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去睡吧,陆志飞说:它进不来。
其实就算这猪翻进了院墙,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他们昨天晚上已经把粮食全部转移到了堂屋里,他又在院子和堂屋的旧木门上分别多加了一根门栓。毕竟只是头野猪,不是超人,不太可能撞断那两根粗重的门栓。
他在野猪的撞击声中重新上了床,怕冷着卢志和,刻意睡在了床边上,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摸索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真的不会有事吗?黑暗中卢志和轻声说。
没事,陆志飞握了握他的手,说:我听着动静呢,你先睡。顿了顿,他又说:明天就去挖坑灭它。
卢志和轻轻笑了笑,朝这边靠过来,陆志飞赶紧往里挪,抱住了他。别担心,有我呢。他拍拍卢志和的背,都有我呢。
第二天一早,陆志飞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出门看院墙。就见冻得铁硬的土墙被扒出个豁口来。野猪兄显然不大有眼力劲儿,要是继续朝这个豁口努力,说不定真能跳进来。
陆志飞看院墙的时候,卢九月也出来盯着院墙看,小脸上神情很凝重。陆志飞便看看她,说:别看了,进屋做饭去。
卢九月说:不补墙吗?
补,陆志飞转身往屋里走,说:吃了饭再补。
卢九月也跟着回屋了。她看着二哥的背影,感觉他有点跃跃欲试,似乎补墙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卢九月不由得心想,果然大哥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找到他以后,二哥明显欢快了不少。
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们商量起补墙的办法。陆志飞决定去别的房子的围墙上撬几块砖,补在自家围墙上。现在天寒地冻,没办法挖土和泥,卢志和让他们彻的时候淋上水,水很快就会结冰,把砖块粘合在一起。先就这么补,等天暖和了再说。
等吃完饭,他们却并没有立刻补墙,而是先去挖坑灭野猪。这回卢志和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卢九月便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给他系上大花围巾,三个人一起出了门。陆志飞扛着做好的铁蒺藜,卢九月拿着锹和一小捆细柴禾,卢志和则吊着一只胳膊,用好手提着铁锤和斧头。
他们循着野猪的足迹走了一会儿,在离溶洞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陆志飞和卢九月挖坑,卢志和站在旁边望风。揭去上面一层浮雪后,下头的冰雪和泥土冻得比石头都硬,陆志飞丢了锹,拿斧头一层一层地劈,卢九月再把碎土块铲出来。两人在坑里干得热火朝天。
卢志和蹲在坑边,被大花围巾包得只留下一双眼睛,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免得对着雪地看时间长了眼睛疼。他一边警惕着四周的野兽,一边看着二飞和九月忙碌。这么冷的天,坑里的那两人竟然干出了一身汗,看得他又心疼,又欣慰。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在雪地里挖了个两米来深的坑,卢志和把九月拉出来,两人合力,把昨天做好的铁蒺藜递下去,让陆志飞安装在坑底。等装完了,陆志飞被两人拉出来,回头望了望坑底,啧了一声说:这掉下去怕是不好受。
卢九月擦了把汗呵呵地笑,稀溜着嘴说:想吃猪肉!
卢志和拿大花围巾的边角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说:等抓住了,回去做给你们吃。
三个人在坑上面铺了一层细细的枯枝,又很小心地把雪铺散在上面,搞好后又把掘上来的浮土都推开,陆志飞看了一眼,说:我曹,这幸好是咱们自己挖的坑。不然过一会儿都记不起来挖在哪儿了。
卢志和忙说:赶紧做个记号,免得再下一场雪搞忘记了。这可不能大意,这要是一脚踩进去就惨了。
陆志飞在旁边插了两根树枝,说:回去吧,一会儿我再拿点谷糠撒上面,不信它不来。
三人往回走时,卢志和把另两人衣服里垫的布抽出来,都汗湿了。出门之前他就怕他们流汗了着凉,特意让两人在背后的衣服下垫了层厚布吸汗,果然派上了用场。在照顾人这方面,没有人比得上卢志和,他永远心细如发。
回家后,陆志飞拿了点谷糠,没舍得多拿,就抓了两小把,就又出了门。卢九月则安排大哥上了床,又从灶里翻出一个温热的烤红薯,坐在床前剥了,两人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地分着吃了。卢志和边吃边问:咱家哪儿来的红薯?
