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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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之再见唐晚泠之时,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无限好,霞光映照在王府的莲池之上,水波因此而泛着凌凌波光。
唐晚泠看得有些痴了,即便如今的贺清之已不再是一袭白衣,可换了一身玄色衣衫的他在一片橘色的晚霞衬托下,竟然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青丝不在唯有素白,依旧刺痛了唐晚泠的眼。
贺清之刚转过轮椅,唐晚泠的身影便向他扑了过来。
肌肤相亲之后,唐晚泠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贺清之的怀中。
她想下来,却被贺清之的双臂锁住,动弹不得。
“阿湛,会压着你的……”唐晚泠的话没机会说完,贺清之的指尖已经轻轻覆在她的双唇。
贺清之微微摇头,是告诉唐晚泠,他没事。
“这几日,在王府好好休养,太后大寿之时,我便带你入宫,为你父母报仇。”
唐晚泠伸手环着贺清之的脖子,神色有些担忧:“阿湛,会杀她吗?”
贺清之明白,即便茗翎公主再如何心狠手辣,对唐晚泠来说都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就算她不认茗翎公主为母亲,也撇不开这层血缘关系。
“泠儿想如何处置,便由你决定。”
唐晚泠抿着唇,好半响才像是做了决定一般:“阿泠不想阿湛因此沾上杀戮,她犯了事便有律法处置,阿湛不用为她费心。”
贺清之抬手轻轻捏了捏唐晚泠的脸颊,他没有说,茗翎公主这样伤害他的阿泠,他断然不会放过他。
若不亲手从那女子身上讨回,他无法平复自己内心那份狂热的杀戮感。
这种焦灼,就像是那晚他对一禾肆意释放着内心最为阴暗的那一面。
唐晚泠像是感受到了贺清之的内心,她的双眸顿时湿润了起来,饱满丰润的唇瓣微微瘪了瘪。
轻柔软糯的声音撞入贺清之的耳中,直达他的内心。
“担心阿湛,不想阿湛费神。”唐晚泠说着,用脸颊蹭蹭了贺清之的鬓发。
一瞬间,那股阴霾且弑杀的冲动,竟然奇异地被唐晚泠抚平了。
贺清之意外极了,搂着唐晚泠的手臂不由得收得更紧了。
“今晚换我守着你。”贺清之依旧没有答应,他怕自己做不到而伤了唐晚泠的心。
戌时即将到来,贺清之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会有近一个时辰失去心跳,届时玄鹄法师会助他锁住神魂,等待医老新提炼的药丹吸收唐晚泠身上冰晶莲的特性。
贺清之虽不知如何取血,却明白这血并非普通的鲜血,而是唐晚泠她一身的精华之力。
戌时一过,贺清之的命灯瞬间熄灭,阵法被破之时,他只觉神魂冲击,意识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而守住贺清之身躯的朱桦也发现,贺清之的呼吸彻底断了。
与此同时,唐晚泠的房中,珠玛划开了掌心,以圣女之血引导,激发唐晚泠体内的冰晶莲全力绽放。
蓝色的华光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衣衫褪尽的唐晚泠,盘膝而坐,洁白的玉背之上,是盛开的冰晶莲。
圣女之血将药丹缓缓推进至唐晚泠的后背,药丹便开始吸收那蓝色的华光。
平凉王府之内,守备森严,平凉王亲自坐镇,守在两个屋子之间的院落内。
医老也是来回踱步,这是贺清之唯一的生机了,为了这颗药丹,他已经准备了十年了。
这一次,但求贺清之可以痊愈。
就在药丹将成之际,主院之外突然响起焦急的禀报声。
“启禀王爷,探子来报,淮王已到城门口。”
“什么!”平凉王神色一凛,如此关键的时刻,说什么都不能叫人破坏了。
“王爷,淮王车架向着王府的方向来了。”禀报声再次响起,甚至夹杂着铠甲的摩擦声“请王爷吩咐,我等应该如何应对。”
第53章053
王府之外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平凉王立刻甩袖道:“随本王迎接皇兄。”
同一时间,唐晚泠的房门打开了,医老立刻上前,随后自珠玛手中接过那枚吸收了冰晶莲与唐晚泠治愈之力的药丹。
平凉王回首之际,心头大石也落了下来。
才到王府门口,便见着淮王的车架。
轿凳方落,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便缓步而出。
平凉王微微俯身行礼道:“璟程恭迎皇兄。”
“皇弟折煞为兄了,皇弟是嫡,为兄是庶,岂有皇弟行礼之说。”车驾之上的淮王居高临下,看了片刻才抬步下车。
平凉王微微皱眉,抬首之间,便见淮王走下轿凳,已经来到自己身前。
“皇兄为长,璟程为幼,长幼有序璟程自当行礼。”
