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要起身时,李德膝行几步一把抱住昭仁皇帝的大腿道:“陛下休怒,请让国师大人问完。”
“所以,你便在朕的药膳之中下药,让朕后继无人,可有此事。”贺清之猛咳数声,硬是咽下了喉头鲜血。
只不过,此刻他体内的鲜血竟然没有了温度。
“没错,这样便能瞒天过海!”胡永靖突然笑了,并且开始猛点头,满脸都是憧憬之色,“茗翎公主有惊世之才,可窥天地奥义,有她辅佐淮王,定能让我大辕国蒸蒸日上。”
“放肆,气死朕了!”昭仁皇帝一脚踢开李德,疾步走向胡永靖,伸手就将人从地上揪起。
顿时,贺清之的摄心之术被破,强大的术法之力反噬,硬生生将贺清之的轮椅震出数丈之外。
轮椅滑动之际贺清之只觉身体仿若被撕裂一般疼痛,可这是在太后寝殿,唐晚泠就在殿外,他不能让她担心。
一瞬间,贺清之强忍剧痛气运丹田,双手一翻压住轮椅两边扶手,试图停下即将翻倒的轮椅。
可冲击力只是稍减,就在轮椅原地打转的同时,贺清之不得已按下机关,轮椅底步顿时弹出两道似铁钩一般的暗器扣住地面,此刻轮椅几乎完全倾倒,贺清之伸手一掌打地面借惯性终于控制住了轮椅。
“国师!”李德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赶了过去。
此刻的贺清之虽然端坐在轮椅之上,可衣襟之间皆是因他口中涓涓而下的鲜血染得鲜红。
那点点朱砂之色,仿若绽放的寒梅,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迎风而立。
昭仁皇帝见此情景顿时就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刚才李德阻止自己的原因。
才动了动嘴想问一句,清湛公子怎么样了。
太后的声音便响起了:“来人,立刻传老国医到哀家寝宫,为国师医治。”
听太后那么说,昭仁皇帝立刻回过神来,扬声道:“羽林军何在,将胡永靖这个谋逆之人押入天牢。”
可此刻,李德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贺清之的身躯犹如寒冰斜靠在轮椅之上,他双眸紧闭,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偷偷为贺清之把脉了,没想到竟然……
毫无脉息。
贺清之怕是活不成了。
就在殿外的羽林军要进入之际,贺清之却睁开眼了。
李德大喜道:“国师,你怎么样了。”
“陛下,万不可打草惊蛇……”贺清之再一次猛咳了数声,视线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胡永靖,“将他私下囚禁即可。”
昭仁皇帝此刻才意识到清湛公子的用意,他是怕把胡永靖押入天牢,会迫使茗翎公主兄妹即刻造反。
于是,昭仁皇帝立刻挥了挥手,留下一名羽林军押着胡永靖,其他军士则瞬间就退出殿外。
“璟瑄,你感觉怎么样。”昭仁皇帝心中不免愧疚。
贺清之闭上眼,摇了摇头道:“陛下不用忧心,臣不碍事。”
李德哪里相信,贺清之连脉息都察觉不到了,如今还能说话,也不知用的什么特殊的功法,可他却不能说什么。
“国师,奴才扶你。”
贺清之点了点头,由着李德帮他调整状态,因为他已经无力在动弹了。
可,如今是太后寝宫之中,他无论怎样都要撑到离开。
见清湛公子已然恢复了状态,李德也已经将那上好的金丝羊绒织毯替他盖好,胡永靖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不明白。
看着清湛公子,胡永靖顿时开始嚷嚷起来。
“陛下啊,此人毫无脉象,他根本不是人,臣是中了他的妖术,臣没有对陛下下药,臣没有做过啊!”
贺清之笑了,他早就料到了,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谋害皇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为自己狡辩。
“放肆,胡永靖你犯了谋逆之罪,竟然还敢血口喷人,你真当朕是昏庸到分不清真假?”昭仁皇帝袖袍一甩,一屁股坐下,胸膛因为怒气而剧烈起伏。
“陛下,臣没有胡说,他当真没有脉象。”
李德听了心中一惊,这要如何收场?
