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一部分人已经知晓,倒也没有惊讶。但在做大多数掌门,对这些事情近乎一无所知,其中一位小宗门的掌门道:“秦道友,那按你所说,岂不是每个宗门都有可能有魔修?”
“是。”
秦衍平静道:“他们以吸食他人修为、生命为精进之法,进步神速,各宗门近期若有修为提升得太快的弟子,可多加关注。”
在做所有人都不再出声,面露忧色,秦衍打量了众人神色一眼,随后道:“不过,今日他们既然敢来攻打鸿蒙天宫,怕是羽翼已丰,这不会是他们与我们的第一战,而未来,他们或许会开始从小宗门下手,逐个击破。他们以修士为养料,伐害门派越多,越强,若一开始不阻止,未来怕是再难控制。”
“秦宫主说得对!”
早已惶惶不安的小宗门立刻出声,当即改了称呼:“他们若是以小宗门作为养料,最终威胁到的还是三宗四族,如今云泽仙界应该上下一心,对外御敌。强者保护弱者,弱者辅助强者,秦宫主,”那小宗门的掌门看向秦衍,讨好道,“您说可是?”
“肖掌门说得是,”秦衍点了点头,看向周遭道:“我提议,从今日起建立仙盟,小宗门核心弟子全部送到鸿蒙天宫,严加防御,每个宗门成为一个监察点,随时通信,一旦出事,各宗一起前往支援,各位以为如何?”
“秦贤侄这个说法,倒是不错,”沈梦阳笑起来,“就是不知这仙盟之中,掌控各宗之事的说话人,秦贤侄觉得当是谁呢?”
“那自然是秦宫主。”杨俊当即出声,“鸿蒙天宫本就是当年叶澜剑尊带领云泽疾退魔修后所留下,以宫主为决断人,百宗辅佐,如今再遇战事,宫主自然就是盟主了。”
“杨宗主,你这话……”
“我同意杨宗主的话。”
苏清辉突然出了声,所有人看向苏清辉,苏清辉端了茶杯,平淡道:“以目前对这些魔修的了解程度来说,由秦宫主任仙盟盟主,统领大局,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
“梦阳宗主,”人群里终于有人听不进去了,直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三宗四族还要争这个位置啊?这事儿生死攸关的事儿,您要抢宫主之位,等这事儿完了,我们谁都不说话。”
“是啊。”有人带头,许多人纷纷不满起来,“梦阳宗主,方才秦宫主怎么护着大家您也知道了,论修为、论才智、论身份,秦宫主当仙盟盟主都是理所应当,您也别争了。”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帽子压上来,沈梦阳一时也有些难堪,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低喝道:“行了,就让他当。”
秦衍淡淡瞟了沈梦阳一眼,也没多说,转头就开始同所有人说清楚仙盟的建制。
仙盟的核心方案,其实就是让所有人尽可能的待在一起,不要给这些魔修抓单的机会。
他们目前还并不算强大,但若是交战过程中不断给他们吸食修为,后面就算是秦衍,怕也没有什么办法。
为了实现这个方案,就要以鸿蒙天宫为据点,囊括所有门派的核心修士,然后各大门派建立多重联系,立下随时听命调遣,互帮互助的血誓。
秦衍把这些事情做完,安置了各大门派之后,便折回受伤的弟子那里,和谢玉清核对了受伤弟子的情况,然后他才回了揽月宫。
他刚到宫门口时,便见傅玉殊正和沈青竹在正殿下棋,秦衍进门之后,傅玉殊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人已经醒了,你进去看看?”
秦衍点了点头,朝着傅玉殊行了个礼,随后便朝着寝殿走去。
沈青竹看傅玉殊落了棋子,低声道:“他们的事儿,你就这么认了?”
“有什么不认的?”傅玉殊笑了笑,“他喜欢那个人,又没伤天害理,我有什么好不认的?”
“你和蔺尘感情这么好,”沈青竹语调平淡,“以前又常说想要个孙女,我还以为你会劝说他们一番。”
“老沈啊,”傅玉殊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想茬了,我是有我的想法,可是这关长陵什么事呢?”
“其实父母与儿女,最密切的关系就是在‘养’这个字上,他年少时候,我善养他,这是我的责任,我养了他,他不能干涉我更多;而如今他长大了,他孝养我,便是他的责任,而除了孝养我以外,他要做什么,我也不能干涉太多。他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他的事,我若多管,便是我的不是。”
“你倒是想得开。”
沈青竹落了一颗棋子,又想起来:“蔺尘的神魂怎么样?”
