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蔺尘便注意到旁边秦衍隐藏着的期待的眼神,蔺尘轻轻一笑:“阿衍也想学对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蔺尘对他们的称呼,便仿如晚辈一般了。
秦衍被发现了心思,倒也不尴尬,只是行了个礼,傅长陵见秦衍答应了,便道:“只要你愿意教,我们都愿意学的。”
蔺尘见他们两应下来,第二天便给了他们一张表,上面将他们每天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蔺尘温和道:“既然要开始学,就好好打基础,从头开始学吧。我和思南、玉殊商量好了,我们知道的,都会好好交给你们。”
“这……”傅长陵看着那张仿佛鸿蒙天宫课表的时间安排,有些艰难笑起来,“蔺道友,这个是不是……”
“谢过道友,”不等傅长陵说完,秦衍已经行礼接下来了。
傅长陵哀怨看过去,秦衍面色不动。
“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
蔺尘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秦衍:“你监督长陵。”
“自当如此。”
听到这话,傅长陵就心头一跳,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星月当头,傅长陵就听见有人一脚踹开大门,掀开了他的被子就将他拽了起来。
傅长陵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惊得一颤,而后就听秦衍冷漠中带了几许警告的声音:“起了。”
傅长陵被秦衍生拉硬拽拖出去,到了院子里,就看见蔺尘手执长剑负在身后,立于月下,见秦衍拖着欲哭无泪的傅长陵,她轻轻一笑,温和道:“来了?”
秦衍恭敬行礼,傅长陵跟着秦衍不情不愿行礼,蔺尘握着剑道:“蔺家的剑,都是由自己的剑骨所铸,天生与自己心意相通,因此剑法修行,也与一般人不同,蔺家这套剑法,由剑尊叶澜所创,后经千年淬炼,历代蔺氏族人改进而得,名为问天九式。”
听到这话,傅长陵整个人震住,脑子有些恍惚,觉着蔺尘的声音和脑海中的某个声音交叠在一起。
“修剑之道,心性为一,剑意为二……”
“学会出鞘,也得学会回刃,先练止剑,再练出剑……”
傅长陵看着月下人的身影,看她抬手起剑,出刃,秦衍跟随在她身边,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同她一起出剑。
月光下两个身影,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翻身,一起出剑,广袖翻飞,剑如流光。
傅长陵心绪难平。
好久后,他听蔺尘问:“长陵,会了吗?”
傅长陵才慢慢回神,他看着蔺尘,艰涩开口:“会了……前辈。”
“前辈?”蔺尘笑起来,“你怎么叫我前辈?”
傅长陵也笑起来,秦衍静静看着他,傅长陵的笑容里,他读出了几许想哭的意味,他看傅长陵道:“我昏了头,来,蔺道友。”
他提起剑来:“天问九式,”他抬手道,“你看我对不对。”
他的天问九式流畅自然,蔺尘愣了愣,随后笑起来道:“你果然是会的,只是有几个细节,来,你再看一遍。”
说着,蔺尘再次举剑,傅长陵笑着看着,然后再跟她学。
从日出到日落,傅长陵和秦衍跟着蔺尘学剑,跟着傅玉殊学傅家道法,跟着越思南学傀儡术。
他和秦衍修为太高,要学这些东西,就只能是卸了修为单方面挨打实战,越思南没有灵力的傀儡,都能追着他们一路狂奔。
两人受了伤回来,就互相搀扶着回去,傅长陵受伤重得多,因为他总喜欢挡在秦衍面前。
秦衍扶着他进了屋里,让他先躺下来,他去取了药来,让傅长陵先脱了衣服,将药膏涂到傅长陵身上。
傅长陵穿着衣服的时候身形修长漂亮,衣服脱下来,便能清晰看见他身上的线条,丝毫不显瘦弱。
秦衍神色平静给他上着药,淡道:“今日可是发现了什么?”
“什么?”
“早上,”秦衍提醒他,“你神态不太一样。”
“你说这个,”傅长陵趴着,笑起来,“是我娘……我才发现,”傅长陵颇有些高兴道,“她可能没死。”
秦衍的手微微一颤,指尖划过傅长陵的皮肤,撩起一阵酥麻,傅长陵趴在床上,不由自主就有了写反应,他不着痕迹拉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继续道:“之前我在万骨崖,不是得了一把叫檀心的剑吗?那剑了有一道神识,就是她教我的剑法。”
“你是说那是蔺前辈?”秦衍顿时反应过来,“蔺前辈竟然还留了一道神识在这世上?”
“对,”傅长陵高兴道,“我想,如果我爹……”
话没说完,傅长陵又顿住了。
秦衍抬眼看过去,傅长陵趴在床上,低头苦笑:“算啦,等看到结局再说吧,谁又知道他们结局是什么样呢?”