淮王注视着眼前的异母兄弟,从年少之时起,自己这个异母弟弟便处处受到好评,原本就连他都认为,赵璟程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谁也不知道昭仁皇帝究竟是入了国师的眼,还是真的得天庇佑。
竟然让所有人都押错了注。
淮王心中不服,若是昭仁皇帝都可以登基,凭什么他处处胜过昭仁皇帝却与皇位无缘。所以,十五年前,他听了胞妹茗翎之言,自请封地避其锋芒,给先帝留一个好印象。
这十五年来他仁心仁德,为得就是有朝一日昭仁皇帝膝下无子时,他能有机会。
如今,就唯独平凉王这个绊脚石。
只有除掉他,他们兄妹的计划才有机会实现。
今次入京,便是调开平凉王最佳的时机,待他见到胞妹茗翎,计划就可以展开了。
思虑至此,淮王收了心思,拍着平凉王的肩头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今日定要把酒言欢。”
平凉王在淮王抬手之际便眼神一凛,他犹记得不久之前,贺清之与他所说的,淮王有心要除掉他。
如今结合茗翎公主之事,与昭仁皇帝一直无后这一点,他能了解,这淮王兄妹要行大不义之事。
而他是阻碍了他们走向皇权至尊之位的绊脚石。
“今次皇兄入京,我们有很多机会把酒言欢。”平凉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领淮王去饮酒,毕竟贺清之还在他房内。
贺清之能否痊愈此刻便是最关键的时候。
淮王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平凉王:“听皇弟的意思,是怕为兄喝光你府中的佳酿?”
平凉王尚未作答,淮王的脚步便已经向王府之中属于平凉王的主院走去。
眼见淮王就要踏入院门,平凉王心中一急,抬手便要阻挡。
突然,院中传来一道清冷又高贵的嗓音。
“不知淮王大驾,清湛身子不便有失远迎。”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淮王神色一愣,指了指院内的屋子道:“这是?”
“昨日在宫中,国师受了风寒又劳心劳力,故此陛下命臣弟好生照顾国师。”
“原来璟瑄在你府上修养。”淮王脚步一顿,要推开院门的动作也停住了,“既然如此,小王就不打扰国师养病。”
平凉王心头一松,总算是不用让淮王进屋,他正担心贺清之的情况,也不知道这药服下了没有。
原本,淮王也准备转身离去,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打算和国师正面对立,反正他皇妹说过,清湛公子活不了多久,他们等得起。
可没想到的是,贺清之第二道声音便是挽留淮王。
“淮王风尘仆仆,入了王府又岂能连杯水酒都未曾饮到便离去?”
平凉王正在好奇,贺清之为何要留下淮王之时,房内的贺清之又开口了。
“驿站毕竟简陋,淮王乃王爷兄长,清湛又岂能占着本该属于淮王的位置?”贺清之语毕,房门缓缓地打开了。
平凉王瞬间就领悟了,贺清之这是想要软禁淮王,不管他此次到来是何目的,但进得来,就不能让他再出去,折了茗翎公主一臂,他到要看看此女还有什么法子。
“国师所言甚是,方才璟程是担忧打扰国师养病,故此才忽略了皇兄,皇兄不会怪罪璟程的吧?”平凉王对淮王抱拳行礼,俨然是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淮王深知入了局,可他却不能有任何的动作,既然本就带着目的来,不管清湛公子在不在,他都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他就不信,他堂堂藩王,一个国师还敢私下将他囚禁不成。
“小王在来京途中便听闻,皇兄将落枫谷谷主清湛公子封为国师,大辕国子民皆是好奇,今日得见国师风采,也是小王的福分。”
淮王边说边走,来到屋门之外时,便瞧见昏黄的灯火之下有一道端坐的人影,人是坐着的,但却是坐在一架轮椅之上。
“清湛见过淮王。”贺清之抱拳微微俯身。
淮王打量着轮椅之上的男子,那一头素白的发丝落在他眼中,心头不免一喜,这是油尽灯枯之相,他的皇妹所说不差,清湛公子活不了多久了。
“国师有礼。”
寒暄之后,平凉王便道:“来人,准备酒菜。”
朱桦贴身伺候,医老与玄鹄法师此刻已经离开了屋子。
平凉王心中忐忑,也不知贺清之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在这样危急的关头,竟然还要分心应付淮王。
酒菜很快就上了桌,贺清之亲手斟酒,先替淮王与平凉王满上,而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朱桦瞧着心惊,却深知不能开口。
“清湛敬二位王爷。”
平凉王同样也是胆战心惊,见贺清之就要一饮而尽之时,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直到贺清之喝完,依旧端坐,丝毫没有任何影响之际,平凉王才微微松了口气,饮下自己手中的酒。
淮王也同时放下了酒杯,瞧着眼前的清湛公子道:“听闻国师博古通今,擅占卜,不知小王可有幸得国师指导一二。”
贺清之放下酒杯,瞧着淮王有一会儿才垂眸一笑道:“清湛想请教淮王,如何看待西岭国屡犯我国边境之事?”
