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山心里一想到余多是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心里就有些打突,有些底气不足,心底划过几个血腥的画面,顿时觉得脖颈一阵发凉!可是转念想到余多田里的活计是一把好手,又能打猎,明显是个香饽饽,他要是能把他拿捏在手里,那么自己的小日子……
心下一横,顾大山打定主意要驯服桀骜的余多,让他成为顾家的垫脚石,生金蛋的母鸡。
“我看不是我忘记了,是你老糊涂了吧。
当日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我是你‘雇’来照顾顾洋的,怎么?老爷子人前说的花儿一样,人后就原形毕露了?”
余多不等顾大山插嘴,继续说道:
“况且,只要是给你五两银子,我可是随时想走就走……”
“你别做梦了!你真以为余涛回来赎你?你做好一辈子在我家里乖乖做牛做马的准备吧!”
顾老婆子原形毕露,一脸尖酸刻薄的诅咒着。
“你胡说!多多才不是!他是我媳妇儿!不准你乱讲!”
听到顾老婆子咒骂余多,顾三儿从余多背后窜出来,仰着通红的小脸儿盯着顾老婆子,黑夜里,澄澈的眸子清亮异常!余多紧紧注视着身前瘦削的阴影,心头百感交集……
“好啊!这是要翻天了不成?你这个傻子也敢来顶撞老娘!看我不打SI你!”
受到忤逆的顾老婆子战斗力爆表,随后操起门栓照着顾三儿脑门儿就砸过来,顾三儿顾忌着身后的余多,咬着牙硬是没有躲开,可是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原来是余多一手抓住了飞过来的门栓。
“我是走是留,自是不劳你们费心,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自当是遵循当初的承诺:照顾顾洋,直到余家来赎人。
该我做的,我义不容辞;不该我做的!你们趁早收起那些腌臜的小心思……
真当我好脾气不成?”
一番话铿锵有力,不容置喙,好像又是那个战场上浴血搏杀的将士,顾家众人感受到一股压倒性的气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感觉到,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们家白管你吃喝不成?说破大天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不管,今天这傻狍子一定有我老婆子一半才可以!要不然,谁也别想给我安生!”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小脚抵在门上,一副耍赖的泼皮样儿。
“多多还干活了!又快又好!不是白吃白喝!你们欺负人!”
一家子撒泼打滚欺负余多,顾三儿心焦的眼眶都红了,出言替他争辩。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傻子!这才两天怕是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给我闭嘴,不然仔细你的皮!”
听到以往逆来顺受的小傻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顶嘴,顾海火气儿一股脑儿涌上来,面目狰狞的吓人。
“老三这是不结巴了?”
米雪心细,觉察出了顾洋的异常,不结巴了,也好像不似往日一样痴傻,说话变得有条理一些了,顿时她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这个傻子是有恢复的苗头,万一要是恢复了呢……
大眼珠子转了转,一巴掌拍在顾海身上,装模作样的斥责道:
“你凑什么热闹!回去了!”
说罢拉着自家男人还有孩子施施然离开了。
米雪的话给顾家人提了个醒儿,众人这才发现顾洋确实是和往日有很大不同,不由自主的想到以前顾洋给他们带来的比较优质的生活,想到顾洋万分之一可以恢复的可能性,心里又是一阵盘算。
“大侄儿,你说的确实是在理,老叔晚上多喝点酒儿,仔细想想你大娘的要求确实是有些无理……”
顾大山及其熟练的把锅都甩在了顾老婆子身上,从轻车熟路的样子来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而后接着说道:
“不过也是有道理的地方,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农家,每一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也确实和我们老三生活在一块儿,我也不多要,这钱确实也应该分我们三层……”
第十章
“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
余多冷哼一声,继续说道:
“哪里来的道理!我只是你们雇来的,管我一口吃食本也是应该,到哪里也是说的通,不过……
既然你们如此不愿,我自然也不缺少你们这一口吃食,日后也就不劳烦你们费心……”
“你!”
顾大山三角眼倒立,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手指点着余多,半晌也没有下文,一时失语了。余多说的句句在理,他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最后一条武力镇压的路,也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而胎死腹中,一时胸中气闷不已。
“老头子,不能就这样算了!我……”
“啪!”
