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糖可是稀罕物儿,是顾河瞒着她买回来养身子的,自己家什么样,他心里知道,虽然韩淼不说,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家难得的清净,韩淼安静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边搪瓷碗不时飘起几缕淡淡的水汽。
“咔嚓!”
在西屋待了有一个时辰,一声闷雷响起,飘起了豆大的雨滴,不一会儿的功夫,细密的雨珠就连成一片水幕。
韩淼坐不住了,焦躁不安的心情越来越明显,好像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带着斗笠,蓑衣,唯独顾河担着一旦秧苗晃晃悠悠就出去了,顾家人自然不会给他准备雨具,而她偏偏没想到这茬儿!
怎么办呢!韩淼急的原地打转。
每年因为风寒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要是顾河有个万一,那天就塌了!
‘儿子,你要争气,咱们去给爹爹送伞,你千万别捣乱……’
想是在回应她,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蠕动两下,韩淼顿时惊奇不已。
“好孩子。”
奖励似的拍拍肚子,韩淼拿起雨具走进雨幕里。
……
“老婆子,那个好像是顾家老四媳妇儿吧,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么大肚子还出来?”
“不错,好像是叫淼淼吧”田婆子直起腰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才确定就是韩淼,“是不是也和你没关系!”
给了借机偷懒的老头子一巴掌,看着田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又弯下腰,这才帮着他修补漏了的屋顶。不过想到顾家人的嘴脸,又想到韩淼硕大的肚子,长长舒了一口气,都是可怜人!
可谁家不可怜呢?自家还闹不清楚呢,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窝在一起聊天的儿子,再看看大雨中颤颤巍巍的老伴儿,也就没空想别人家的是是非非。
田里的不少人都看到了举着一把半旧油纸伞的韩淼,类似的低语发生在每一处避雨的人群中,韩淼不曾注意,此时她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鼓起的肚皮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她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隔着厚厚的雨幕,终于在一群大大小小蓑衣中,韩淼发现那被淋成落汤鸡的熟悉身影身影,心底一阵酸涩,心疼,滚烫的热泪烫的眼眶生疼。
“小河儿!”
地里的顾河以为自己太过于想着家里的人,出现了幻听,可是看着田垄间向自己走来的韩淼,先惊后怕,她可是正怀着孕呢!
韩淼喉咙堵得慌,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急切的把人拉近伞里,把蓑衣披在他身上。顾河嘴唇都冻的发紫,脸色煞白。
“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听话呢,你要是生病该怎么办啊!孩子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顾河是真的有些生气,他害怕如果真的有个万一,他不知道该自己怎么活下去。韩淼有心解释,一张嘴,就控制不住眼角的酸涩,每个人都有蓑衣,独独顾河被淋成落汤鸡,她心里堵得很。
“淼淼,你别着急,别着急,我不是怪你,不是怪你,别着急,你怎么不听话呢,下次不可以在这样了,听到了没有?”
“狗日的,老子的庄稼!”
顾老爹一眼就扫到了,顾河因为担心韩淼,走时候有些着急,没注意脚下,踩倒了不少黄豆秧子,熟透了的豆子禁不起这样的大动作,纷纷爆开,地里不少金黄。
顾老爹大手里紧紧倒下的豆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脸怒容,顺手抄起一把锄头照着顾河脊背上狠狠砸下来!
顾河背对着没有注意,韩淼倒是看得分明,下意识的一把拉过顾河,险而又险的避过,不过还是顺着背部滑了一下,顾河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痛。
两人摔在田垄里,又压倒一片秧苗,顾老爹脸色黑的可怕,又是一锄头砸向顾河。
顾河抱着韩淼往旁边一滚,到底是躲过了。
“天煞的东西,老子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招来你们这两个丧门星!”
“淼淼!淼淼!”
顾河顾不上顾老爹骂骂咧咧,此时韩淼整个人暴露在雨幕中,抱着肚子,蜷缩成一个虾米,脸色难看的吓人,牙齿紧紧咬住,疼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强忍着冲他笑,让他不要担心。
在看到从韩淼下身流过的雨水带着丝丝暗红,顾河脑子里嗡的一下,炸的他眼前一白,魂出天外!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扔掉油纸伞,把斗笠盖在韩淼脸上,裹紧蓑衣,抱起她就跑,脚下踩坏一连串庄稼,顾老爹狮子一样的怒吼他充耳不闻!
