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眸子越发的冷,好似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再没了多余的表情,只有看着那方红衣时,才会多几分伤痛。
后来,他时不时的会出去。但无论多晚,都会回到这洞中,用心头血浇灌那颗心脏。
一年,两年,三年……
一开始燕不竞还会数一数,后来数到了一百年,他实在不想数了。
再后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那天,那位谪仙人出去了,洞穴之中只剩下他和焚尘。
而就在这日,他意外听到了声音。
“不竞,不竞!”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后来他的目光盯着焚尘,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
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他,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吸了进去。而刚落地,只觉得一阵冲击,他被紧紧的抱住。
燕不竞傻眼了。
这拥抱的实感……他惊诧。
回头,看着身后陌生的脸庞。
来者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呜呜的哭着。
他的头发是火红色,衣衫有些破烂,赤着脚踩在地上。
个头到燕不竞的胸口,不高,但生的格外英俊。
是个不大的少年。
“你是……谁?”燕不竞呆呆愣愣的问。
那人却只管哭,一边哭一边砸着他的胸口,一边又想往里头钻。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哇哇大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燕不竞无奈的笑了。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呜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呜呜呜。”
燕不竞笑出了声。
“话不能乱说,我怎么就没良心了。”
少年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抬起头。
“你不要我了,你把我丢了,你走的那么快,你为什么当时要把我收下去,你为什么不让我护着你!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想死!你就是想死在玉留音的手里!”
“玉留音?”燕不竞微微怔愣,低低呢喃,“玉留音……玉留音……他是谁?”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可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看着这一头红发的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气的跺脚:“我是焚尘!焚尘!!!”
燕不竞傻了。
“我的焚尘是个人?”
“你!”焚尘气的没话了,“我是灵,是灵!”
这冲击不可谓不大。燕不竞做了几百年的孤魂野鬼,竟然看见了焚尘的灵体。
“阿衣哥哥和玉留音那个王八蛋找你四散的魂魄找了很多很多年,阿衣哥哥还把心都给你了。你就在这里待着,我保护你,没人敢动你!等王八蛋把你复活了,我再放你出去。”
燕不竞听的云里雾里。
可是他有一句话听的明明白白。
“你说……阿衣把什么给了我?”
焚尘的双眸一落,有点难过的说:“外面那颗心,是阿衣哥哥的。他为了救你,自挖了心。”
燕不竞摔了下去,他捂着额头。头又痛了,他死咬着下唇。
“不竞?你还好吗?不竞?”
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成了魂还会觉得头痛,为什么这痛楚就连他死了也不放过。
焚尘的火焰席卷了整个空间。
他站在火光外,望着里头静躺的人。
“不竞哥哥,你好好休息,等该醒的时候,我叫你。”
后来啊,就是漫长的黑夜。
他沉沉睡着,睡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睡的安详。
他仿佛一直在做梦,梦里的人熟悉又陌生。
总有人对他笑,对他生气,对他不理不睬。
他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别人,别人到哪,他就到哪。
那个人也穿着白色的衣服,一开始烦他烦的厉害,到后来也无所谓了似的。
他胆子越来越大,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终有一日,在那明灯节的三生桥边,又在那不远处的林中。
他与对方的距离堪堪不过半拳,他急喘着呼吸,那人也是。
他似听见自己调笑着说:“红线糖只需其中一方人心动一瞬便自行可解了。”“你过来,我再试一试。”“你怕甚,我这个魔域少主都还没说什么,要丢人也是我丢人好不好。”
后来,那玩笑便开的没收住。
他朝那人越凑越近。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红线便解了。
大概,是真的动心了吧。
许久,许久。
他一直沉浸在梦中,梦像是虚的,又像是实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知何时是真,何时是假。
外界的纷纷扰扰被火光遮挡。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看见自己出现在焚尘里,看见自己跟焚尘在说话。
他是一缕魂,走向自己的本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朝他而去。
焚尘看见了,却没有打断他。
带着零星的火光,带着他这抹分割的记忆,走向他自己。
大梦初醒,一梦仿若过了三生。
燕不竞,我把你失去的还给你。把玉留音还给你,把你们的记忆还给你。
他为你散了万千门人,为你走遍天涯海角,为你割了三百年心头血,为你年年燃起长明灯。
那祭日燃起的烛火,是他为你点燃的归途。
“夜太黑,点了灯他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百余年,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他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所以,这一世不求风光无限,只求爱他长久,护他平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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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焚尘灼天故人见
世人常说,大梦三生,梦的是前朝恩怨,是已逝斯人。
燕不竞醒来后足足有半个时辰不知身在何处。脑海里被灌入的回忆一幕幕飞快的往复,熟悉的人与事以及景象都让他恍然。
长久之后,他想到的只有一人。他推开身前貌似小孩之人,急速的要从这之中冲出,然而一层光罩将此处笼罩,他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就在这时,身后红光大盛,燕不竞双目惊诧的望着浑身似火在燃烧的小孩,这才揉了揉太阳穴,迫使自己稳定下来,并问道:“你说……你是谁?”