“养着呢。”
傅玉殊抬手摸上旁边的檀心剑,露出几分温柔来:“再多养几年,便好了。”
傅玉殊和沈青竹说着话,秦衍来到寝殿门口,之前觉得有许多话,如今听着傅长陵醒了,他一时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有些怕见傅长陵,站在门口站了许久,傅长陵恍惚中睁眼醒来,察觉有人站在门口,他撑着自己直起身来,便看见站在门口的秦衍。
他衣衫上还沾着血,明显是忙了一天没有休息过,两个人静静对望着,傅长陵笑起来:“师兄,你进来说话吧。”
秦衍听了他的话,走进屋来,站在傅长陵身边,两人静默着不说话,傅长陵缓了片刻,抬手道:“师兄,坐吧。”
秦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坐了下来,秦衍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傅长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过去说了许多,现在想来,都觉得可笑,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是错,于是哪怕生来也是个话多的人,此刻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两人静默了许久,秦衍终于开口:“你……还好吧?”
“托沈叔的福,应当没事。”
傅长陵说完,想了想,怕秦衍当他在与他冷战,故意甩脸色给他看,傅长陵便又找了些话题,继续道:“沈叔给了我用了上好的丹药,过几日就好了。我休养几日,怕是又要启程。”
“去哪儿?”
秦衍听着他说他要走,声音便哑了几分,傅长陵笑起来:“我似乎遇到你上一世遇到那个人。”
“他让你当魔修?!”
秦衍厉声抬头,傅长陵见他这样说话,就只是静静看着他,神色中带了几分怜惜,几许遗憾,混杂着心疼和悲伤,静静注视着他。
秦衍一时有些茫然,他以前大约会将这种茫然咽下去,可此刻他却没有忍住,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想,”傅长陵笑起来,“师兄上辈子一定过得不好。”
“没有……”
“所以才会听闻我要经历师兄要经历的事时,有这么大的反应。”
秦衍愣了,他听着傅长陵的话,竟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傅长陵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上一世,他内心深处,却当真不觉得悲哀。
傅长陵看着他的神色,低头笑起来:“但我也明白师兄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因为师兄那时候,”他声音很轻,话语在唇齿之间,便带了几许缱绻,“应当和我一样。”
“什么……一样?”秦衍抬眼看他,傅长陵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缓缓笑起来,“我一想到,若我受了这些罪过,师兄就不用受了,我便觉得一切其实都很好,也没什么。”
“你不当走的。”秦衍缓慢出声,终于回到那天,他把他抛下的事来。
“我就猜到你要找我算账,”傅长陵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你不能不回来。”秦衍继续说得一本正经,傅长陵点着头,“我知道,那天我不该抛下你,我给你认错,行不行?”
“你没觉得自己错了。”
秦衍继续揭穿,傅长陵有些哭笑不得了:“我认错,你说我觉得自己没错。我不认错,你又要生气。师兄,你要我怎么办?”
“你以后不能这样。”
傅长陵听着这话,收敛了笑,他想了想,只道:“师兄,你是想我骗你呢,还是惹你生气呢?”
秦衍皱起眉头,傅长陵靠在床栏上,平静道:“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走。再来一百次,我都会护着师兄。”
“师兄你也不用觉得负担,其实本来这一切,也应该是我来承担。璇玑密境里的封印是我开的,是我犯了错,引了业狱的人过来,本来这一切,都该我来负责,上一世劳烦师兄,这就是我的错,这一辈子,还望师兄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赎罪。”
“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
两人静静对视着,缓了片刻后,傅长陵知道这个话题他们其实聊不下去,傅长陵笑了笑,转过头道:“话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三个封印我们都已经封印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魔修?难道是地四个封印开了?”
“太平镇那个封印是提前开的,”秦衍解释道,“早在之前,太平镇的封印开了之后,业狱就往云泽不停送人过来。这些人在云泽扎根经营,有今日这样的规模,也不奇怪。”
“如今灵气稀少,他们那套功法,怕是越来越多人会投奔他们。”
傅长陵思索着,颇为忧虑,秦衍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们毕竟数量有限,你把第四个封印彻底加固,我们再合力围剿现有的魔修,便无大碍了。”
“灵气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傅长陵摇了摇头,“就一定会有人修他们的功法,哪怕业狱不过来,我们也很难让这些魔修不复存在。”
秦衍没说话,很久后,他才道:“所以当年,我死之后,灵气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是吗?”
“是。”傅长陵低声道,“灵气的问题,似乎并不是业狱造成的。”
“也许是业狱抢了灵气呢?”秦衍思索着道,“你看那些气脉附近,灵气都会被不停侵蚀,比如说太平镇的那个气脉,就明显会吸食灵气,或许云泽这些年灵气消退的原因,就是这个。上一世我们虽然斩杀了魔尊,却没有封印气脉,所以灵气还是源源不断漏往业狱,导致了最后云泽灵气枯竭之灾。”
傅长陵听着秦衍的话,突然发问:“魔尊?”
