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
方才燕不竞说了什么,玉留音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他往前走去,手里带着一根火签子,见到一盏灯笼灭了,便点上。
又见着一盏灭了,再点上。
满天星辰,披了满霜。
他在前头走着,燕不竞在后头跟着。
灯一遍遍灭,他一遍遍点。
燕不竞终于忍不住了,小跑上前与他并肩走着。
“师父,你为什么一定要每盏灯都亮着呢?”
玉留音在挚友忌日那晚点了一路的灯。
那晚,彻夜通明。
他说:“夜太黑,点了灯他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34章同床共枕仅一次
往日玉留音总给人个冷淡的模样,叫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但凡有人聊到琼泽上仙,除了把他夸个天上有地下无外,最特别的要数他的性子,许多人在背后议论纷纷,道他虽长了张九重天也难得一见的俊容,却是个糟糕性子。当真是在高处待的久了,冷了心冷了情。再难看到脸上有些什么神采。
莫说他人,就是燕不竞也是这么以为的。不光是这一世,从上一世开始,他便给玉留音下了定义:不招人亲近的冰碴子。
此时,那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灯笼,照的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燕不竞一时看的有些呆,竟然好似在他面上瞧见了一晃而过的温柔。他如同吃了鸡蛋似的张大了嘴,又随着玉留音一路走下去。
夜很黑,灯火只照亮了四方,未能照亮所有。
燕不竞融在黑暗里,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但玉留音眸子里有确确实实……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也不晓得师娘是何方人士,倒对师父如此特别。”燕不竞是个认死理的主,脑子一根筋,他觉着师父祭奠的是师娘,那就是师娘。
只不过,上辈子与他斗了一辈子的自己都不知玉留音有个如此重要的红颜知己,一时之间也不知为何,他竟然心里有丝堵得慌。
“好歹也是打过千万次的老对手,都不请我吃个酒,不地道。哼。”心中有气,那嘴巴无知觉的就嘟了起来。
也不知怎的,燕不竞在玉留音面前总是跟个带刺的刺猬似的,稍不注意就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
看他怎样都不太爽。
玉留音回首时,瞧见的就是他一副生着气嘟着嘴的模样。
“师父对师娘还真是用情至深啊。”心里本是这么一想,没成想顺着嘴皮子就这么秃噜出来了。
燕不竞捂着嘴一怔,玉留音也是微微睁大了眼。
“啊抱歉,是挚友……”燕不竞赶紧纠正用词。
谁料,玉留音拂袖转身道:“你愿意叫师娘,就师娘吧。”
看吧看吧看吧!
果然!
燕不竞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复杂滋味,末了嘿嘿两声笑着凑过去:“师父方才还不承认,非要和有琴浪一起诓骗我,说是什么挚友。师父且放心,这个秘密我替你保存着。谁还没个相好的呀,正常!改明儿我给师娘多少点纸钱,让她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再不济我去那无间溜一圈,阎王老儿不敢不给我薄面……”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哈哈,那个,我的意思是,阎王老儿既然也是神仙,应该会卖给师父个面子的,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他收不到了。”玉留音只是不动声色的回了这么一句,缥缈的身姿在夜色中伴随着烛火渐行渐远。燕不竞在后头看着,驻了足。
不知为何,他从后头瞧着。
这偌大的燕归山,人烟稀少,山顶的清霜殿不过玉留音一人住。他孤高惯了,也清冷惯了,同时,也孤单惯了。
燕不竞是个喜好热闹的主,在魔域虽然没多少真心朋友,但能和多少人搅和在一起,就乐意和多少人搅和。吃个酒或者找个乐子都喜欢前呼后拥一大帮子人。
燕归山这么安静,他望着玉留音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莫名的,他忽的觉得自己该去陪陪玉留音似的。喊了一嗓子:“师父,走慢些,等等我。”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人间溜这么一圈,到让燕不竞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没心没肺去了。晚上睡觉时还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去一趟魔域的事。但他仍旧控制不住脑袋七想八想,勾乙和轻白衣总是往脑子里钻,那日的血池也往脑子里钻,还有那些黑乎乎的灵魂,一闭上眼睛那些玩意儿就全来了。