黑暗中,肉掌和肌肤相撞的声音传出老远,顾老婆子一下禁声,脸上火辣辣的瞄着顾大山,大气儿不敢喘。
“余多!既然你答应了照顾我这个傻儿子,又这么有本事,那就应该连他吃喝拉撒一起包了!还有一句话我老头子有必要提醒你,老余头来赎你那一天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行!在我顾家,还是不要炸刺的好……”
“不劳您费心。慢走,不送。”
顾大山甩手而去,一旁偷偷抹眼泪的顾老婆子挡住去路,心头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又或者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压抑的必要,又是清脆的一巴掌,嘴里高声咒骂着“扫把星”,顾老婆子咬着牙不敢吱声,生生受着。
没办法,顾大山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鸟儿,没少拾掇她,近几年年龄大了,脾气收敛了许多,她的日子这才好过了许多,没想到今天因为眼前的两个人……
顾老婆子怨毒的盯着余多二人,把一切都归结在对面的二人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是顾忌着余多身上血煞之气,也不敢发作,肿着一张脸的她,觉得要是觉得不发作出来,胸腔里的气儿能把她活生生气炸,于是……
“啪!”
又是一声清脆至极的生响,老大媳妇儿刘翠不敢置信的捂着左脸,颤抖着叫了一声“娘”。
因为屋子小,刘翠便站在屋外,清冷的月光下,两行清泪汩汩而下……
“你这懒妇!这样晚了还不伺候大郎休息,不知道明天要早起干活不成!”
“婆婆教训的是……”
刘翠呜咽着伏低认错,不敢忤逆明显拿她出气的婆母。
明显出了一口气的顾老婆子,只觉得升天一样舒畅!凶狠的剜她一眼,施施然而去。
“哼!”
顾江颇有些厌恶的扫了刘翠一眼,揽过两个孩子,也回屋去,先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只留下刘翠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吱呀……”
西边紧闭的房门打开,晕出模糊温馨的橘光,恰巧照亮了刘翠——五根红彤彤的指印清晰可见。
突然间暴露在光明之下的刘翠,像是被人撞见了天大的丑事一样,面色扭曲,死死瞪着挺着大肚子施施然走出来的韩淼。心下一片凄苦……
‘凭什么!都是家里的媳妇儿,脏活累活都是她的,任谁都可以羞辱她!老二家的,娘家有些银钱也就罢了!可是凭什么样貌还有家世处处不如她的韩淼可以活的比她好!凭什么!凭什么!!!
要是当初……’
刘翠越想越是不岔,眼神怨毒的吓人,浑身颤抖着转身回到了她一点儿也不想踏进的屋子,即使已经多加小心,落栓时还是弄出一点儿声响,顿时吓得她一个瑟缩……
果不其然,顾江一下子跳下床,一把揪过她的头发,死命的抽打着。
“大郎,我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求求你……”
杀猪一样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却没有惊起一丝涟漪,周围的人像是习以为常,包括她的两个儿子……
“爹!吵死了!”
老大顾豆子蒙住头,不耐烦的提醒他爹。顾江闻言一声不吭的住手,松开手里紧紧抓住的头发,算是画上了句号。
刘翠瑟衣衫打开,了无生气,几乎半裸的躺在冷硬的地面上,眼珠灰白,和濒死的鱼儿没有什么两样……
模糊的月光下,可以看到身上多是淤青,旧伤新痕交错纵横,书写着这个女人的不幸。
刘翠躺了好久,右手无意识的摸索到右手腕上一根半旧的红绳,像是受到莫名力量的鼓舞,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见识到了?每天都是这么热闹……”
韩淼挺着日渐浑圆的腰身走进两人昏暗的小屋,顾三儿连忙上前小心的搀扶。他可是答应小河的,要替他照顾好淼淼。
“淼淼,小兔子是不是又长大了!”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是兔子!”
韩淼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无奈。
“淼淼骗人诺!小河说了,洋洋喜欢什么,淼淼就会生什么!不过没关系的!小河说了,怀孕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下不为例哦!”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喜欢的是兔子!’
韩淼摇摇头,递给余多一个小布包,应该是给他们留的吃的吧。
顾三儿看到这个布包,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急躁的在怀里摸来摸去,直到掏出一团……
“这是什么?”
“兔子肉!”
韩淼“……”他儿子是不是有危险……
“嘶……”
韩淼深吸了一口气,腹中的胎儿竟然给了他一脚,疼的她有些抽气。
“怎么了?”
余多上前,不放心的询问。
“没事,大概是宝宝认为他三叔要吃它,有些激动罢了……”
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摆摆手,慢悠悠的回了西屋。
“呼……”
真是不想动了,余多瘫在炕上,深觉比打了一场硬仗还累人,这村人还真没乱讲,这顾家,还真是水深火热啊!
“小结巴,那个淼淼是你四弟妹吧,她好像不用干活,是为什么?”