他问完,没等秦衍回话,便道:“我之前其实就想问你,你既然只是为了打探消息,一直心在仙道,为什么你都当上无垢宫的魔君,统帅魔修了,还不停手?其实你完全可以想办法配合我们,给那些魔修设计,一网打尽,不是么?”
“我是魔君,”秦衍摇摇头,“可无垢宫的掌控人,实际另有其人。”
“你以前给的消息似乎没有说过这件事?”
傅长陵推断着:“你以前给仙盟递消息,你的内应会把这个消息想办法传给我。”
“是,因为这个消息,我也不确定。我当上魔君之后,这些魔修告诉我,他们业狱有一座尊神,是他们整个业狱人的信仰,所以污垢宫中,有一尊神像。”
“我记得,”傅长陵点头,思索着道,“那尊神像没有脸。”
“业狱那些魔修,有一个最终的目的。”
“什么目的?”
“他们要打开业狱之门,将业狱里所有的人都带到云泽。他们说,等业狱之门打开的时候,那尊神像的脸就会出现。”
“那时候我是魔君,但是无垢宫所有大小事务,其实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占卜。我会按照他们的要求,在神像前问卦,这个卦的最终结果,就是无垢宫的行动方案。所以以前我一直不确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魔尊。因为如果说有,其实谁都没见过。可如果说没有,实际上,很多决定,的确是他在做。”
傅长陵静静听着,秦衍继续回忆道:“直到后来,有一日宋子昭突然找我,说魔尊要准备打开业狱之门。现在想来,其实应该是他们暗中打开了四个业狱封印,所以走到了打开业狱之门的最后一步。我不可能让他们打开业狱之门,所以在他们准备的时候,我暗中布置了人手,并且通知了你们。”
“所以当时攻打无垢宫的消息,是你给的?”
傅长陵将上一世的记忆连起来,秦衍点头道:“是,我刻意调开了他们的人手,留了自己的人,又暗中做了准备,然后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时候,准备动手。”
“我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结果那一天,人群里,魔尊出现了。”
“什么修为?”傅长陵最关心这一点,秦衍摇了摇头,“远在你我之上,不可测。”
傅长陵有几分惊讶:“那时候,连你都看不出他的修为?”
“接近于天道,”秦衍回想着那时候的场景,缓声道,“渡劫后期,即将飞升。”
傅长陵听着,暗中掂量了一下,差不都感觉出来,或许就是他上一世临死之前的水平。
那时候他距离飞升,便是一步之遥。
秦衍继续说着:“他出现之后,所有人都跪下来,叫他魔尊,他带了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让我为他护法,然后他在众人朝拜中,开启了业狱大门。”
“开启业狱大门其实十分不容易,哪怕是他那样的修为,在开启前一刻,都近乎力竭,我也就是那一刻出手杀他。他反应很快,我出剑的时候,我看见他出剑了,其实他本来能杀了我。”
“为什么没有呢?”傅长陵听着,带了些好奇,秦衍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回头的时候,手上的剑出现了破绽,所以我就杀了他,他被我杀了那一刻,就变成了碎片,消失在我怀里。而后无垢宫内部血战,我强行关闭了业狱大门,你带着人杀上无垢宫时,一切已经差不多了。”
傅长陵消化着秦衍的话,他想了片刻,忍不住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呢?”
秦衍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后,他转头道:“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弄。”
“师兄,”傅长陵不由得苦笑:“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硬了。”
秦衍停下来,好久后,他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就是了。”
傅长陵声音平和:“其实你说得没错,如今的你,和上一世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说别人的故事给我听,没什么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因为我得清楚,”傅长陵回得认真,“我拥有过什么。”
秦衍坐在床边,背对着傅长陵,他透过圆拱门看着天边明月,他似乎是回想了很久,才道:“因为,我觉得不说,会更好一点。”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剩了,我还欠着你那么多。你恨我,想杀了我,我觉得,能让你如愿,高兴一点,也好。”
“你不说,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你,能开心一点?”傅长陵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有几分荒唐,秦衍看着窗外的月亮,听着傅长陵的话,低声道:“或许吧。”
“不过,当时我本来也不想活了。只是觉得,我死了能让你高兴几分,就更好了。”
“你看,我杀了你的家人,我干了这么多坏事,无论再多的理由,我手上染了很多人的血,这是事实。你恨我,等杀了我,你内心就能得到释怀和安宁。可如果把真相说出来,你就会知道,原来你的家人不爱你。世上那么多人都想害你。”
“要承认这样的事,多难过啊。”
gu903();一面是十几年的家人,一面是素昧平生的魔君,如果有一个人要伤害他,那么外人的伤害,总比家人的伤害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