地里挖的,卢九月说:我跟二哥来的时候,天还没冷下来。地里还长着庄稼。我看那边地里有些枯藤,扯起来一看,底下埋着红薯。昨天吃的土豆,也是从这边地里刨出来的。
卢志和微微点头,说:估计是村里人出事后,地里的红薯土豆没人收,一直在那里长着。这边的地气倒还暖和,外面好多地方都不长东西了。
卢九月想了想,说:哥,会不会一直这么冷下去啊?
这个问题卢志和也无法回答,他只好说:应该不会的。以后会慢慢暖和起来的吧?不会一直这样冷下去的。
卢九月靠在床头,倚着哥哥坐着,有点惆怅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瘟疫、火灾、雪灾、地震啊?为什么老天爷不能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到底是为什么啊?
卢志和伸出手臂揽住妹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大概是以前我们对这个星球太索取无度了吧?无休无止地开采资源,对其他物种的杀戮,极度的铺张浪费,终于招来了报应。对这个星球来说,我们才像病毒。在我们毁掉它之前,它先发动了自己的免疫力,好把我们这些渣渣杀死,就像人体内的白细胞杀死病菌一样。
卢九月靠着他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说:我现在想了好后悔,以前你让我喝牛奶,我不爱喝,经常背着你偷偷倒掉。我是不是很浪费、很可恶?
卢志和笑了起来,摸了摸卢九月的头,说:确实可恶。怪不得一直不长个子,原来还背着我搞过这种小动作。
他笑了一会儿,又把卢九月揽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小宝,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有错,也是我们这些大人犯下的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但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我们还活着。
卢九月点点头,说:嗯。
兄妹俩依偎着沉默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卢九月从床头一跃而起,说:二哥回来了,我去跟他补院墙!
卢志和在后面喊:别急,喝点热水了再去。
陆志飞回家后歇了一会儿,就和卢九月提着斧头和锹去了旁边的房子。两人挖开被积雪掩埋的残墙,把砖块一块块撬下来,然后运回家中。陆志飞把院墙的豁口处铲平整,卢九月从水井里打了水,淋在断口处,然后由陆志飞把砖一块块地垒上,一个泼水一个垒。没一会垒上去的砖块就被冰粘得牢牢的。
陆志飞修起了兴致,又去撬了很多砖运回来,把院墙加高了一层。等彻完了,他站在梯子上,把水顺着外墙从上往下淋,不一会儿,砖里渗进了水,又结了冰,外墙成了滑溜溜的铜墙铁壁,看起来坚不可摧。
陆志飞对外墙的效果十分满意,修理完了院墙,他又拿着锤子,丁丁当当地再次加固院门,一边干活,还一边琢磨家里还有哪些地方要修整完善,以便往后住得更舒心点。
几个月前,他带着卢九月来到这里时,只是随便挑了处看起来比较牢固的房子住下,并且也不知道他们会住多久。他们总是这样,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为了求生,也为了寻找那个差点再也找不到的人。那时候,在他的眼里,天底下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当房子只是房子的时候,他住进来的时候可以毫不在意,离开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留恋。
残破的农家小院还是那么残破,但从阿和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个地方就变成了家,他和阿和还有九月的家。没有人不想把自己的家装扮得更好更漂亮,他当然也是。
一整天陆志飞都在忙个不停,他修好了厨房对着院子的那扇窗户,把房门的轴承打磨了一下,以便开关门时不那么涩滞。他还把堂屋里跛了腿的桌子和椅子修好了。当卢九月招呼他吃饭时,他正在哐哐地锤一个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很大的旧木桶一样的东西。
卢九月说:哥,这是什么?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