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南生气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情,的确是自己没有做好,叶重不过是一介武将,而自己,才是叶天南留在蓟城的智囊。
叶氏这一次彻底倾覆,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天南!”他又叫了一声,自己虽然对不起叶氏,但以自己与叶氏这数十年的交情,以及与叶天南的师生情谊,叶天南终不会如此绝情吧。
“先生!”扶着荀修的一名从者,突然瞪大了眼睛,抬起手来,指着马车紧闭的车门底,“你看,那是……”
荀修眼睛一凝,往前踏了一步,身子前俯,身子骤然抖了起来,映入他眼帘的是血,是在流动的血,鲜血自马车门的底缝之中,正自缓缓流出。
“天南!”荀修大惊,甩手摆脱了两名从者的手臂,扑到了马车一侧,一手抓住马车门,砰然拉开。
犹如五雷轰顶,荀修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下一刻,他身子后仰,向后便倒。身后两名从者大惊,一齐上前,扶住了荀修,荀修脸色惨白,两眼紧闭,已是不省人事。
两名从者抬起头来,也是呆若木鸡。
马车之内,叶天南端坐正中,不过在他的心口之上,一把匕首正正插入,几乎没入一半,可见这一刀刺下之时,何其用力,何氏的头枕着叶天南的大腿,一只手被叶天南紧紧握着,咽喉之上,一枚长簪插在其中。鲜血正从两人的伤口之处涌出,马车地板上厚厚的毯子已经被血浸透。
马车门大开,内里的情景自然是一览无余,无数的惊呼之声从广场之上,台阶之上传出,汇集在一起,便变成了声音巨大的一声惊叹。
许言茂站在大开的马车门前,几欲晕倒,身子摇摇欲坠,两腿发软,用力抓住车辕,这才没有摔倒在地,在天河郡,看守叶天南的他与其它燕翎卫守卫尽皆被放倒,好在只跑了一个叶枫,叶天南却没有走。但现在,比当初在天河郡跑了后果还要严重,叶天南竟然死了,就死在大燕王宫之前。
姬陵很震惊,也很愤怒。
他不想杀叶天南,不管怎么说,他在齐国流浪的时候,如果不是遇到叶天南,也不会有他的今天,追根溯源,他很是很感念叶天南的。但感念是一回事,涉及到政治又是另一回事,叶天南,宁则诚,周渊,这三个人,他一个也不想留。
将叶天南押来蓟城,他本来准备与他好好的谈一谈,只要他愿意交出琅琊,愿意出头指证高远并与高远断绝关系,他并不吝于让叶天南得以一个爵位然后在蓟城养老。这也算是他对叶天南当年在齐国对他的照应的回报。
但是叶天南死了。不是死在琅琊郡,也不是死在来蓟城的途中,竟然死在他的王宫之前,燕翎卫的忤作来验过尸,叶天南夫妇两人应当是在进入蓟城之后自杀而亡的。这是在向他示威,这是赤裸裸地向他表示绝裂。
轰然巨响声中,姬陵推倒了面前的大案,大殿之内,内侍惊恐之下,尽数跪伏在地上,“死吧,死吧,你既想恩断义绝,那便恩断义绝吧,在你心中,叶氏终究还是比大燕要更重要,死了又怎样?高远也要死了,高远一死,你叶氏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凭叶重那一介武夫吗?凭叶枫那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么?”
继宁则诚下狱的大震荡之后,蓟城又迎来了一次地震,前国相与王宫之前,自杀身死。燕王盛怒之极,对于叶天南夫妇的遗体竟然弃之不顾,替叶天南收尸的是荀修。
曾经名震天下的叶天南葬礼极其简单,替他送葬的除了荀氏一家人之外,蓟城权贵没有一人到场,唯一的一个外人,竟然是如今隐居于蓟城之内的宁则诚的独女,宁馨。
将叶天南下葬之后,荀修一家变卖了家产,离开了蓟城。而宁馨,如同她突然出现一样,参加完葬礼之后,再一次消失在蓟城的茫茫人海之中,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