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红墙绿瓦,还沉睡在湿润的晓雾里,梧桐宫中,却已响起轻柔悦耳的读书声。
“……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
秦秾华读完一段,刚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修德”的意思,抬起眼,却见面前的三人早已双眼无神,不知神智飞到了天外何处。
秦秾华翻到封面看了一眼,这不是《吸魂**》啊?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秦秾华在面无表情的少年眼前打了个响指。
少年依旧平静,反倒是一边旁听的乌宝从瞌睡里惊醒,撞翻凳子,一屁股弹了起来。
“公……公主!奴婢在!”
“乌宝,我刚刚讲了什么?”秦秾华问。
乌宝措手不及,下意识回答:“热汤……耳……耳屎?”
秦秾华叹了口气。
学完千字文后,她的启蒙工作遇上了最大的拦路虎。
用太史公的书来开蒙似乎不可行。
结绿轻轻咳了一声,问:“公主为何不用民间常见的启蒙读物来为九皇子开蒙?”
“……也只有如此了。”原本还想偷个懒的秦秾华叹气:“你给醴泉带个话,让他送些启蒙读物进来。”
“不用从宫外带,公主自己就有!”结绿说:“您小时候开蒙用的那些书,结绿都留着呢。您等等,结绿这就去拿来!”
结绿取来旧书后,堆在最上的就是一本《女论语》,秦秾华拿了起来,直接丢进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火舌舔红了书页,一本薄薄的册子就这么化为灰烬。
结绿笑道:“公主人虽长大了,性子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秾华翻着手中《鹿园策》,随口问道:
“我小时候什么样?”
“看着温柔听话,实际脾气可倔了。”结绿笑着说:“周嫔娘娘要你看《女戒》,你答应得乖巧,转头就把书给撕了。”
秦秾华头也不抬:“前人写书也很辛苦,还是让它进火盆,温暖你我罢。”
乌宝和结绿都笑了起来,唯有少年面不改色,丝毫不受旁人情绪感染,乌黑透紫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秦秾华快速翻完了手中的几本书。
看得出原主和她一样,都是个爱惜书本的主,这几册虽说是旧书,但每本都干干净净,就是拿去书坊充新也没问题。
她把不合心意的糟粕文化都送进了火盆,剩下的还有四本,足够为少年开蒙。
碧琳这时走进殿内,恭谨禀告:“公主,凤轿已在宫门准备好了。”
秦秾华放下书册,在结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站好后,她向少年伸出没有绑纱布的那只手,笑道:“走罢。”
少年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把手放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有读者提出几个问题,匹萨统一解释一下
【关于自称奴婢:除了清朝,其他朝代的奴仆大多自称奴婢,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奴才这个称呼是清朝特产】
【关于慈母针:本文设定慈母针的确有效,准确率极高,但六皇子拿到的这个针,是穆家为算计女主特别定制的,不管扎谁都变色
当时并没扎到女主,只是女主捏破了血袋(动物肠子包裹起来的简易血袋),这个血失活已久,没有和针上的物质起反应,所以实际是有问题的针,在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血上起了反应。】
【关于皇嗣序齿:男女分开,截至本章,天寿帝有九个皇子,九个公主,另外年幼夭折还未上玉牒的就不在序齿中,所以女主是七公主,皇帝的第七女,六皇子是皇帝的第六子,但实际年龄小于女主,所以六皇子叫女主是七姐。六皇子比女主小一岁,这个文里提过,但记不住非常正常】
【文里要是有什么地方没看懂,都可以提出来,因为时间关系,匹萨的评论区没有每条都回,但肯定每条都看,要是提出的疑问没有读者帮忙解答,以前我也没回答过,我一定会回答,有啥建议也欢迎提,这块匹萨软乎乎的,只要不是给我送人参公鸡的,说啥都行。
弃文就不必告知了,别太自信了(村长大喇叭)】
最后,对小天使笔芯,啵啵啵
第19章
康穆门前,秦秾华和少年下了轿子,转乘一辆深黑色的宽阔马车出宫。
离康穆门不远的芷阳宫前,一辆多人簇拥的凤轿停了许久,直到马车完全驶出宫门,凤轿帘子才被揭开,一名明媚张扬的少女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问到了?”
从宫门处气喘吁吁跑回的内侍点头哈腰道:“问到了!问到了!七公主他们是去北郊施粥了——”
“施粥?”少女皱眉道:“她是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去西郊施哪门子粥?”
“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想为自己祈福吧?毕竟药吃了那么多,也没什么……”
少女冷声道:“你这是在质疑太医院的水平?”
“八公主恕罪,奴婢不敢啊!”