“我是焚尘啊,不竞。”焚尘有些委屈,因为燕不竞没有认出他,还要他重复了两遍自己是谁。
“焚尘……”燕不竞疑惑道,“你竟然有人身?”
“我早些年便有了,只是被老宫主封印住,老宫主早有交代我会给你带来灾难,能避其锋芒自然是最好,为了你的安危考虑,我同意了。
燕不竞眼底闪过落寞:“长久多年,委屈你了,你能将这阵打开吗?我要出去,我要去找一个人。”
焚尘顿了顿:“你要找的是玉留音吗?”
燕不竞肯定道:“是。”
焚尘躲避他的目光:“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出去。”
燕不竞:“为何?”
“把你送到此处,本就是他的意思,他再三叮嘱要我好生看管住你,虽然你是我的主人,但我分得清是非,知道怎样是对你最好的。”
果然,燕不竞假装怒意,嗤笑道:“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主人,却听别人的话。”
“我理得清对错,玉留音说的没错,若现在将你放出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目前留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你两分魂魄,谁要你那么傻被扶尤拿了魂去,玉留音现下正要替你讨回来,你若出去只会帮倒忙。”
扶尤是什么东西,燕不竞已经理得清清楚楚,回忆告诉他,不归宫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他夺去的,他的目的在于不归宫,更在于焚尘,他渴望称王称霸,渴望统领魔域,甚至让九重天为他俯首称臣。
这样的野心燕不竞昔日在父亲身上也见过,但后期他的父亲遇到了爱人,一点点被感化,再也没了打打杀杀的念头。
“小叔叔。”燕不竞咬着牙,一丝丝的愤恨逐渐浮上心头。
扶尤利用他,一步步设计陷害,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现下在外面跟他拼杀的是玉留音,自己弱像个鸵鸟似的躲在此处有什么用。
玉留音总想一个人扛,什么也不说出口,苦或是泪都一人独自咽下去,燕不竞昔日不知晓他的心思,现在知道了怎能忍得下去。
记忆是样好东西。
燕不竞一直没发现,记忆可以留住他所有的爱恨情仇。
哪怕是他并未发现过的星星点点,都会存积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山洪爆发,冲进四肢百骸,惊的他无话可说。
就像他与玉留音的情。爱。
苦涩过后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重生后的再活一次。
他是主人,焚尘是灵器。
即使化为人,他也依然是他的从属。
燕不竞刻进灵魂的三千业火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伸手一招,对着焚尘大喝一声:“来。”
焚尘短暂的惊诧过后,又无奈的笑了。
“主人,你真还是你呀。”
刹那间,突然一道火光冲天,三千业火席卷着毁灭天地的力道突然从燕不竞的身体里窜了出去。
正与玉留音对峙的扶尤大惊失色。
燕不竞原本是他的人质,而他如今却连近身都做不到。
他一边惊骇,一边又痴痴的望着三千业火与逐渐现身的焚尘。
“好啊,好啊,是焚尘!焚尘!”
忽然间,密密麻麻的魔族人群早已占领各大高地,人群熙熙攘攘,仿佛是没有感情的傀儡,只要扶尤笑,他们便也笑。
而在万人熙攘之间,唯半空那一抹白,白的如此绚烂。
玉留音清清冷冷,手持一管玉箫。
箫冷如冰晶,亦如他人。
而看见火光的那一刹那,他想也不想的冲向三千业火,微凛神色。
在所有避之不及的身影中,唯独这抹逆行的白让人无法忽视。
火色中的燕不竞睁眼的刹那,便瞧见了那位天上地下第一绝色,只是似乎神色紧张。
燕不竞眉头舒展,淡淡瞧着他,摇了摇头。
三千业火留出一条缝隙,他从之中走了出来,焚尘随之乖巧的立在他身边,极有灵性且不需他去扶握。
扶尤看的眼馋至极,伸手便要去夺。
同时,一条火龙自焚尘尖端冲出,直逼扶尤,将他逼的倒退数丈。
而燕不竞只瞧着玉留音,又瞧了眼他手中握着的那管箫。
玉留音尚不知他已完全恢复记忆,极力忍耐着内心,半晌后问了一句:“徒儿……可还好?”
