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找人,当然要找最专业的,裴四正办事效率很高,傍晚时分就把人领来了。
但他不确定裴衍会不会愿意见这个人,因为像裴衍请示时,裴衍的表情实在让他看不透。
安排好一切之后,裴四正揣着满腹的说辞去见裴衍,不想裴衍已经在等着他了,不等他开口就道,“走吧。”
裴衍进了房,坐于屏风之后,此时天已擦黑,灯也点了起来。他脸色隐在阴影中,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心情莫名烦躁。
不一会,裴四正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十七八岁,涂脂抹粉,媚态横生,一进门先妖妖挑挑地下拜,“奴家香玉爱见过客人。”
怎么是少年?
这人一袭罗裙,描眉画眼,从头到脚都是女子装扮,虽然刻意掐着嗓子,但依然能听出他是个少年郎。
“奴是天残之身,没有那个,算男人,也算女人。”香玉爱掩唇一笑,眉飞色舞,“伺候男人,也伺候女人,对于磨镜之癖,也了然于心。”
裴衍从未见过这般矫揉造作之人,若非香玉爱说到了磨镜之癖四个字,他几乎就要把人赶走了。
好在香玉爱知道自己来这一趟不是为了服侍人,而是为了向客人说清楚女女之间的事,他很快就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来的时候,他眼睛是被蒙着的,这会子到了地方,也没见着客人面。
但香玉爱服侍人多年,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客人一定极其尊贵,且客人家里必然有女女之好的人,说不定已经被家人当做奇耻大辱一般辱骂羞辱了。
“男男之欢,女女之爱,古来有之,不知有多少帝王有自己的男宠。既然男男可以成欢,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这样的事,女子与女子之间自然也可以有情爱……”
“倒不必将她们当做异类,只是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香玉爱又说了粤地有金兰会,以姐妹花为连理枝,二女同居,活着成双结对,死后埋在一起,生死相依,誓不相负之事。
香玉爱直说了整整一个时辰,听完他说的话,裴衍的心情更复杂了。
所以,女子相爱,并不是什么疾病,也没有医治的方法。因为她们的感情与互相相爱的男女一样,出于天然本能。古来有之,实属正常。
送走香玉爱,夜色已深,裴衍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脑中思绪万千,一会是明曦笑起来酒窝圆圆的样子,一会是景媞与她私会后,满足幸福的表情,一会又是香玉爱说的那些话,又想到那枚还未送出去的桃花簪……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竟然做了个梦。梦到明曦给他针灸,忽然问他,“大公子不是说要送簪给我吗?那我不要这个点翠簪了,要大公子的。”
她嫣然一笑,酒窝圆圆,又媚又娇,还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让他把簪子给她簪头上。
裴衍心里一喜,把桃花簪给她簪好,只见她羞颜粉红,眼波含水,说不出的好看。一时情动,他把人抱住,想亲亲她的脸,口干舌燥,心头狂跳,一个紧张就醒了。
醒来出了一声冷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怎么能做这样梦?
别说他还没送簪子,就算真送了,就算她接受了,他也不能如此孟浪啊!
真想拥抱亲吻,也该在成婚之后。未成大礼,就有了肌肤之亲,他与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虽然唾弃自己,但梦中她的样子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会喜欢这根桃花簪吗?会像梦里那样让他给她簪上吗?
想着想着,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翻身下床,把桃花簪拿在手里摩挲,想象着她戴上桃花簪的模样,狂跳不止的心陡然冷静了。
因为他想到了点翠簪,由点翠簪想到了她、想到了景媞。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了,体会到了人生的第二次失眠。
次日清晨,早饭后,继续治疗,他一躺下,明曦就注意到他眼底的淤青。
不用说,这位御林军一把手昨夜必然又通宵达旦地加班了。
“把眼睛闭上吧。”
明曦说着,又剥了一粒九制酸枣塞给他,酸枣安神助眠,可以缓解患者紧张疲劳,让患者在针灸时入睡,她针灸的时候也更方便。
可裴衍却觉得这是明曦表示亲近的方式,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的那个梦,脸颊有些发热,心里有些欢喜,本能睁开眼睛去看她,却第一时间看到她头上那根点翠簪。
从前不觉得,今天再看,只觉这点翠簪碍眼的很,与她并不相配。
察觉到他的视线,明曦以为自己簪子歪了,下意识伸手扶了扶。景媞做的点翠簪,金贵着呢,她扶的时候尽量避开点翠的地方。
然后裴衍果然闭上了眼睛,不再盯着她的发髻看了。
是怕簪子掉了砸到他吗?
