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如此出色,但他身畔的年轻女子竟丝毫没被他遮住华光。她穿着打扮很是简练,并未珠翠满头,只簪了一枚桃花簪,簪体黝黑,簪头却流光溢彩,大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映着她潋滟的眸,花瓣般的唇,还有那白皙通透令所有人自惭形愧的雪白肌肤,整个人美得发光,像从画中苒苒临凡的仙女。
她慢慢走来,闲庭信步一般,丝毫没有被告上公堂的局促,随着她走近,小鹿般圆润明亮的水眸下,那颗红色泪痣夺人心魂。
走进公堂,她先去看汪慧娘,然后启唇轻笑,眉眼弯弯,浅浅的笑意把整个公堂都点亮。
裴衍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她身边,两人犹如两颗闪烁夺目的星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明明一同进来的还有顺天府尹与几个衙役,但有如此珠玉在前,谁还能看到他们呢?
至于尉迟芯,就更没有人去看她了,瞬间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背景。
今天到场围观的,有普通百姓,但更多的是盛京上层之人。有的是想看裴衍怎么破姜太傅这个局,更多的是冲着明曦来的。
济宁侯府的真千金,被亲生父母赶出家门,却没有流落街头,而是有了新身份—尚书府千金的女先生。数月前,轰动盛京、让太后都赞扬的《幼学趣绘》上那位赫赫有名、神秘无比的明先生就是她本人。
后来她到了百和堂,治疗了不少病患,还在与瓦剌和谈时立功,名噪一时。
但这些都没有她的美貌名气大。
在她尚未出现,还是神秘的明先生的时候,尚书千金与老夫人就说她不仅笔精墨妙,画技超绝,更是个婀娜出月,流风回雪的绝色美人。
当时就让盛京勋贵好奇极了,真有这么美吗?比第一美人姜家二小姐姜玉漱又如何呢?
估计,会比不过的吧?
明先生再美,也是外面来的,哪里能比得上盛京城的名门千金。
后来,她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不少夫人小姐都见过她。
据说,她长得美极了,姜玉漱根本不能跟她比,那一个是天边皓月,一个是凡间萤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听说尉迟五小姐把明曦给告了,对明曦非常好奇的勋贵子弟、名门千金就都来了。
此时见了人,名门千金慕了!勋贵子弟酸了!
这也太漂亮了吧!
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裴府大公子会折腰。
若换做他们,他们也把持不住啊。
所以,传闻其实是真的吧?说她脚踏两只船,同时交好裴衍跟尉迟洵。
所以,她拿尉迟洵的灵芝来补贴裴衍也是真的了?
唉!
能让美人如此,裴衍真是好福气!
只可惜,尉迟洵不是好相与的,今天这件事,恐怕很难善了了。
围观之人叹息一声,窃窃私语,自然而然传入几位当事人的耳中。
裴衍拧着眉头,不置可否,尉迟芯稳操胜券,已经迫不及待地催着顺天府府尹开堂了。
“肃静!”
顺天府尹一拍醒堂木,衙役用水火棍跺地,灵芝偷盗案开始审理了,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案子正式进入正题。
“尉迟五小姐,你先说说吧!”
“是,大人!”
目光从明曦身上掠过,尉迟芯一阵恶心。
下作的贱婢,她早就想收拾她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她必要收拾这贱婢,好好出一出心头的恶气。
“昨日明曦小姐用五百颗灵芝解了百和堂之围,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说实话,我昨天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很佩服明曦小姐的。直到有人告诉我,哥哥药圃的灵芝丢了,很有可能是明曦小姐所为,我还是不敢相信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信。”
“趁着我哥哥不在家,收买药圃管事,偷盗五百颗灵芝。明曦小姐,你想攀附裴大公子,我能理解,但偷盗别人之物,这就太无耻了吧?”
见明曦表情淡淡,摇了摇头,尉迟芯不齿地撇嘴,“怎么,敢做不敢当?你敢说那五百颗灵芝不是你从我哥哥的药圃偷走的吗?”
她不敢!
这贱婢绝对不敢!