“或许我爹杀了她的时候,”傅长陵闭上眼睛,“也是当真心甘情愿的呢?”
如果不是他辜负了蔺尘,越思南为何又要在他大婚之时,给他送上当年蔺尘的凤冠,以示提醒?
秦衍听了傅长陵的话,沉默片刻后,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睡吧。”
他站起身来:“明日早上,我再来叫你。”
“还来?!”
傅长陵震惊爬了起来,秦衍回头看过来,傅长陵立刻露出笑容,摇了摇手道:“欢迎师兄。”
秦衍转过头去,走出门时,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两人不知时间流逝,有时候几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这个世界。
过了几个月,蔺尘突然晕在家里。这些时间蔺尘总是不舒服,傅长陵和秦衍放了假,本要约着去听戏,结果就听蔺尘晕过去了。
傅玉殊吓坏了,忙到院子里叫人,这里医术最好的便是傅长陵,他以前常年帮自己看诊,后来在万骨崖时,又跟着些老大夫学习,疑难杂症,倒也会治不少。他本在试着衣服,看穿那套去同秦衍听戏比较好,听到傅玉殊叫嚷,他赶紧冲了出去,跟着傅玉殊进了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的蔺尘。
他急忙上前给蔺尘诊脉,秦衍等人也陆续到了,越思南急道:“姐姐怎么了?”
傅长陵手搭在蔺尘脉搏上,旋即就愣了,傅玉殊见他神色,慌忙道:“怎么了?”
傅长陵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傅玉殊急道:“她怎么了你说话啊!”
“她”傅长陵结巴道,“她有喜了……”
听到这话,傅玉殊和蔺尘都愣在原地。片刻后,傅玉殊随即反应过来:“有喜了?那……”傅玉殊似是想到什么,瞬间转了口,“那她身体没事吧?”
傅长陵不说话。
在万骨崖这种极阴之地怀下的孩子,怎么会没事?
他方才明显感觉到一股阴气已经将这个孩子包裹,如果继续下去,这个孩子哪怕生出来,那也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傅玉殊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道:“你能不能爽快点儿?平时不挺能说的吗?”
“这里阴气太重了。”
傅长陵只能实话实话,傅玉殊一听,顿时就明白了。他看着傅长陵,皱起眉头:“是对孩子有影响,还是大人?”
“孩子。”傅长陵垂下眼眸,“这个孩子,如果在这里生下来,怕……是个鬼物。就算是个正常孩子,寿命也不长。”
傅玉殊没说话,蔺尘静静听着,面无表情,片刻后,她温和道:“你们今日不是相约去听戏么?时辰不早了,先去吧,我同玉殊说说话。”
这话是赶客的意思,傅长陵自然听出来,他看了秦衍一眼,秦衍摇了摇头,傅长陵便站起身来,同秦衍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在门口站了片刻,秦衍等着傅长陵,屋里传来两个人的吵嚷声。
秦衍转头看向站着不动的傅长陵,听着里面蔺尘少有的争执声:“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成一个鬼物,那是要遭天谴的!如果他要这么生下来,他还不如不要出生!”
“那就不要生。”傅玉殊声音里带了哽咽,“我可以没有孩子,可我不能没有你。”
蔺尘沉默,片刻后,她沙哑道:“可是,长陵活下来了啊。”
他活下来了,就证明当年他们的决定里,是选择了这个孩子。
“他活下来了,他说我们过得很好,”蔺尘劝说着傅玉殊,声音温和,“玉殊,我们就算出去,也未必会死,也许我们会像他说的那样,好好生活,不是吗?”
“可是……”
傅玉殊的可是没有说出来,傅长陵就转过身去,他推开了门,目光落到蔺尘身上,平静道:“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蔺尘和傅玉殊都愣愣看着傅长陵,傅长陵笑起来:“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们。”
“你不要玩笑了,”傅玉殊皱起眉头道,“你一个人。”
“还有我。”
秦衍站在傅长陵身后,看着傅玉殊和蔺尘:“我们一起保护你们。”
“过去的是没法改变的,”傅长陵看着傅玉殊,“我希望在我看着你们的时候,你们能过得好些。”
傅玉殊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
他垂下眉眼,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依你吧。”
“那么,”傅长陵转头看向蔺尘,“蔺前辈,你想去哪里?”
蔺尘目光落在傅长陵身上,她注视着他,缓声开口:“我想去一个,能让我的孩子好好出生、好好成长的地方。”
“那我们随便找个小镇。”
傅长陵想了想,随后道:“就装成一家人,怎么样?”
“好。”
蔺尘转头看向傅玉殊:“玉殊,你觉得呢?”