仿佛都在挣扎着朝燕不竞涌来,他还在脑袋里给它们配了音,那阴恻恻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响着似的:“纳命来……纳命来……”
燕不竞出了一身冷汗,爬起来把烛火全点上了,闷头在被窝里强迫自己睡觉。
但没一会儿又透不过来气伸了个脑袋出来。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想睁眼,一睁眼就看见墙上绰绰摇曳的影子。那汗毛说起来就起来,吓的他一咕噜爬起来坐着,缩在床角盯着屋子里。
就这怂样,怕鬼,还说要去阎王老儿那溜一圈。呸,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
是了,燕不竞出了名的怕鬼,当下哆哆嗦嗦。
“要死。”他恨恨的揉了一圈脑袋,“怎么临了要睡觉了都在脑子里活起来了,一闭眼就瞧见一闭眼就瞧见。”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怎么办,燕不竞不是个对被人客气的主,当下抱着枕头溜去了玉留音的寝房外头。
他站着,咬着指头。
“玉留音不会直接把我轰出来吧。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若是他要轰我,我就示个弱,掉几滴眼泪。反正他一堂堂上仙,把自己弟子弄哭了多丢人。再不济,我就喊上一嗓子,叫全九重天的人都听见他欺负徒弟。”如此想来,越来越觉得可行,他自个儿先偷笑了几下,伸手就敲门。
说敲门也就是客气下,他就敲了一下自己就推门进来了。
那脸,说变就变。
屋子里一团漆黑,玉留音早睡下了,燕不竞可怜兮兮的抱着枕头站在门边,眼泪说下来就下来,眼泪哇哇的缩在门边。
玉留音望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你?怎的哭了?”
很好。师父在关心我!
不说还好,一说燕不竞那眼泪哇的一声涌的更凶了。
他此时的身体不过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稚气未脱,一哭起来那张小脸简直惹人心疼。
燕不竞不知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强大,抱着枕头的手指还紧了紧,委屈的把嘴巴塞进枕头里。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滴,嘴里可怜兮兮的哼唧道:“师父,徒儿怕黑,徒儿不敢自己睡,师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陪徒儿。”
少年穿着睡衣,纤瘦的身体被月色照出了轮廓,他鞋也没穿,两只脚在一起搅来搅去。
玉留音望着他,一言不发。
完了……玉留音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连这种小事都不答应吧?莫不是真要我吼一嗓子?燕不竞心里各种盘算。还是我哭的不够大力?
他想来想去,觉得以退为进较好。
于是,小可怜微微一弯腰,一鞠躬,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朝玉留音望了一眼,小脚往后退了退:“对不起,徒儿知错,徒儿打扰师父了,徒儿这就告退。”
他转身,眼泪顿时停止,他一边迈着小步子,一边在心里道:一步,二步,三步。
咦?咦咦咦?他慌了,不对啊,怎么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又走了几步,还是无声。
燕不竞原先以为以玉留音的臭脾气该是把自己轰出去才对,谁成想他不轰也不应,而是什么话也不说,这可就让他没地方撒泼了。
燕不竞只好认命。
算了,睡不着就去找福临偷酒去。
如此一想,好像觉得漫漫长夜也没那么可怖。他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准备换了衣服就跑。
而在此时。
一道月白的光影倏地蹿了出去,朝着燕不竞的腰细细捆了好几道。就那一瞬间将他拎起来就往后扯了去。
燕不竞被吓了一跳,“我操”两个字还没骂出来,人就已经进了玉留音的房。
他顿时不敢吱声了。
腰身不堪一握,睡衣敞了个大开,少年凝白的肤色在月色下更泛了些冷色。
也不过一瞬间,他双脚腾空倒着飞过,落在了玉留音的床上。
同时,也落在了他的怀中。
亦或者说,本身,就是上仙伸手接住的他。