她已经查清了,那些灵芝就是尉迟洵药圃里种的,尉迟洵想讨明曦欢心,所以就允许明曦插手药圃事宜。这也是他太信任明曦的缘故。
但是没想到,明曦左右逢源,跟他来往的同时又勾搭裴衍,摆了他一道不说,还趁他不在盛京城的时候,把他种出来的灵芝拱手送人。
这灵芝并不是明曦偷的,所以她一定不会承认。
她会说,这是她拿的,是经过尉迟洵允许的。
只要明曦敢说出这句话,那她就完了。
因为尉迟洵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回来了。只等尉迟洵回来,说他没允许,那所有的一切都将盖棺定论,不管真相如何,大家都会认定,小偷就是明曦。
背负了这样一个耻辱的罪名,裴衍还会娶她吗?
到时候,明曦就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烂泥,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结果光想想就让尉迟芯很畅快了。
“五小姐想多了,你幻想的那一幕是绝不会出现的。”
虽然不知道尉迟芯怎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明曦拿眼睛一扫,就觉得她真的是想多了。而且管得也略多。
“灵芝的确是我拿的,但那是尉迟洵允许的。他离京前说过,药圃全权交给我,那些药我想怎么用都可以。”
“是吗?”
尉迟芯笑了,自以为抓住了明曦的把柄,“那我倒想问问,我哥哥认识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不将药圃交给别人,偏偏要交给你?”
瞄了裴衍一眼,她扯了扯唇,“敢问明曦小姐,你跟我哥哥又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如此亲密?”
“是比较亲密的关系。”
明曦笑了下说,“其实告诉大家也没关系,说起来,我其实是尉迟洵的长辈。就是他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他是出于孝顺,才会把药圃暂时交给我打理的。”
真是满口谎言,胡言乱语。
尉迟芯被明曦气笑了,“明曦小姐,你能别开玩笑吗?是,你有一个名满盛京、出身尚书府、被太后称赞的高徒,这个我们都知道。以后浣雪小姐有了弟子,的确会叫你一声师公。”
“但是现在,你为了洗脱罪名,说我哥哥奉九岁的浣雪小姐为师,给你当徒弟的徒弟?你能实际点吗?偷了东西,老老实实承认,别胡说八道行吗?”
原本站在明曦这边的围观群众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觉得明曦这个谎撒得实在是过了。
明曦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尉迟芯反应这么快。但浣雪还小,今天的事,不该把她牵扯进来。
“尉迟小姐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浣雪,而是另有其人。张扁陀你们知道吗?我说的那个弟子就是他。”
这话一出,全场都呆住了。
谁不知道医魁张扁陀的名声?
他原是荆州名医,后来到盛京城,一年之后渐渐打开了名气,但也不是特别闻名。直到三年前,他在前太医院院使、国医大手赵振寅推荐下,去给懿文太子治病。
懿文太子从小体弱,身患顽疾数年,太医们焦头烂额,束手无策,都不抱希望了,但这个病竟然让张扁陀给治好了。
皇帝龙颜大悦,封张扁陀为医魁。虽然他去就各地游历,没有继续留在盛京,但医魁张扁陀之名谁人不知呢?
至于尉迟洵拜他为师这样的佳话大家都更加津津乐道了。
可是明曦却说,张扁陀是她的徒弟?
她这是疯了吗?
三年前,张扁陀名扬盛京城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养于农妇之手的小丫头片子吧!
就现在她年纪也不大啊!可能张扁陀行医的时间都比她年纪还大吧。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大话?
摇了摇头,尉迟芯满脸鄙夷,“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说来就长了。
但谁规定年纪小的就不能做师父了呢?
