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村子里,眼里看到的也就那一亩三分地,温蕊这般模样好又勤快能干的,那自是再好不过。但现今在这盛京,皇城里头,李氏看到的又不一样,儿子这般争气,她这腰杆也跟着挺直了,温蕊能赚钱,府里所有进账开销都靠了她又如何,她出身低微无父无母,没有娘家帮衬着钟初煦,有个什么用?
偏生外头都是怎么传的,说她那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是多亏了温蕊才有今日成就,坐上这内阁首辅之位的。
简直就是放屁!
温蕊在仕途上帮不上他儿子也就算了,偏还是个死心眼善妒的,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死活不让她儿子纳妾。
为此,李氏看温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越来越厌弃她。若不是圣上的诰命在,也怕钟初煦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她早就让儿子休了温蕊。
有什么事,能比传宗接代大了去的?
当从钟初煦那儿知晓温蕊松口后,李氏忙想再确认一遍,只是左等右等,等到她心头火起,江楼月才姗姗来迟。
“母亲叫我过来,不知何事?”江楼月看都不看李氏鼻孔朝天的模样,径直坐下。
李氏等了半晌,本就有气,对方还连礼都不行一个,当下眼一瞪,斥道:“你这做主母的,怎越来越没规矩!这个家,你还要不要当了?”
“不当了,如今母亲身子骨硬朗,府内事物还是交由您来处理吧。”江楼月轻快接话。
李氏平日里没少说这样的话,温蕊每次都闷声受着,这次……
这次竟答得这般快,快到李氏张着嘴,马上就要倒豆子般的数落只能生生咽回去,憋得心头一闷。
看来她果真应下了煦儿在姨娘那边开枝散叶的事,此时正憋着气呢,瞧这心胸狭隘的模样,李氏嫌恶地扫过一眼,另起心思。
“能让煦儿去姨娘院里,你也总算是开了窍,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切不可生妒。”说着喝了口茶,“身为主母,把持好府中上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府外,念着你近日心绪不佳,里里外外应付疲累,若不这样,糕点和酒庄的二十多家铺子,都交由我来打理,也算是帮你分担些事务。”
温蕊是做生意的好手,如今整个盛京里头,每条街头巷尾都有她的铺子,行当也多,但最红火、连宫里头都赞不绝口的,属糕点和酒。
江楼月抬眼对视,黑亮的眸子泛着清冷:“张口就要最好的铺子,您想得倒是挺美。”
李氏面皮一抖,这干净利落的拒绝,是她始料未及的,声音又尖细起来:“都是自家铺子,谁打理还不都是一样,帮着你分担,难不成还错了?”
“自是错了。”江楼月声音不大,气势上却压李氏一头,“平日里给您送银子送珍宝,可都是一箱箱的,那是我送,您收,无错。但您跟我要,就是错。”
“一间铺子,您都别想。”
这话说得直白极了,即便李氏这般面皮厚的,也禁不住一阵燥热,气得抬手指着,正欲叫骂,江楼月倾身靠了过来。
分明还是那张温婉的脸,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看着她逼近,李氏竟生出一股惧意,平日里一个能骂三个,现在却噤了声。
“安生些,银子珍宝还是给您送。若非要找茬,您可得想好了,靠夫君的俸禄,可过不上现在这般骄奢的日子。”
见人说完起身就走,李氏脸都气绿了,这是在威胁她!