“淼淼!淼淼!坚持住!一地昂要坚持住!”
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样,顾河抱着韩淼疯了一样冲向镇里,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是小河?”
余多二人从医馆出来,大肆采购一番之后,才优哉游哉的赶着车往回走,没想到快到村子的时候,大雨不要钱一样拍下来,好在顾洋买了一下防潮的雨布,这才没有被淋成落汤鸡。
走到村口,远远看见一个狂奔的人影,顾洋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他那个便宜弟弟。
余多没有答话,皱着眉头把骡车赶得飞快,他视力比顾洋好太多,一眼就看清楚是顾河。
“小河,怎么了?小河?”
两人停在顾河身边,哪知道顾河就像是没看到一样,顾洋喊他也充耳不闻,死命向前跑着。
直到余多接过他抱着的韩淼,顾河这才有了聚焦,看着顾洋,像是找到了依靠。
“哥!”
“没事的,别急,我认识一个神医,淼淼一定会没事的……”
余多一路上把车子赶得飞快,闯进了离开没多久的医馆,把准备收摊的宫大夫下了一大跳。
“你们这是……”舍不得我老头子……
剩下的玩笑话宫大夫直接咽进肚子里,看到孕妇之后,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宫大夫虽然有些有些贪财,有些爱闹腾,可是他这辈子有个规矩:凡是孕妇,自当竭尽全力。
“你们在外边候着,顾洋小子去烧些热水。”
宫大夫一脸严肃的吩咐就把三人关在了门外,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死一样的寂静。
“哥……”
“没事的,宫大夫可是神医。”
顾河蜷缩在墙角,冰凉的雨水顺着墙根流下来,不一会儿就在身下积了一个小水滩,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说不上的狼狈。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顾河全身有些发抖。
“顾河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么冷的雨,要坐下病的。”
余多早就准备好了三套干净的衣服,顾洋示意顾河去换一下,顾河沉默的接过。
换好衣服之后顾洋去后院烧水,留下余多顾河二人守在内门跟前。
良久宫大夫才走出来。
“大夫!”
宫大夫抬手示意顾河稍安勿躁,喝了口热茶,这才开口。
“已经施了针,母子平安,月份儿不小了,可要更加注意才行……”
摆摆手示意顾河不必多礼,他现在累的狠,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还这是不服老不行!
第二十四章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是人能都干出来的吗……”
整整折腾了一整天,顶着月牙儿就出门了,披着漫天繁星回来,韩淼总算是没有大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确实很过分,连自家的子孙都不顾,着实让人寒心。”
余多替顾洋揉着泛酸的小腿,对顾大山越来越看不上眼,以前只当他有些偏心罢了,没想到这个人心眼都长歪了,相比较而言,余老头是不是对他还算是好的?
自嘲的笑笑,继而专心给顾洋揉腿。
“哥……”
“小河儿来了,快坐。”
顾洋麻利的坐起来,放下卷起的裤脚,招呼顾河坐下。
顾河情绪明显不高,将心比心,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恨不得活活撕了顾大山,顾洋心下明了,在这个孝大于天的年代,顾河生活的一定很是艰难,一边是世俗礼法,另一边是骨肉至亲,不论失去了哪一边,怕都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淼淼还好吗?”
“还好,吃了药睡着了……”
顾河一副有话要说又没有想好的模样,顾洋也不急,静静等着顾河开口。
“哥……”
终于,像是打定主意一般,顾河整个人都凌厉起来。
“我想分家!”
说完便又觉得有些讽刺,这里哪里那一点儿算得上是家?
“小河儿,现在不合适……”
“可是在这个家里是没有活路的,你看看大嫂,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还有淼淼……”
顾洋按住顾河激动的肩膀,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小河,其实家也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一来呢,分家了你要搬出去吗?马上就要冬天了,你和淼淼住哪里?你不能让孩子生在雪地里吧。
二来呢,你要是不搬出去,分家不分院儿,到底还是那么几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情况怕是比现在还要糟糕。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孩子马上就要生了,你这时候闹分家,韩淼也得跟着着急上火,刚经历了这么一遭,他万一有个好歹你要怎么办?”
