没有放心:“你对陈落什么感觉?”还像以前那样忠诚吗?
拥有全部记忆的祸斗不再是陈落悉心养大的狗,而是彻头彻尾的、具有毁天灭地能力的大妖。
“我会去找他。”祸斗说,“他是我的……”他试图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形容陈落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惜没有找到这样意义深重的词,于是他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一遍刚刚的句子,“他是我的。”
陈初不会用自信笃定的语气宣布所有权,祸斗会。
陈初是祸斗的一小部分,这不代表陈初不重要,相反,陈初很重要,陈初是祸斗的心脏。
“你有没有想过……”天狗犹豫着说,“陈落可以容忍他的狗,却不能容忍一只真正的妖。”
“那不是你考虑的事情。”祸斗说,“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尹忠茂专注地烤兔子肉,摒心静气,况且他也听不懂两只妖莫名其妙的对话。
“陈落是一个恋旧的人。”天狗说,“他的前男友……”
“你闭嘴。”祸斗被他说得心浮气躁,烦得不行。它没有感情经历,不懂怎么谈恋爱,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爱情悲剧,还有陈落的前男友孔勐祥。它记得清清楚楚,陈落和孔勐祥的争吵,那个男人逃婚来找陈落,想带他去陌生的城市过崭新的生活,陈落拒绝了。
陈落对昆塔尔有一种近乎依赖的感情,他是一只蜗牛,昆塔尔是他的壳。虽然为了保护陈初,陈落狠心转让超市离开昆塔尔,但不代表陈落会一辈子在外流亡,他总要回昆塔尔,拿回自己的超市。
陈初可以获得陈落全心全意的保护,大妖呢?
祸斗会不会成为孔勐祥二号,妄想让陈落适应崭新的自己?
大尾巴用力拍打地面,拍出一个长条状的坑,祸斗站起来,转身离开。
“哎?你干嘛去?”天狗问。
“不饿,出去走走。”祸斗说。
尹忠茂开口:“烤好了。”
“不等他,咱们自己吃。”天狗接过一块肉,咬一口,“好香。”
“罗主任罗主任。”一个实验员慌慌张张跑进罗胜华办公室,“出大事了。”
“怎么了?”罗胜华问。
实验员拿出手机划开屏幕递给罗胜华:“您看。”
屏幕上赫然一行黑体字标题《冻尸是否有人权?揭秘政府冻尸实验的二三事》。
罗胜华皱起眉头,指尖下滑,互联网上讨论度飙升,从各个角度争论冻尸实验。
印派新闻:
冻尸实验,你怎么看?
1L??医学层面冻尸已经被判定死亡,仅靠基础神经运动,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我认为冻尸实验不属于人权的讨论范畴。
2L??人类死亡后的冻尸率仅有千分之五,大多数冻尸陪伴亲人身边,这难道不是高级情感活动?冻尸仍然是人类!人类实验丧心病狂!
3L??我爸爸是冻尸,他每天站在客厅里,不睡觉也不吃饭,但只要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4L??我的老师生前是一名医生,他成为冻尸后,守在他的最后一个病人的病房门口,他放不下他的病人。
5L??首先,冻尸是死亡的人类,他们已经不是活着的人类了。如果用他们做实验能帮助到活着的人类,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
“有人组织抗议游行,反对冻尸实验。”实验员说。
罗胜华说:“你们研究你们的,这事我来处理。”
“好。”实验员应下。
门外,贝拉看向陈落:“所以你觉得,秦思晴是个可怜的人吗?”
“可怜的人太多了,我也是个可怜的人。”陈落说,“她迁怒我就是不对。”
贝拉眼中闪过赞许的情绪,她说:“我可以带你出去转转。”
“条件?”陈落警惕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