明曦笑笑,继续推拿。而裴衍闭着眼睛,眼前却还是明曦扶点翠簪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因为是景媞送的,所以格外珍惜吧?
给他治病,对他好,也是因为景媞。
景媞是好姑娘,她是好女孩儿,两人其实挺相配的。
所以,他跟她的关系只能是大夫与患者,只能是朋友。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必须得放手。
强迫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很明确了。她跟景媞的关系已经引起景熠的怀疑了,说不定还会被靖王妃知道,他能接受她们这样的感情,可以帮她们说服景熠,但靖王妃那里,他当真没有把握。
所以,现在要替她们瞒着靖王妃,在景熠面前,把这个谎圆过去。
先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两人把话挑明吧。
裴衍并没有等太久,四天之后,景媞再次到盛京城来了,景熠也来了。因为这天是裴衍休沐的日子,姐弟俩来看好友、看裴衍。
因为景熠在,裴衍想单独找两人说清楚的打算只能搁浅,他便不动声色地观察明曦、景媞,发现两人彼此拉着手,亲昵非常。或者一个人抱了另一人的胳膊,或者一个的下巴放在另一人的肩头,眉眼含笑说着悄悄话,言笑晏晏,打情骂俏,惬意非常。
再对比明曦跟他说话时的样子,一种酸酸涩涩、失落沉重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裴衍赶紧转过了脸。
不要再看了!
再看也没有用!
难为她们这么聪明。
若总是偷偷摸摸地私会,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暗中私会的同时,时常以朋友的名义相聚,正大光明的来往,既能相见又能洗脱别人的怀疑。
如果挑明了,她们会不会以后相会的时候让他打掩护?
那明曦跟他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妹妹的心上人?
强撑着心绪一直到吃午饭,景熠突然说,“阿衍哥哥,我最近练习射箭遇到了瓶颈,阿衍哥哥你指点指点我吧。”
他今天来是想问问裴衍那件事有没有进展,但由于裴衍的运作,一上午四个人都绑在一起,他一直没找到单独跟裴衍说话的机会。
午后再不说,他就要回去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吗?所以他以射箭为名把景媞、明曦支开。因为射箭是男人的事,她们两个小姑娘不感兴趣。
“好。”裴衍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硬生生拖到午后,是因为他知道明曦要午后小憩。这个时间,他正好跟景熠说话。等明曦睡醒,他们也说完了,也到了姐弟俩离开的时间。
而景媞并不知弟弟与裴衍的打算,她只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的,因为她也想单独跟明曦说说她的计划。
“那你们去射箭吧,我跟阿曦睡午觉。”说完冲明曦嘻嘻一笑,还眨了眨眼。
午睡重要,但好朋友更重要啊,明曦当然眨着眼睛同意了。
是因为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们的秘密,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抛媚眼吧?
想到等会两人要单独在一起,而且是一起午睡,裴衍心头布满了阴霾。
他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心绪稳住,告诉景熠他的确查到了一些情况,但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实。
“……不用担心,就算证实了也没事,景媞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她没有上当受骗,也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跟有妇之夫来往。”
“那我就放心了!”景熠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既然姐姐没有上当,也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那他就不能随便探听姐姐的秘密。
“谢谢阿衍哥哥,那就不查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姐姐也一样。”
“嗯。”裴衍点点头,答应了他,但还是决定提醒景媞跟明曦。
明曦还好,孤身一人,不容易被发现。但景媞身边有景熠、靖王妃,这次被发现,有他帮着遮掩,难保不会有下次。所以,还是跟她们说一声为好。
还有她们两人行为举止太过亲昵了,景熠靖王妃是没朝那方面想,若起了疑心,她们的举止就是铁证。
只是接下来几天,裴衍都没有找到机会,因为景媞没来盛京城。又过了五六天,裴衍正在御林军衙门处理公务,裴四正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公子,灵溪郡主跟一位女伴去了女女馆,两人在雅间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据女暗卫说,两人举止亲昵,眉眼含情,雅间内不时有笑闹声传来。”
两个时辰吗?
