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蘅抬眸望过来,惊讶道:你几时学的画画?
从前在月宫时,闲来无事弟子便找书看看,略学了一些。重九看看画纸,再看看他,露出满意之色,这白水城的桃花开得及时,绘在纸上,名花配名士,再相宜不过。
北山蘅凝视着画,总觉得上面缺了些什么,不上色吗?
这客栈里只有朱笔和墨水,弟子本想去街上买些藤黄和花青,又怕祭长大人突然回来,师尊要赶赴逝水阁。
重九轻抚画纸边角,有些遗憾。
北山蘅想起来,昨日一到白水城,自己便令绎川携手书上天虞山,先行拜访陆青,以表礼仪。
想去便去吧,今日天色不早,要上山也得等到明日了。
重九思忖片刻,放下画纸,那弟子去去就来,师尊且在屋里好好呆着,莫要出去乱跑,免得碰上什么坏人。
北山蘅失笑,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才要当心。
重九这才带上门口的剑离去。
北山蘅独自看了会书,走到窗边,心不在焉地往外头看,将街道上行人一个一个看过去。算算时辰,绎川也该回来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烦。
不多时,身后响起敲门声,没等他回应,那人便推门闯进来。
北山蘅回过头,见绎川手里拿着一页纸,额头还挂着汗迹,不觉皱眉,这么急匆匆的作甚?可有和陆道长商议好时间?
师兄,我没有
绎川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他喘着粗气告罪一声,自去桌上倒了杯凉茶喝下,待情绪平复了一些,才道:我没见到陆道长,逝水阁的人说他带弟子出去布道了。
说了几时回来吗?北山蘅不解,他若是不在,我们等几日就行,你慌什么?
绎川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拿着那页纸的手往前伸,又犹豫着缩回来,格外纠结。
北山蘅瞧见他动作,神色一凛,伸出手去,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绎川心知躲不过,只好把那页纸打开递给他,硬着头皮道:我方才进客栈时,有人用箭将此信射在房门上,是写给师兄你的。
北山蘅低头查看,很快皱起眉。
三月三,通天崖,带上重九那不就是后天?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他将纸放在桌上,屈起中指敲了敲,法藏那老东西找我约战,也不选个好点的地方,竟然就在逝水阁地盘上找事。
师兄,不能去。绎川脸色变了变,你如今有伤在身,又给重九传了不少内力,怎么打得过法藏?
北山蘅垂眸不语。
绎川上前两步,想把那页纸抽出来。
我和他终有此一战,或早或晚,无可避免。北山蘅拂开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一早注定了的事,躲是躲不过的。
从七年前佛门中人对重九下手开始,命运就已将他们系在一起。
绎川还是觉得不妥,就算早晚要打,也不急在这一时。待我们将《流光策》之事解决,师兄回天衡海修养些时日,再与他约战不迟。
他是专挑着我伤重下手,怎会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北山蘅摇摇头,转向窗外,若是我不去,想来明日他找我下战书之事便会传遍天下,定要逼得我去应战。
这一战在所难免,若是他不去,难免要堕月神教的威名。
丢面子事小,可佛门和神教之间维持多年的平衡就要为此打破,此后瀛东、滇南两地信仰动摇,势盛式微,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绎川抿起唇,知道他所言句句属实,想了想,只得道:不如我替师兄去吧。
不行。北山蘅头也不回,直接否定了这个建议,那法藏好歹也是楞严山之首,一代武学宗师,早已步入人道与天道的临界,只差半分便可参悟真佛。你怎么跟他打?
绎川死死地皱着眉,手在袖子里攥成拳。
北山蘅转过来,看他还是满面愁容,不由安慰道:放心,就算真的打不过法藏,我也总有脱身之法。
师兄这么说,我倒更担心了。
绎川苦笑一声,却似终于想开了一般,没再劝阻。
只是他要我带着重九北山蘅轻点纸面,神色一肃,这老和尚醉翁之意,重九定然不能去。
其实我挺好奇,法藏为何会对一个孩子感兴趣?绎川犹豫着开口,而且师兄从前嫌重九得很,一直想杀了他,怎的如今倒不避讳着了,还将人带在身边。
北山蘅想起这些日的经历,睫羽轻轻抖了抖,脸迅速泛起薄红。
重九身世有异,决不能落在法藏手里。他避开绎川的视线,敷衍道:至于重九,过些日子再杀也不迟。
原来如此。绎川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师兄打算怎么办?
带上也不妥,不带也不妥。
若是三月三那日重九没有出现在通天崖,那法藏定然会派人寻找,无论藏在哪里都难保证不会被发现。
北山蘅负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了好几个圈,重重叹出一口气。
师兄别转了。绎川扶额,眼晕。
北山蘅停下脚步,抬头看过来,视线微微凝滞住。片刻后他走到绎川身边,扳着肩膀让他站直,自己倾身贴了上去。
师兄?绎川整个人僵住。
北山蘅手掌贴在头顶比划两下,正好到对方鼻尖。
他将绎川放开,眼尾勾起些微弧度,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师弟,有件事,可能得委屈你了。
绎川张了张嘴,还要再问,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北山蘅摆手止住他,倾听片刻,确认是重九回来了,便道:先不说了,此事我心里有数。
绎川只好沉默下来。
重九推开门,看到两人微微一怔,祭司长也在啊。
他来说去逝水阁送信之事。北山蘅刚说完,立刻意识到这话有些多余,连忙看向绎川,转移话题,我知道了,你去吧。
绎川点了点头。
重九听到他关门出去,拎着颜料凑近了些,清亮眸子中透出一股促狭之气,师尊干嘛这么急着解释?弟子可什么都没说呢,难道师尊背着我私会男人
会不会说人话?北山蘅瞪他,可惜没起到一点震慑的作用。
重九将手里颜料放在桌上,正要说话,却瞥见了那张战书,奇道:师尊拿着什么?给我看看。
北山蘅反手收起纸,没什么。
给我看看。
重九好奇心越来越重,扑过去就要抢,北山蘅连着后退了两步,眼看背抵上桌边退无可退,对方又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慌乱之下,北山蘅抬手撑住他,急道:你找我就没别的事了吗?!
重九听到这类似撒娇的语气,蓦地顿住脚步。低头一看,那只玉白的手正贴着肚子,冰凉指尖摸得人格外舒适。
好好好,我不看了。重九心里一软,捉住他的手将人带到榻边,柔声安抚:那师尊再委屈一会儿,弟子把方才的画画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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