没想到温顺如兔子般好拿捏的人,生起气来竟这般稳准狠地蛇打七寸,李氏还当真就害怕这点,再气也不敢将人喊回来,只砸了杯盏,指天骂地。
从李氏院里行出,天色已经暗沉,夕阳的光束不见,只余最后一抹烟霞。
锦棠跟在江楼月身后,眼里是抑不住的兴奋,那李氏向来泼皮,没少辱骂夫人,今日见她吃瘪,自是高兴。
江楼月吩咐后厨送来汤羹,吃到肚子溜圆,才停嘴。
得干正事了,还不待她想好如何说,那团白色妖灵便主动蹭了过来:“糕点铺子和酒庄母亲想要,便给她吧。”
“给她?给了又怎可能还回来,你别是真傻。”江楼月想到兔精还不知钟初煦已变了心,忙接着道,“我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夫君已经不爱你了,你也应当放下。”
异族相恋,立下誓言生成情丝,未能终成眷属亦或只剩单方爱慕的,凝丝成结。
想解开情丝结,要么助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让剩余的单方爱意消散。
温蕊静默片刻,江楼月绞尽脑汁想着再怎么劝时,她的声音柔柔传过来。
“人族三妻四妾本就常态,即便你没替我应下,再过上几月,我也还是会妥协,只要他爱我,其它的,我都可以慢慢接受,哪怕与人共享。”
江楼月听出来了,这傻兔子根本不信:“你认为我在骗你?”
温蕊不说话,算是默认。
江楼月无法辩驳,温蕊的确没理由不信自己相爱十年的夫君,去信她这个素昧相识者。
说到底,还是那钟初煦极尽虚伪,哄骗了温蕊。刚魂穿过来那会,他不正满面真挚地说着,我爱的是你,那些妾室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真想捏爆这狗男人的头。
“我会让你看清楚的,他现今配不上你的喜欢。”
后面江楼月又说了许多,但温蕊始终不再应答。她也自觉说一百句,都抵不上半分真面目揭露来得更有说服力。
江楼月抱着被子闷闷想法子,没大多会就睡过去了。
天未亮,睡得正熟,江楼月感觉有人在扒拉她,扯得她好烦,一脚踹出去后,世界清净了,她又彻底熟睡。
直到太阳高悬,江楼月才伸着懒腰从榻上起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锦棠已经等了许久,知晓老爷昨夜去姨娘那边,夫人必定心中难受,是以来通报事务的,她全都以身体不适拦在门外。
江楼月睡得浑身舒坦,说起来,也幸好是钟初煦不在这院里歇息。
任由锦棠伺候着,江楼月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抬手轻轻戳了下那包子般圆圆的小脸:“说吧,何事?”
指腹很暖,动作很轻有些许痒,锦棠一怔,她伺候在夫人身边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待她这般亲昵,一时欢喜,连声音都轻快起来:“老爷清早过来,被您给踹出去了,走的时候捂着头,脸色黑如锅底,夫人,您干得可真漂亮。”
踹人是有点印象,但没想到是钟初煦,江楼月奇了:“他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锦棠皱起鼻子:“老爷以前都是您亲自伺候的,早间出门也都习惯您帮着洗漱宽衣,奴婢还真没想到,这都去姨娘院里歇下了,还要来扰您。”
江楼月一听,忍不住了,妖灵蹭蹭温蕊:“府里这般多婢女婆子,伺候他还不够?”后面吐槽钟初煦的话,她忍住没说,只庆幸今早把他一脚踹出去了,给他惯的臭毛病,明早还敢来,那一定踹出更大力的。
“夫君的喜好习惯,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我来伺候,他自是更舒适些。”
江楼月叹气,这眼瞎心盲的傻兔子,看来想完成任务,任重道远。