“哼,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把你送去慎刑司,让那些拿鞭子的人好好教训你!”
“奴婢知错了……”
内侍缩着肩膀退到一旁。
站在轿旁的大宫女轻声问:“八公主,我们是回懿丽宫,还是……”
少女想了想,坐回凤轿里。
黄色轿帘落下,少女娇俏干脆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去北郊!”
“八公主!裴淑妃特意嘱咐奴婢……”
“闭嘴!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她秦秾华能出去,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八公主……”
“出宫!谁敢向母妃告密,我扒了他的皮!”
……
一辆周身漆黑,毫无纹饰装饰的宽阔马车稳稳走在北郊土路上,拉车的两匹骏马高大威猛,毛发乌黑光亮,一看就是西域良马。
光是这两匹马的身价,便把玉京城中许多鲜衣怒马、自命非凡的纨绔子弟甩出十条街。
驾车的是个独眼男人,黑色的皮革眼罩挡在右眼上,警觉而冷静的左眼不时扫过道路两旁劳作的农民。
马车的格栅窗户向外开了半扇,飘逸的窗纱后,隐隐约约传出少女轻柔耐心的讲解:
“……那是风车,风力发动机的一种,能够替代人力提水,大幅提高劳作的效率。”
“风……也有力?”
“当然。”秦秾华笑道:“世间万物是不断运动的,在物质的一切属性中,运动是最基本的属性,其他属性都是运动的具体表现。”
少年神色茫然。
“不懂?”秦秾华说。
马车里的结绿拿起火箸,挑了挑缠枝莲纹珐琅火盆里燃烧的兽金炭,说:
“九皇子听不懂才正常,结绿服侍公主十几年,现在还是常常听不懂公主说的话。”
“那是因为,你没有用心听。”
“才不是呢。”结绿说:“您就是把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叫过来,他们一样听不懂公主的话。”
“那我们就说些简单的。”
秦秾华拂开窗纱,唇边带着笑意,示意少年去看田坎边歇息的一个老农。
“你看见了什么?”
“人……草……”
“你呢?”秦秾华看向结绿。
结绿瞥了一眼窗外,随口道:“种韭菜的农民。”
“都对。”秦秾华笑道。
兽金炭在火盆里闪着红光,淡淡松枝清香萦绕空中。
结绿突发奇想,停下手中火箸,问:“公主又看见了什么?”
韭菜和老农已落到马车之后,窗外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少女目光望着窗外,纤长苍的五指抚上温热手炉,乳白窗纱重新落下,为她高挺秀美的鼻梁笼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她缓缓道:
“韭菜在方圆之内,韭农,在方圆之外。”
……
“哎哟!”
秦辉仙屁股腾空,一头撞到车厢边上。
“公主!”
两个宫女魂飞魄散,连忙扶住倾倒的主子。
秦辉仙气急败坏道:“外面怎么驾车的?!你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宫女小锦安慰道:“八公……小姐,现在上了土路,地面不平,您就忍忍吧。”
秦辉仙推开车窗,只看了一眼,就一脸嫌弃地砸上窗门。
“这什么鬼地方,路上都是牛屎!”她揉着撞疼的脑袋,怨声载道:“世上竟然还有一路屎臭的地方,秦秾华居然到这种地方来施粥!她什么毛病?别人都在玉京城里施粥,她偏要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我看她不是身体不好,是身体太好!”
“北郊是玉京城最穷的地方,七小姐也是为了方便接济穷人吧……”宫女小萝说。
秦辉仙皱眉,目光不善:“你在给她说好话?”
“不,不……小姐误会了。”小萝忙笑着补救:“奴婢的意思是,七小姐性格软弱,说不定是那些穷人这么要求的……”
秦辉仙更怒了,一巴掌拍到软垫上:“什么刁民给吃的还要蹬鼻子上脸?我定要扒了这群无耻小人的皮!”
驾车的内侍小碗用一句话中止了她越浇越旺的怒火:
“八小姐,我看到七小姐的马车了,我们要过去吗?”