燕不竞没回应,没吱声。
玉留音一着急,往前一步打探他身体:“哪里不舒服?”
燕不竞微微一笑,看着他,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声:“玉哥哥。”
玉留音浑身一震。
他目光定定望着燕不竞,全然不可思议般:“你……”
在他未曾防范间,燕不竞往前踏出一步,双手穿过玉留音腰间,忽然抱住他。
玉留音双眸倏而睁大,浑身僵住。
燕不竞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大胆的紧紧抱着。
这一抱,迟了数百年。
这一等,也等了数百年。
鼻尖发酸,想到玉留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燕不竞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汇为一句话,他再也不会放手,只想一直这样抱着走下去。
“玉哥哥,我回来了。”
“还有,我好想你。”
自从不归宫宫主燕不竞被传消失于世后,多的是人好奇,那该是怎样一位魔头,让人如此惧怕。
江湖上的耗子坊曾流传出一个说法,说那魔头其实是一位英俊非凡的少年郎,生的是叫人流连忘返,样貌是一等一的好。
风流潇洒不过如此,但凡燕不竞过境,必收那一片姑娘的芳心。
这传闻与普遍大众流传的不一,但格外叫姑娘们喜欢。
如此翩翩少年郎,灵气与法术都是无人能敌,虽说总有奇怪的传言说那燕不竞与玉留音有些不凡的关系,但也阻挡不住姑娘们的痴迷。
久而久之,燕不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实在是个迷。
好话坏话都广为流传,谁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直到此时——
当天地被三千业火点燃,他与玉留音并肩而立,将扶尤打的狼狈不堪时,在下方观战的众位魔道众人才深深的闭气,惊叹这叹为观止的一幕。
彻天的焚烧与烈火,凛然的双目与唇边的嗤笑,还有伴身的赤焰紫金枪。
这才是昔日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燕不竞。
让人惧怕,又叫人痴迷。
燕不竞为主,玉留音为辅,扶尤落败不过瞬间。
一开始扶尤的走狗喊杀着要冲进来,却在挨着三千业火的瞬间被烧的灰飞烟灭。眼看没人能逃的出这火,再没人敢上前一步。到后来扶尤全然是孤军奋战。他气的双目赤红,对燕不竞怒骂不堪。而他骂的越多,燕不竞玩儿的越凶。也不烧死他,就那样让热气灼的他无处可顿。
他三分含笑却伸手取人性命的模样叫人闻风丧胆。
那时魔域的人才真正看见了这位流传数百年的不归宫宫主到底是何人。
潇洒,不羁,微微含笑又冷血至极。
他看的上的,拼了命也要护;看不上的,弹指叫人灰飞烟灭。
魔域中有人已经偷偷撤离,并招呼着朋友:“别看了,当心引火烧身。”
“去何处?”
“还能去哪,逃啊。总比被烧死的强。”
这样的对话随处都在发生。燕不竞不是看不见,扶尤更是。他气的咬牙切齿,又恨恨的盯着燕不竞的焚尘。怒道:“你除了有焚尘还有什么本事,若是焚尘在我手上,还轮的到你来嚣张?”
此话实在是叫人好笑。
燕不竞:“小叔叔,我一直信你,你却贪念我的宝器。如此多年你寻它不得,最后利用我召唤它,意图杀了我夺取焚尘,是也不是?”
扶尤冷笑,跪地喘气:“既然知晓,再问我作何!要杀要剐随你。”
“你是我小叔叔,我不杀你。”燕不竞松手,焚尘化为人身,扶尤看的一呆。
燕不竞:“送他去万年寒潭地底,永世不得越出寒潭一步。”
焚尘点头带人离开,下方魔人轰然一片。
这,宫主就这样被带走了?
他们再痴痴的看着燕不竞,而燕不竞早已经与玉留音并肩离开。
下面人你望我我望你,全然不知所措。
一个领头人没了可怎么是好,这里是魔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