还不等她冥思苦想到法子,府里的繁杂事务就让她焦头烂额,好在有温蕊指点,才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哎呀,这么巧,在这儿碰上夫人了。”江楼月处理完事务,正往回走,旁里一道娇翠欲滴的声音携着香风而来。
驻足侧身去看,是个厚衣衫都掩不住窈窕身段的女子,弯眉杏眼,眼下一颗精巧泪痣,朝她行礼时带着笑,那是说不出的风情妩媚,勾得江楼月眼睛都直了。
经温蕊提醒,江楼月才知这女子是后院里一房妾室,阮姨娘。
可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看来钟初煦这首辅高位也不是白坐的,想必另两房妾室也不差。
阮姨娘面上是掩不住的春风喜意,将手一抬,在江楼月面前刻意停留,翠绿的镯子套着精细手腕,更显皮肤娇嫩。
“幸得主母大度,阮娘才能得到老爷福泽的机会,谢过夫人。”
虽是致谢着又行了一礼,可她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得意,再次将手轻晃:“这镯子,只是老爷赏赐里的其中一件,阮娘很是喜欢。”
江楼月瞧着那截白到晃眼的皓腕,目光追之转动。至于钟初煦赏谁首饰,她分毫不在意,真要说点什么,那就是他使的银子,还不是温蕊给的,这种成色的镯子搁她眼里,不值一提,也亏得他好意思拿出来送给美人。
见江楼月不说话,只呆呆望着她腕间,阮姨娘更得意了。
她入府近一年,老爷始终未曾来圆房,可给她愁坏了,心底没少怨责温蕊,虽惧着主母身份,但昨日大人去了她院里,这钟家第一个孩子,很可能就从她肚里爬出来。
再想想李氏和温蕊积怨已久的矛盾,还有钟家对子嗣的渴望,阮姨娘神采飞扬,只要能抓住老爷和李氏的心,指不定……
思绪飘远,阮姨娘心里那点惧意烟消云散,眼睛燃起了小火苗。
“你很喜欢这镯子?”江楼月温声问道。
阮姨娘见她笑着,硬是理解出一分笑里藏刀的意味,紧张地收回手,方才壮起的胆子也瞬息消了一半,只微微挺起身:“不过一点首饰,夫人大度,想必不会计较。”
随着阮姨娘挺直的动作,汹涌微颤,江楼月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不计较,既然你喜欢,那我也赏你,还赏你更好的。”
阮姨娘:???
这……跟预想的,怎么不太一样?
第3章第一个情丝结
阮姨娘走的时候,晕晕乎乎,她竟真得了一大盒赏赐,成色比老爷送的还要好太多了。
夫人不愧是府里的财神爷,财大气粗,阮姨娘欢喜着走到半道,骤然惊醒,莫非这就是后宅里兵不见仞的战斗?
果然厉害。
阮姨娘独守空房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福泽,欢喜程度不亚于枯木逢春,这次碰巧遇上夫人,她一时得意就急于炫耀了,稀里糊涂被打发回来,是越想越懊恼。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抓牢老爷,只要有了孩子,也就有了底气,下次她定要在夫人那里掰回一局。
阮姨娘心头待战的小火苗熊熊燃烧,只是没想到夫人晚间便派人过来,叫她一起去用饭。
火苗滋一下,瞬息被浇灭,夫人莫不是要拿她开刀,打压后院?
阮姨娘惴惴不安,硬着头皮去了才发现,另外两位姨娘也在。
三人行过礼,跪坐在江楼月跟前,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江楼月望着面前几人,发觉这屋子都亮堂了不少,三种不同风骨的美人放在一起,当真赏心悦目。
自见过阮姨娘,她就想着挑个日子叫几人一起来用饭,想必能吃得更香。谁料不等她挑日子,钟初煦就让人传话了,今晚要在她院里歇息。
江楼月一百个不情愿,钟初煦皮相虽不错,她也向来喜欢好看的人族,但是有讲究的,首先得要能好好做个人。
为了让钟初煦改主意,她忙将几位姨娘叫了过来。
“夫人叫我们来,不知有何吩咐?”