裴衍心里发苦。
原来上次在他家午睡的那半个时辰远远不够,是她们极力在克制了。
除了苦涩,还有失落心酸,突然打翻了五味瓶,裴衍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心情,就听裴四正结结巴巴说,“可是、可是那位女伴不是明曦小姐。”
“什么?”裴衍身子僵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衍:好难过,她们单独相处了整整两个时辰……
明曦:这是你正人君子该想的事?
第50章不对劲
裴四正咽了咽口水,尴尬极了,“今天明曦小姐一直没出门,与郡主在女女馆玩耍的女伴,另有其人。”
裴四正说第一遍的时候,裴衍就听到了。如今又重复听了一次,裴衍依然有点懵。
景媞有别人了,不要明曦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不对,前几天她们见面的时候是很甜蜜亲昵的,这几天两人没有见面,也没有吵架。
所以,是景媞脚踏两只船,欺骗了她。
刚刚因为自己有机会而生出的一丝喜悦,“噗”地一声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不值与心疼。
她是好姑娘,值得最好的对待,景媞不该这么对她。
眯了眯眼睛,裴衍看向裴四正,“对方查了吗?”
他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裴四正却莫名觉得心头一寒。
“已经查清楚了,写在这里。”
双手把查到的信息奉上,裴四正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跟着郡主的暗卫说,从女女馆出来时,郡主说她要去看望太后,今晚就住在宫里,明天上午出宫。回大悲寺前,她应该会跟赵小姐再见一面,地点是清心茶楼。”
所以,景媞这次进盛京城压根就是为了这位赵小姐来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见明曦。
有了新欢,便对明曦不闻不问了。
想到明曦对景媞的一腔痴情,想到明曦对那点翠簪的珍视,裴衍的脸色越来越冷。
裴四正屏气敛息,无声地朝后退。
公子心情不好,从不会迁怒于他们,但公子不悦时身上的威势实在太逼人,他一句话都不用说,那冷冷的眼神就能吓得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实在不敢离公子太近,裴四正不停朝后退,直到退到角落,不能再退,才停了下来。
裴衍已看完了上记录的详细内容:
赵月莹,岳阳侯府大小姐,年十六,貌美如花,才学出众,品性纯良,待字闺中……
“密切监视景媞跟赵小姐,在清心茶楼也提前安排人。”
明天他要亲自去看看,这赵小姐有什么好,能让景媞这样辜负她。
裴四正忙应了,“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裴四正回来,说部署好了,裴衍又问,“明曦小姐明天有什么安排?”
“具体安排还不知道,不过暗卫传消息说,明曦小姐今天被陈爷爷叫去,说了好半天的话。”
裴衍点点头,心里有数,晚上下衙回家,吃过晚饭去陪陈爷爷说了一会话。
第二天不针灸,明曦起床就稍微晚一些,洗漱之后先做瑜伽,然后泡个澡,换了衣裳去主院吃早饭。当然,头上还戴着那根点翠簪。
“早啊,大公子!”她睡得好,精神佳,笑容和煦,神清气爽。
裴衍却没睡好,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给他治病耽误了她们相处的时光,所以那个赵小姐才会趁虚而入。
他想过直接跟她把真相挑明,让她看清楚景媞的真面目。可是他很快意识到,他这么想的目的,除了让她看清楚真相之外,竟然有另外一种期待……毕竟她离开景媞了,他才有机会。
他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现在绝不是挑明真相的时机。
心里想法万千,面上却只淡淡点了下头,“早。”
这一个半月来,他们每天早晚都是一起吃饭的,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这种亲昵的时光不是别人能享受到的。
所以她其实也不是很厌恶男子的对吧?
香玉爱说过,有些女子只喜欢女子,对男子深恶痛绝,根本不愿意接受男子的靠近。
而有些女子,她喜欢女子,也喜欢男子,男女都可。就像某些男子,家里娇妻美妾,但依然会享用男小倌。
她呢?她并不厌恶男子,给他针灸的时候也没有很抗拒,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是男女都可的?
喉头滚动了一下,裴衍很明显心不在焉。
嗯?
明曦早就发现裴衍的不对劲了,他最近情绪忽高忽低,比以前更容易走神,有时候莫名其妙心情就很失落了,有时候突然脸绷得很紧,好像谁惹了他。
情绪反复无常,是不利于治疗的。
gu903();她觉得她跟裴衍该好好谈一谈了,谈一谈病情康复情况,谈一谈裴衍的情况,作为大夫,她有义务了解病人的想法与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