可他再去看贺清之,那年轻的男子竟然丝毫不畏惧,甚至缓缓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派霁月清风之姿,丝毫不会让人想到,他此刻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
“放肆,小德子,给朕掌他的嘴。”
昭仁皇帝哪里会信,人没了脉象那就是死了,死人怎么会动会说话,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李德一听,便走向了胡永靖,刚才他就想教训这个人,若不是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出实话,贺清之何至于再遭冲击。
如今的贺清之,只怕是强撑着身子。
“啪啪”清脆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大殿。
胡永靖从一开始还能嚎,到之后牙都被打落,合着血吞了下去。
“别给朕打死了,朕还要他和那两个反贼当堂对质。”
见局势已经控制住了,贺清之才收起折扇,置于膝头,接着缓缓推动轮椅来到太后身前不远处。
随后,贺清之行了礼才道:“太后,臣方才所说的尸骨,便是真正的茗翎公主。”
“你说茗翎已经死了?”太后不由得愣住了。
方才这胡永靖说出茗翎公主兄妹谋逆之罪已经是骇人听闻了,如今清湛公子又说这茗翎公主是假的。
那淮王又是怎么回事?
“臣询问太后,便是为了确认茗翎公主少时可有过让太后记忆犹新的经历。”
“你那么说,哀家确实想起了,当年茗翎对那褚爱国质子十分好奇,曾不顾阻拦爬树去看,却不慎跌入院中那口旱井,摔断了腿。”
贺清之心道果然如此,便继续追问道:“那之后,可有发生其他事?”
“哀家记得,茗翎跌断了腿,可两个多月之后便是褚爱国摄政王入朝进贡,一则是探视质子,二来是向我大辕国示好,请求先帝赐婚。”
听太后那么一说,贺清之便可以将这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
真正的茗翎公主确实心意褚爱国的雍王秦桓,为了偷看而摔断了腿,而之后又为了不错过能与秦桓相见的机会在腿伤未完全愈合之际下地行走。
却没想到命丧当时,所以她的骸骨右腿才会有明显的伤痕。
也正是这个伤痕揭露了如今的茗翎公主乃是假冒。
但,贺清之有一点不明,胡永靖话中之意,那假茗翎公主似乎也有占卜之能,这就让贺清之不免想到上一世。
为何上一世,茗翎公主兄妹并未露出野心?
他们是在等什么?
莫非是在等待自己的死期?
昭仁皇帝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如今他除了要忧心那对心怀叵测的假兄妹,更要忧心清湛公子所说的,胡永靖给他下药之事。
除了不能生育,他是不是会死?
贺清之当然感受到昭仁皇帝的视线,他深知在那个位置的人最惧怕的是什么。
何况昭仁皇帝常年服用水银,虽然是及其微量的不至于马上致死,但终究对身体造成伤害,毒性囤积在体内,不拔除一旦爆发,不仅是不能行房,死也是有极大的可能性。
“陛下,臣既然许诺让陛下得偿所愿,自然能解除陛下的病症。”
“璟瑄……朕都靠你了。”
贺清之再一次对昭仁皇帝母子行礼。
“陛下、太后,臣可以确定,今日自静思斋后院枯井中发现的尸骨,确实就是真正的茗翎公主。”贺清之转动轮椅,对着胡永靖的方向,“胡太医,只怕你至今不知自己所效忠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茗翎公主吧。”
胡永靖顿时瞪大双眼,他已经被抽打的失去说话的能力,出了喉头能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璟瑄,你说,这褚爱国摄政王求娶茗翎之时,可曾知道真相?”太后远比昭仁皇帝想得多。
贺清之一听心中不免赞叹,这就不怪自己的父王对这太后着实谨慎,会选择将自己送入宫也是万不得已。
太后果真是一个心思缜密,却又疑心极大的女子。
“太后所忧不差,臣以为,摄政王与那假公主是合谋。”
“当真?”昭仁皇帝也回过神。
贺清之还没回答,殿外便传来禀报声,是老国医来了。
而且,平凉王与唐晚泠随老国医一起进入了太后寝殿。
一见贺清之衣襟沾满鲜血,唐晚泠的心就颤抖不已,她本欲上前以治愈之力缓解贺清之的状况。
可,还没有靠近,却看见贺清之对自己微微摇头。
一番行礼之后,昭仁皇帝袖袍一挥道:“给老国医赐座。”
接着,老国医便取出了脉案,贺清之自然将手腕置于脉案之上。
此刻,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无声。
唐晚泠握紧了双手紧贴在身侧,李德则浑身冒汗,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国医静静地,认真地替贺清之把脉,可指尖之下竟然毫无搏动……
他忍不住抬眼,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
胡永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昭仁皇帝也是忧心了许久,忍不住问道:“老国医,如何?璟瑄的身子可有大碍?”