最先开口的是莫姨娘,她最早进府,父亲是个七品小官,乃家中嫡女,相貌出众自不用说,气质风仪也是三人里最好的,说话时含齿轻笑,霎如春风拂海棠。
“老爷待会也过来一起用饭,关于伺候老爷,不只是昨日,这今日、还有往后,你们可都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才是。”江楼月说着,目光一转,望向坐在最里面,也是最沉默的庄姨娘。
那张巴掌小脸微垂着,五官是三人里最精巧的,清姿明秀,在听到江楼月的话时,抬头看过来,只是对上视线,又忙垂了下去。
阮姨娘自来了便闷声不吭,听到这话,惊诧过后看向另两位姨娘,心头暗自思量。
几人的性子,江楼月已大致了解,又各自说上几句,彻底打消了她们的顾虑,让她们明白,只管各施手段勾住钟初煦,她这个做主母的,是真‘大度’,绝不会阻拦使坏。
钟初煦过来见到几位姨娘也在,稍怔住,忙去看江楼月的神色。
早间被一脚踹在头上,天旋地转半晌,他现在还心有不满,但也难免会想,在一起这么多年,夫人受再大委屈,都能温柔着包容下来,现今这般待他,必然是动了真怒,得好好哄哄,是以才决定今晚在夫人院里歇下,可是……
钟初煦的目光忍不住往三位姨娘那里飘,以前夫人不肯松口,他同几位姨娘相处甚少,放着美人在后院不吃,他也能算得上半个圣人了。
纳妾之事,自李氏来京便提过,早几年钟初煦官阶低微,心里想的只有升迁,忙起来格外拼命,哪会有此等心思,他自己就拒了。
后来在官场上越来越如鱼得水,权术之下,他的欲望也在不断滋长,包括美色,盛京里想将自家女儿塞进来的更是不计其数。
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可能十房八房的娶,只暗自收集来画像,挑出他最喜欢的三张送到李氏那里,将纳妾之事,彻底交由母亲处理。
毕竟此事少不了要过温蕊那关,他得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
想到温蕊,钟初煦定下心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刻意将声音放的轻和:“晚些就寝,有许多话,我都想同夫人说。”
两人在一起,早几年是钟初煦主动,后来忙起来顾不上了,便是温蕊主动黏他,也极为好哄,那些话,他早就能倒背如流。
他等着她欢喜又羞怯地答应。
只是,对方分毫温柔小意的眼神都没给他不说,反而轻皱了眉,似乎……是嫌弃?
江楼月可不就是嫌弃,但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按捺住性子,回道:“不是已经说好,接下来一段日子要住在姨娘院里么?”
说完将目光投向几位姨娘,隐晦地轻轻眨眼。
阮姨娘立即会意,身子一倾,汹涌挤靠在钟初煦胳膊上,娇笑着给他夹菜斟酒。
钟初煦平日虽能端得住,但再怎么也是男子,柔软抵上手臂,他霎时便想到昨夜,将它们把玩在手心的模样。
莫姨娘做不出这般亲密之举,但夹菜敬酒一样没落下,表现出恰如其分的依恋崇敬。
庄姨娘只随着敬酒,还是不说话微垂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如池上颤巍巍待开的莲花,别有一番风味。
瞧着钟初煦一瞬间的失神,江楼月很满意。
“那也不能忽略了夫人。”钟初煦喝下几杯酒浆,强行从身边的香风丽影里找回意识,只是声音已有了丝干哑。
江楼月温声道:“你和母亲都盼着开枝散叶,也的确该抓紧些,再说你昨日福泽了阮姨娘,这莫姨娘和庄姨娘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话虽在理,但相当于是在拒绝,钟初煦心里有点不舒服。
即便他巴不得和同床共枕多年,已是左手摸右手般乏味的妻子分榻,可在主动示好时,她怎能拒绝?
阮姨娘见钟初煦眉眼一沉,忙将头歪靠过去,半倚在他身上,其声婉转又拖出两分气音来,直听得人血脉喷张:“大人,阮娘的头好晕啊。”接着又凑到钟初煦耳边,细语着说了句什么。
钟初煦喉结轻动,垂头看向那水光潋滟的眼,还有红润娇嫩的唇,他的脖子和耳朵悄然染上层欲动的粉,一时也忘了接上方才的话。
江楼月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见钟初煦这般,她知晓今宿能安生了,不由又去看阮姨娘,她是三位里最主动,也最会撩拨的一个,值得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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