余多翘着二郎腿靠在被子上,翻出一块玉米窝窝头随意的啃着,虽是破屋旧衣,已然掩盖不止他身上的光芒,顾洋不得不承认,余多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行走的荷尔蒙”。
“喂!发什么呆?”
“没有啊,”顾三儿回神,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为什么韩淼不用干活。
“小河说,他把每个月的工钱给家里一半儿,好像是……一百五十文,然后淼淼久不用干活了啊!”
说完一副“我好棒,夸夸我!”的小模样,余多给面子的摸摸他黑黝黝的发顶。
余多点点头,对这个顾老四有些好奇,毕竟农家汉子出去做短工,累死累活,每天十个大钱儿也就到头了,这在农家人眼里已经是一笔了不得的收入,而他却愿意为了怀孕的媳妇儿拿出一半儿……
“到是个有情有义的……”
“多多,困了……”
顾三儿揉着眼睛,瘫坐在余多面前,面上的疲色掩盖不住。
“休息吧……”
一夜好眠。
第十一章
“冰糖葫芦!个大贼甜,不甜不要钱!”
“炊饼!薄皮大馅!”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飞狐郡虽位于比较偏远的北方,但是由于处在两条管道交叉之地,贸易往来很是频繁,南来北往的行人行色匆匆,本地的商贩欣欣向荣,一副繁华之像。
“怎么?饿了?”
背着那只肥硕傻狍子的余多,注意到顾三儿一直在盯着红彤彤,泛着一层润光的冰糖葫芦,不自主的吞咽,心下觉得可爱,不由得问出口。
“没有……”
顾三儿利落的拒绝,同时面上有一丝让人看出心事儿的窘迫。
余多自然没有在意,自顾自的掏钱,顾三儿一抬头,眼前便是两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吃吧。”
递给他之后,余多四处张望着,寻摸着规模较大的酒店,然后把背上死沉的傻狍子卖个好价钱。
“多多,你吃。”
看着眼前的红彤彤的果子,余多有些迟疑,自少年时起,他一向不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小玩意儿,可是看到顾三儿执拗的眼神,他还是就着咬了一口,顾三儿这才满意了,灿烂的笑着,余多顿时觉得嘴里酸酸甜甜的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行人不时注意这对看起来颇有些怪异的组合:不同于一般人的短发精炼青年,背着一头肥硕的野物,身旁跟着一个有着与年龄不符合行为的少年。二人表现的异常亲密,又让人丝毫无感觉突兀,好似就该这样一般。
“来客居”
三个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四层高的建筑鹤立鸡群,无一不显示高贵大气。
余多打算进去碰碰运气,嘱咐顾三儿跟紧他,不要乱走,不要乱说话一番之后,这才放心的走进去。
进门便是满眼血红,一塘开的极其绚烂的红莲招展,摇曳生姿。
余多有些咋舌,现在的时节,万物枯荣,休养生息,这“来客居”居然有办法养活一塘莲花,而且看这花色,一看不是凡品,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
“客官,您里边请。”
清秀的小厮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迎出来,并没有因为余多二人衣衫陈旧而有丝毫怠慢,处处体现出良好的教养。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就是来问问,这里收不收山货。”
余多说明来意,来人友好的点点头,示意他们这里确实是收山货的。
“您请跟我来。咦?”
顾三儿对于陌生的环境有着本能抗拒,一直乖乖把自己隐藏在余多宽阔的脊背后,因此,直到余多转身,来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洋哥?真的是你?”
来人颇有些惊喜的开口,一直得体的微笑也被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替代,有些兴奋的拉住顾三儿的衣袖。
“多多……”
来人的举动更是惊吓到了只有本能反应的顾三儿,把脸埋在余多后心,委屈的开口,并且试图扯回自己的衣袖。
“你这是……”
顾三儿的反应冲击着齐盛,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还是那个精明练达的顾洋吗?虽然外形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是表现的却如同一个稚子不如,完全不复以前谈笑风生的畅意……
不由得感叹一声:当真是命运无常……
“抱歉,你吓到他了。”
余多不有分说的扒开齐盛紧握住的手,语气很是疏离,莫名不喜欢这个对顾洋逾越的家伙!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因为半年前洋哥突然离开,查无音信,乍一见到,有些失态,您莫要见怪,请随我来。”
余多淡淡应了一声,他隐约记得,顾洋以前确实是在镇里有一份儿活计,没想到是在这里,看来以前的顾洋也不简单呢!
三人绕过前厅,一路古色古香,装潢虽不奢靡,却处处透露出一股贵气,足以体现主人之不俗。
“到了,这是长管采买的张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