第51章051
老国医忍不住看向了贺清之,以他如今的情况,若是实话实说,那一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即便他只是个老太医,不涉党争,都能明白清湛公子目前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所以,老国医缓缓地收回了手,站起身对昭仁皇帝行了礼道:“国师本是瘫痪之人,又患有心疾之症,如今受了凉又颇费心神,需好生将养着。”
贺清之并不意外老国医为他隐瞒真相,只不过心中还是感激不尽,故此点头以示谢意。
“既然如此,璟程你且接璟瑄回府,侍卫所到底是简陋了,不适合璟瑄修养。”说着昭仁皇帝又吩咐李德道,“小德子,命人立刻将大国师的府邸好生打扫一番,让国师日后能好生养病。”
“奴才遵旨。”李德立刻跪地行礼。
这会,贺清之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关,所以他的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
“小德子,替朕送老国医回府。”
“诺。”
一行人在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太后寝殿。
平凉王本想去替贺清之推轮椅,没想到唐晚泠速度更快,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才一离开太后的寝殿,贺清之便撑不住了,身子向一旁倾倒差一点便要翻出了轮椅,好在平凉王及时出手将他扶住。
“璟瑄,你怎样了。”
贺清之双唇微启,只是还没出声,鲜血便顺着嘴角不断溢出,身体也不断地颤抖。
“阿湛。”唐晚泠立刻蹲了下来,可她的手还没有触及到贺清之的身体,却又被贺清之以眼神阻止了。
唐晚泠忍着眼泪道,轻声道:“阿湛,让我为你疗伤。”
贺清之无法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能,这宫中处处眼线,他不能让唐晚泠冒这个风险。
若是让昭仁皇帝得知唐晚泠有起死回生之能,那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更何况,他如今没有心跳,这个身躯已然是死了,若不是靠命灯牵引魂魄,让他看起来无恙,他甚至没有时间再寻他法弥补。
唐晚泠看着贺清之靠在平凉王的怀中,心里别提多痛了,她能明白贺清之都是为了她,不希望为她带来危机。
她也明白,贺清之之所以想自己度过死劫,也是因为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有不公平的因素。
贺清之是想告诉自己,他在意她,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药。
他只是在意唐晚泠这个人,贺清之想娶她只是因为他心仪自己。
这份情曾经让唐晚泠迷茫过,可如今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贺清之的心意。
“璟瑄,本王带你回府。”平凉王立刻背起贺清之,唐晚泠推着轮椅也加快脚步。
伏在平凉王的后背,贺清之不敢晕厥,他还不能失去意识,他必须放出信号。
可鲜血顺着贺清之的嘴角不断滴落,他的头斜靠在平凉王的肩头。
彻骨的寒意从贺清之逐渐僵硬的身躯传入平凉王的心头,颈边细痒的感觉是贺清之的呼吸,可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
“璟瑄,撑住。”平凉王咬着牙,用最快的步伐向宫门赶去。
唐晚泠已然跟不上平凉王的步伐,几次差一点跌倒在地。
可她不发一句声,拼命迈动双腿。
夜已经深了,宫灯摇曳的火光映照在青石板路上,偶尔的点点鲜红即便不明显,却让人无法忽略那一阵血腥味。
掌灯的是平凉王的贴身,瞧着唐晚泠的模样终究是不忍。
“小姐,让奴才来推吧。”
唐晚泠抹去泪水接过那盏宫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贺清之终究没有能撑住,在意识消散之前,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衣襟,他想要拿怀中的响箭,因为寻求弥补的方法已是刻不容缓了。
否则,不用等到茗翎公主对他发起反击,他的身子首先撑不住,一旦魂魄离体,那就回天乏术了。
平凉王和唐晚泠终于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贺清之已然没有了意识,这让平凉王忍不住握紧拳头。
“璟瑄……”平凉王探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置于贺清之鼻尖之下。
好在贺清之气息虽然微弱,却还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呼吸。
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平凉王立刻让车驾回府。
上了车唐晚泠才敢接近贺清之,虽然她知道贺清之不愿意让她治疗,可她却不舍得他疼痛和难受。
唐晚泠轻轻执起贺清之的手,右手取出丝怕替贺清之擦拭唇角的血迹。
“阿湛,我知道你不愿意,那等你醒来,我再向你道歉好吗。”唐晚泠垂下眉眼,双掌交握之处,有一阵莹莹地光芒。
有她在,贺清之便不会疼痛,他就能好好休息。
唐晚泠的治愈之力,平凉王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虽然贺清之还没有醒来,可他的脸色却好了不少,唇角也不再溢出鲜血。
就连呼吸也比之前绵长平稳。
见贺清之情况好了不少,唐晚泠才稍稍安心了些。
此刻,她才有机会注意到贺清之另一只手一直握住衣襟。
“父王,阿湛他这是为什么?”唐晚泠指的便是贺清之另一只手的动作。
平凉王的视线此刻也集中到贺清之握住衣襟的手。
“璟瑄是要拿什么东西?”
唐晚泠想了想,上一次在悬崖,她浑浑噩噩之间似乎看见了天空中有一朵灿烂夺目的火花,那好像是一种响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