一听清湛公子提及边境之事,淮王心头一颤,这分明就是他今日要试探平凉王的话题,怎得会让清湛公子捷足先登了?
莫非他当真可以窥探天机?
所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兄妹的目的了?
“国师乃皇叔之子,皇婶系出将门,国师自当比小王更能看透这战事的关键。”淮王被眼前的男子盯得有些不自在,不免避开视线,伸筷夹菜装作若无其事。
贺清之抬眼,看了一眼平凉王,心中不免想到上一世。也是同样局势,他明知淮王的目的,却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最终却导致平凉王没能逃过死劫。
可这一次不同了,如今平凉王有真龙之气在身,他也不会让他上战场,思绪翻涌之间,贺清之没有及时回答。
瞧见贺清之的模样,平凉王似乎也明白了,淮王就想要利用这边境之乱来除掉自己,他是不怕上战场,可此刻他更忧心贺清之的状况。
屋内一时有些静默,朱桦看了看始终没有动筷的贺清之,别提有多心急了。
方才医老说了,这药服下一个时辰之内,贺清之必须运功将这体内的药丹以功力化开,这样才能令冰晶莲之力完全融入贺清之的身体。
可眼下这都已经过了一炷香了,贺清之似乎并没有要打发淮王的意思。
良久,贺清之才动筷,夹了菜却并没有吃,只是淡淡道:“清湛以为,当以皇权威慑那边陲之乱。”
贺清之说道皇权之时,平凉王神情一凛,原来这淮王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毕竟,昭仁皇帝文不成武不就,一旦大臣之中有了皇帝御驾亲征的风向,那他是必要替昭仁皇帝分忧。
如此看来,这边境之乱只怕从一开始就是有阴谋的。
淮王听清湛公子那么说,心头也是一惊,他有些吃不准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要帮昭仁皇帝,还是顺着他们的心思,借此机会好报仇。
毕竟,若不是昭仁皇帝母子,他又怎会身残体弱,不过及冠之年就已行将就木不久于人世了。
淮王忍不住问道:“那,不知国师对这出战之人有何看法?”
贺清之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却抬眸对上了淮王的视线。
直到淮王心中忐忑,又一次避开视线,贺清之才缓缓道:“清湛认为,淮王殿下仁心仁德,深受我大辕国子民爱戴,若是能替陛下出征自然是民心所向,军中将士必能因淮王士气大振。”
说到这里,贺清之抬手拿起酒壶又替淮王斟了一杯酒笑道:“届时,我大辕国将士必定所向披靡,淮王认为,清湛所言是否是民心所向。”
淮王当时就去拿酒杯,可一抬头便对上了清湛公子的双眸,那对眼眸深邃如夜空,有一种辽阔至极的错觉。
突然,无边无际的黑暗莫名就向他袭来。
一瞬间,淮王便倒下了。
贺清之猛然一咳,手中的酒壶顿时跌落在地,碎片四溅。
“清湛!”
“公子!”朱桦立刻扶住贺清之要倒落的身躯。
贺清之倒在朱桦怀中,医老与玄鹄大师立刻进了屋。
“快扶他上床。”医老焦急道。
平凉王立刻站了起来,伸手就将贺清之抱上了床。
依靠着平凉王的身躯,贺清之逐渐恢复了意识:“王爷不用忧心,清湛已服了药了。”
“先不要说话。”平凉王看着医老道,“前辈,现在要怎么做?”
“情况不佳,如今他不能自行以功力化开那枚药丹,若是过了一个时辰,那冰晶莲之力便失去效用了。”
平凉王眉峰一蹙,看了看怀中的贺清之,如果不是为了他,贺清之大可不必出声。
“本王若是以自身功力替清湛化开体内药丹呢?”
“此法虽然可行,但清湛功力深厚,若是王爷的功力与之相差甚远,那只怕会损及王爷自身。”
听到这里,朱桦也忍不住了:“若是我与王爷二人合力呢?”
医老看了看身边的玄鹄法师,他们皆是习武之人,可贺清之功力特殊,眼下能与贺清之功力旗鼓相当的人并不多,而且多数都是远水就不了近火。
“没办法了,眼下只有合我们四人之力一试了。”
正在平凉王四人准备合力之时,屋外突然禀报声。
“启禀王爷,‘大都督’求见。”
一听“大都督”求见,医老顿时眼神一亮:“子言来了!太好了”
朱桦也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看平凉王怀中的贺清之。
“王爷,将淮王安顿好,他中了我的迷魂术没有三日绝不会醒来。”贺清之说完,只觉一阵晕眩,忍不住阖上眼。
“这些你不用忧心,好生歇着。”平凉王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