“你们决定就好。”
晚饭时候,五个人商量,决定去万骨崖附近一个小镇上落脚,将孩子生下来,如果中间出任何问题,那也方便回万骨崖。
做好决定第二天,傅玉殊和傅长陵去找谢慎辞行,谢慎领着百姓送着他们出万骨崖,等到了万骨崖上之后,傅玉殊看着结界之下仰头看着他们所有的人魂魄,他想了想,还是同傅长陵道:“再补一层结界。”
傅长陵点了点头,抽剑再补了一层结界。
五个人随意去了一家小镇,地方是傅玉殊定的,等傅长陵和秦衍到的时候,傅长陵不由得笑起来:“巧了。”
“嗯?”傅玉殊有些奇怪,“什么巧了?”
“这地方我和师兄来过。”
说着,他看向秦衍,秦衍看着“清水镇”的牌匾,应了一声。
这是他们最开始遇到那个关姓老板娘的镇子,如今傅玉殊选了这个地方,可见当年这个地方,或许也是傅玉殊和蔺尘当年落脚之地。
五个人伪装成搬过来的一家人,傅玉殊盘下了一家小饭馆,傅长陵当主厨,越思南和秦衍当跑堂,傅玉殊当账房,在清水镇定居下来。
蔺尘肚子一日日渐渐大起来,所有人都有些激动,孩子还没出生,就开始盘算着这个孩子要怎么养。
越思南喜欢给这个孩子做傀儡玩具,于是她就看着蔺尘的肚子道:“人家都说尖男圆女,你肚子这么圆,应该是个姑娘吧?”
“是男孩儿。”
听这话,傅长陵就不高兴了,赶紧道:“肯定是男孩儿。”
“你怎么就知道是男孩?”
越思南皱起眉头来:“我就觉得是个大姑娘。”
“你信我没错,”傅长陵争辩道,“我已经感应到天道,肯定是个男孩儿。”
“这也需要感应天道?”越思南不可思议,傅长陵一本正经忽悠越思南,“你是化神期吗?”
“不……不是。”越思南被问懵了,傅长陵拍手,“那不就得了,我化神期,我的境界是你能懂的?”
听这话,傅玉殊“噗嗤”笑出声来,蔺尘也笑得有些无奈,秦衍站在他背后,眼里带了几分温和,拍了他的肩:“去买菜吧,中午要营业。”
说着,他就把傅长陵领了出去。
两人买了菜,傅长陵提着菜回去,路上见着小风车、拨浪鼓、小泥人,他见一个买一个,全塞到秦衍手里。
秦衍手里满满当当全是玩具,不由得有些无奈:“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傅长陵高兴回头:“这都是我小时候想要的。”
“我小时候,我爹不太搭理我,”傅长陵走在前面,声音到是十分高兴,“见都见不着几面,成天我就混在族学的孩子堆里,人家有爹妈呀,我没娘,爹也不管我,那些小孩子老欺负我就罢了,我打小,是从来没有玩具的。”
秦衍愣了愣,不由得道:“没人给你买吗?”
“那些老刁奴,”傅长陵嗤笑了一声,“我要玩具,就同我说我爹要我好好读书,不能贪玩,从来不理我这些,我只要不死不出事儿就行了。不过也亏得他们同我这样说,小时候还是挺努力的。不过努力了没一阵子,我比傅长言强以后,越思华就不高兴,她骂傅长言,傅长言就带人找我麻烦,正室出的嫡公子,和我这种私生子那可是天壤之别。”
傅长陵低头看了向怀里抱着的大白萝卜,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仿佛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他娘骂他一次,他就找人揍我一次,撕我的书,抢我的作业,后来我和他狠狠打了一架,被我爹知道了,我爹就不让我再上族学,干脆养在山下一小房子里,养大了,才回去。”
“大了点儿我就明白了,他是嫡公子,我一私生子,这么优秀做什么?你越优秀,他可不就越不高兴吗?其实越思华呢,对我也还不错,我就想啊,那我吊儿郎当的,不就没事了。”
“可后来她还是想杀你。”
秦衍平淡出声,傅长陵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可如今就懂了。傅长言根本就不是我爹的血脉,我才是我爹唯一的继承人,她要是想让越长言继承傅家,能让我活着吗?”
“她要把你杀了,”秦衍直接道,“傅长言也继承不了傅家。”
“那可就不一定了,”傅长陵神色提醒他,“他毕竟也是傅家血脉,不是么?”
秦衍沉默下去,傅长陵说这一切,都说得太平静,平静得秦衍几乎体会不到他在这之间的任何情绪。
傅长陵见秦衍不出声,他又调整了语气,欢快道:“说这些做什么呢?无所谓啦,我们想点开心的事儿。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出生了,想想我居然要亲眼看着我出生,这个感觉太新奇了!”
秦衍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他买的玩具:“我简直都不想走了,想当一回我自个儿的爹啊哈哈哈哈……不行不行,这个想法太荒唐了。哦不对,咱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乐意,师兄还得出去呢。”
“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