总之,当燕不竞迷迷蒙蒙抬头去看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上仙垂下的眸子。
以前燕不竞就知晓,玉留音长的好看。只是从未如此近的观察过,没想到竟然能让人看的心砰砰跳。
兰花香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背后温暖,他落在玉留音的怀里,莫名的安心。
他有些怔愣,眼角的泪还没退去,眼睫上沾的都是晶莹。
然而,等他缓过神来时,房门关了,师父也把他送开了。玉留音不问原因,安静躺下,只留给他两个字:“睡觉。”
他们中间隔了很远,燕不竞在这边,玉留音在那边。
“师父……”他小声喊了声。
身边安安静静。
他顿时也没了逗弄玉留音的心思,脑袋还晕乎着。
瞪着眼,望着黑夜,脑袋里哪还有那些黑漆麻乌的魂儿了啊,现下全是乱糟糟的刚刚那画面。
鼻腔里还残留着些许兰花香。莫名的耳朵就烧了起来。
“呸,出息,睡觉!”燕不竞翻了个身,暗骂了自己一句。后来稀里糊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幸好,到真的没再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一觉睡的莫名心安,莫名舒爽,连着踢了无数下被子都不知道。一个人霸占了一大半的床,到后来那爪子不自觉的就勾上了上仙的腰。
玉留音无数次把他狗爪子拿下去,燕不竞有本事无数次再攀回来。
玉留音不习惯跟别人如此近的挨着过,更遑论腰上还搭着个蹄子。
当蹄子又搭上来时,玉留音无奈的转了个身。
谁料,他突然转身,对上的却是燕不竞一张沉入睡梦的脸。离他离的分外近,睡的分外香甜。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憨。
玉留音彻底僵住,浑身肌肉都不听使唤了,腰间那沉甸甸的胳膊就跟烫手山芋似的,压的他乱了呼吸。
燕不竞不知道,他睡成二师兄的那一晚,叫身边人失眠了一整夜。
玉留音看着他,看着这张并不熟悉的脸,伸手在他颊边轻轻拂过。
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匆匆的离开了卧房,去了后山的温泉。
一泡,就是一整夜。
仍是那株桃花树,玉留音趴在池边,脑海复杂异常。
手指穿过水流,舀起一勺,拈起飘落的桃花。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
默念那个熟悉的名字:“燕……不竞。”
燕不竞一觉睡到了个大中午,睡的天昏地暗,肚子连着唱了几首曲子,他才不情不愿的醒过来。
醒来后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我去,这是玉留音的床?我昨晚真上了他的床啊!”也不过就是睡了一觉,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没喝酒,前一天晚上干的事儿就像上辈子干的似的,啥也想不起来了。就算想起来,也不愿意承认,总觉得是自个儿梦里干的似的。
然而,环视一圈,思绪归位。
半晌才正视这个事实。
再看自己大开的双腿,霸占了一大半床,他才意识到:他不光爬了玉留音的床,还把别人挤的一点儿位置都没,活生生把人给挤跑了。
“哈哈哈。”不知为啥,他没由来的一阵高兴,就这么偷着乐了几下,乐完了自己收了笑脸,骂了一句:“神经。”
他从床上爬了下来,鼻子当真是属狗的,闻到一阵极其诱人的香味。
“不是吧?!”他惊讶,撒蹄子就往厨房跑,“这香味……???”
“不会是师父在做饭?!”
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怎么着,玉留音难道要下厨?!
这只是不沾阳春水的被人捧在心尖尖里的人物上辈子没下够这辈子又要给他下毒?啊呸,不是。
燕不竞双眼惊恐,几乎是飞也般的冲到厨房。
他刚醒来,头发乱的像个鸡窝,身上衣服也是衣衫不整,双脚没穿鞋,白白净净的模样傻愣愣的站在门口。
而里头,玉留音广袖仙袍上东一块黑,西一块黑,眉头紧皱。
那锅,不对,不是锅。
那临时被他搭起的烤架,上头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活像裹成一团的牛粪。
燕不竞倒退一步,胃里一阵搅合。
就在此时,玉留音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吃饭。”
燕不竞:“……”
就这黑漆麻乌一大坨您也敢称之为饭?您老怕不是眼睛有毛病。
“哈,师父……您这是什么啊?”好奇宝宝还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玉留音将那木棍拿了下来,举在燕不竞面前。
“特地给你做的。”他道。
燕不竞一怔,特地……给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