说起来,她收张扁陀为徒,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当时她在杭州,名声不显,因为一个病患跟张扁陀起了分歧。两人互不相让,话赶话,逼急了张扁陀就说,若你能治好我张扁陀就拜你为师,给你做徒弟。
结果显而易见,她的确把病患给治好了。但张扁陀的那句话,她没放在心上。
明曦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她只当成一个玩笑,笑笑就过去了。但没想到张扁陀却当了真,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要她给人治病,张扁陀就跟在身边,看那模样,分明是很不服气,想找她的漏洞。
明曦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就露了一手悬丝诊脉,直接把张扁陀给镇住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明曦以为事情结束了,不想三天后,张扁陀登门,说被她折服已经斋戒沐浴三天,特来拜师。
就这样,师徒的名分就定了。也是收徒之后,明曦才知道徒弟已经收了徒弟。
虽然她教张扁陀医术不太久,但的的确确是师徒,尉迟洵也的的确确是她的徒孙。
但是很明显,大家不信。
除了裴衍、汪慧娘、郑汝孝几人之外,其他人都觉得明曦疯了。
她难道不知道尉迟洵快回来了吗?现在这样大放厥词,充当尉迟洵的长辈,等会尉迟洵回来,会放过她?
“是真的。”明曦道,“尉迟洵已经回来了,大家不信,可以问他。”
尉迟洵回来了?
在哪儿?
众人赶紧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了尉迟洵。“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尉迟洵身上。
只见他双腿修长,脚步极快,大步朝明曦走来。
是要骂一声贱人,然后再狠狠给明曦一耳光吗?
有人担忧地想捂住眼不敢看,尉迟芯却激动地浑身战栗,连顺天府尹都假惺惺地起身,装模作样地说着,“哎呀,使不得,世子消消气……”
嘴里这么说,心里其实很开心,因为今天的事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他终于可以讨好太傅大人了。
尉迟洵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快步走向明曦,“师公,徒儿来迟,万望恕罪!”
什么?
师公?
众人惊呆,府尹石化,尉迟芯: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迟了,抱歉~
第63章
汪慧娘呆怔之后,立马满脸都是欢喜,亲眼见识过明曦高超的医术,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早在确定怀孕的时候,她就知道曦妹绝非常人,她医术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籍籍无名呢?
只是没想到曦妹年纪不大,不声不响的连医魁都收服了,如今连承恩公世子尉迟洵都给她做了徒孙。而她却还不到十七岁。
医术这样了得,容貌又这样出色,年纪又轻,才华也高。喜欢爱慕她的人,应该不单单只是药铺里那些小伙计吧。
子承得加油了。否则,说不定真留不住她。
汪慧娘这样想着,就给自家表弟裴衍抛了个“要努力”的眼色。而裴衍已经非常羞愧了。
他真的没想到尉迟洵是她的徒孙,他是把尉迟洵当劲敌来防备的。一直没找到让她跟尉迟洵断绝关系的机会,刚才在路上,他觉得机会来了,他跟她摊牌了。
他说,她跟尉迟洵的事他都知道了。
“……尉迟洵记仇又小气,人很不好相与,你别去,跟他断绝关系。这件事我来处理,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别想那么多了,安心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你!”
她是怎么反应的呢?
她没答应。
她很诧异,诧异之后,一双眼睛里都是笑意,“不用,不用,顺天府找的是我,你别担心,交给我处理。”
她就这么笃定吗?
尉迟洵就那么好吗?好到她如此不舍,情愿上公堂。
“别担心!真没事,我跟尉迟洵不是那种关系,你等会就知道了。”
都这样了,还骗他吗?
不是那种关系?
那尉迟洵怎么会对她那么好?
带她出去玩,弹琴给她听,把药圃交给她,还允许她叫他小洵。
小洵,小洵!
听听,叫得多亲,她叫他可从来都是叫大公子的。
心里像破了个口子似的,刺刺的疼,但真像她说的那样不管她,任由她一个人面对,他又做不到。
只能冷着脸,忍着痛心跟她一起来了。想着等一会尉迟洵翻脸了,她才会知道究竟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可是刚才,尉迟洵叫她师公?
师公!
所以说,她跟尉迟洵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他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全都是自己弄出来的笑话。
来的路上,他还说,尉迟洵小气,不是良人,但他不一样,他不是爱计较的人,绝没有放心上……
一想到自己故作大方的话,裴衍就想穿回去抽自己。
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忌妒之心。
这一次,他裴衍当真做了一回真小人。
此刻,他在公堂上站着,看着表情没什么变化,其实内心早就汗颜无地,羞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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