“呼……”
顾洋说的句句在理,字字珠玑,顾河吐出一口浊气,一时间好像苍老了几岁。
“哥,你帮帮我吧,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帮帮我……”
“没事儿的小河儿,都会过去的,不会一直这么艰难的,咬牙挺一挺,总会过去的……”
缓缓拍着顾河耷拉着的肩膀,一时并没有言语,对于顾河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慰。
“小河儿,振作起来,哥有个赚钱的法子,肯定能赚大钱,有了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因为贫穷,那种无力到骨子里的卑微感,还有顾河眼里深深的无奈刺激了顾洋,他相信,今天若不是遇到了余多和他,又恰逢两个人都不缺钱,那么韩淼和肚子里孩子的剧本,将会是另一番模样……
原先他计划的是在明年三四月份实施自己的赚钱计划,那时候正是取糖的好时候,眼下不得不提前了。
“三哥,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有些事,憋在心里,感觉就像人生要崩塌一样,好像能把人活活压死,可是一旦说出口,好像又能在夹缝中找到生存的缝隙。顾河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也是只以为顾洋在逗他玩。
“你不信我?这样,你明天寻个可靠点的,过来看着淼淼,你和我进山一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着顾洋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顾河不好意思打击他,现在真是农忙的时候,别人自家都要忙的翻了天,哪有空闲帮忙看着韩淼。
应付的点点头,顾河也就离开了。
“喂!你有什么瞒着我?”
时候不早,顾河离开,两人顺势熄了灯,钻进被窝搂在一起,余多这才化身好奇宝宝。
“秘密!”
顾洋笑的一脸狡诈,昏暗之中,一双眸子越发清亮,散发迷人的光芒。
“秘密?”
余多眉头一挑,笑的有些危险,他觉得怀里的人似乎有点欠收拾。
于是,大手一挥,把顾洋身上的痒痒肉摸了个遍。
“哈哈哈……我不敢了,不敢了,快住手……”
顾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阻挡余多温热粗糙的大手,一边求饶,眼泪没出息的糊了一脸。
“好了!说正事。”
等到余多住了手,顾洋休息了好一会才攒足力气开口说话,为了防止余多在此作弄他,紧紧攥住他两只手。越想余多越觉得他幼稚不堪。
“你幼不幼稚!”
“我幼稚?”
满是危险的反问句,顾洋赶紧认怂,安抚似的亲亲余多温热的唇。
“多多,我想买地。”
“嗯。”
……
“你就不问问我要买哪里的地?”
“你要买哪里的地?”
顾洋咬牙,这货一定是故意的!无奈武力值不过关,只能在心里把余多这样那样。
“你还记得我让你记下的那块地吗?”
“唔……记得,那你这不是要买地,这是买山?那片林子里有什么?”
“哇!多多怎么这么聪明!”
“少废话,还不快说!”
“多多我想你了……”
小心眼的顾洋开始报刚才“一爪”之仇,把余多翻过来这样,又覆过去那样……
………
“顾河你快点!”
一身神清气爽的顾洋,大早上就拍响顾河的大门,惹得顾河连连抱怨。
“哥你来真的?”
顾河有懵逼,就算昨天带他挣大钱是真的,可是让他背着锅,拿着铲子是要怎样啊!
屈服于哥哥的淫威之下,好在顾河拜托了七嫂子不时照看韩淼,三个人这才起身。
“哥,咱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啊?吃饭?”
昨日刚下过雨,林间气温有些低,露水有些重,三人不得不用树枝拍打过眼前的小路在走,走的也不算快,直到中午才看看走到先前路过的片槭树林。
“小河,去盘个灶台,弄点儿干柴火。”
“不是,哥,咱们真的是来这里吃饭的?”
“啪!”
顾洋轻拍他一记。
“除了吃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快去!”
“到底要干什么?”
余多挑眉看着一脸放光的顾洋,心底的好奇越来越重。
“多多,给我在这里戳个洞,食指长短就行,额……是我的食指……”
余多手腕一翻,寒光一闪,一枚匕首直直射进树干,快!准!狠!
顾洋甚至顾不得夸一夸余多漂亮的身手,眼冒绿光的拎着锅就往前冲,可是……
任凭他如何使劲,深深埋进树干里的匕首就是纹丝不动,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转身,无言的盯着余多,余多摸摸鼻子,轻轻一拽,匕首便乖巧的落在他手心。
这就是差距……
随着匕首拔出,槭树的树汁汩汩的流出来,顾洋连忙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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