“过过过你个头!”秦辉仙在车厢里焦急斥道:“还不快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要是被发现了,我——”
小碗扯动缰绳,引驾车的黑马往粥棚的反方向走去,低声说:“就扒了奴婢的皮……”
马蹄声踢踢踏踏,还有田野间的风为他遮掩,小内侍借着难得的机会,一个人对背对他抖耳朵的黑马嘀嘀咕咕:
“我这身臭皮一天不蜕个十几次,根本不够公主扒的……”
马车停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开阔处后,小碗拉着缰绳“吁”了一声,跳下马车,道:
“八小姐,咱们到了。”
片刻后,车窗从里谨慎地慢慢推开。
秦辉仙捂着一头的发饰,一边谨防宝钗金簪被窗框撞落,一边瞅着远处人流稠密的地方。
小萝下了车,踮脚望着远方,一脸疑惑:“这么多人,七小姐在哪儿呢……”
“粥棚里呢。”秦辉仙毫不犹豫道:“那么明显,你居然没看见。”
小萝懵逼,遥望着挤满人头的粥棚,不知道八公主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眼力把人一眼找出。
留在马车里的小锦羡慕道:“八小姐眼神真好,学女红,没有一双好眼睛可不行。”
“我才不学女红。”秦辉仙说。
她趴在窗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粥棚里亲自给穷人们施粥的秦秾华。那些人那么脏,那么难看,端碗的手又黑又枯,跟臭鸡爪似的,她却像是看不见一样,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微笑。
毛病。
好好的宫里不待,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女子都要学女红的,您虽然不像民间女子,需要用绣工来填补家用,但女子不会女红是要遭外人耻笑的,您……”
“谁敢笑我?”秦辉仙勃然大怒:“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就是,谁活腻了敢来耻笑我们小姐?陛……那位的女儿,不学女红又怎么了?”小萝堆上狗腿的笑容:“更何况,我们小姐的女红好着呢,年前我见小姐绣的那幅葡萄小鸡……”
秦辉仙怒道:“那是紫藤鸳鸯!你那只眼睛看见葡萄小鸡了?!那分明是风中的紫藤枝和嬉戏的鸳鸯!”
马车旁热闹非凡,小碗叼着一根捡的麦秆,蹲在田坎边一脸凝重地望着天空。
紫藤枝?
鸳鸯?
小碗不由想起公主那副让他私下里称赞了几句的绣作。
“竟然不是桃花深处见鹿……”
……
虽说是施粥,但善良的穷人每次都不会让秦秾华空手而归。
几个歪瓜裂枣还算好打理,洗干净吃了便是,偶尔她也会收到让人啼笑皆非的礼物。
比方说,一只脾气暴躁的战斗小鹅。
“公主……这鹅要怎么办……这鹅也忒……呸……忒活泼了……”前来康穆门迎接的乌宝怀抱一两月大的小白鹅,一句话没说完,脸上已挨了十几个连环巴掌,打得他一嘴鹅毛,愁眉苦脸。
从马车上走下的秦秾华来到乌宝身前,轻轻抚摸小鹅光滑的羽毛。
原本暴躁的小鹅在少女抚摸下,不再扑腾,反而颇为享受地发出鹅叫。
结绿瞠目结舌道:“公主是会什么仙法吧!”
她微微一笑:“……许多事都变了,它却没有变。”
结绿不明所以:“啊?”
秦秾华没有解释,转而乘上凤轿,从帘子里说道:“八公主稍后会从康穆门进宫,你把小鹅给她,就说——”
“七姐谢妹妹一路护送,百姓的感谢里,八妹也有一份功劳。”
乌宝垂着头,双手递上在他手里挣扎不已的小白鹅,说:
“……七公主就是这么说的。”
黑色骏马不耐烦地磨着蹄子,响亮地朝着小白鹅喷了一声。
“鹅鹅鹅——”
小白鹅在乌宝手中挣扎,伸长了脖子想要和黑马搏斗,乌宝拼命抓着它,终于等到马车里传出八公主的声音:
“和她同一天出宫就是护送?她也太自恋了!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她说什么,我听不懂!”
“……喏。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乌宝把小白鹅不由分说塞给了一旁拉着缰绳的内侍小碗,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康穆门。
片刻后,小萝推开车门,往外看了几眼。
“八公主,人走了。”小萝回头说道:“把鹅留下了。”
小碗说:“这鹅怎么办……公主要带回懿丽宫吗?裴淑妃……”
“你好没眼力见!”小萝呵斥道:“公主最讨厌这些臭烘烘的玩意了,还不快拿去丢……”
“我说话了吗?”秦辉仙朝她投去冷冷目光。
小萝又一次把马屁拍上马腿,讪讪地笑道:“公主不是最讨厌这些东西的味道吗?奴婢以为……”
“那也轮不到别人为我做主。”
秦辉仙扶着小锦的手下了马车,朝捧着鹅的小碗漫不经心道:
“拿来我瞧瞧。”
“喏。”
小碗捧着鹅靠近。
小鹅只有一两月大,小小一个,洁白的羽毛光鲜亮丽,像绸子一样,黑葡萄似的一对眼珠滴溜溜地和她对望,不再如刚刚那般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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