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立情绪平复下来了,杨嘉佑深呼一口气,气焰散了点:“别想那些有的没有,以你的能力,申请国外好的大学,念研究生一点问题都没有,人生的路还有很长。”说着,他想抱许立,但有些手无举措,只是用掌心碰了碰许立的面颊,又慌乱地收回手,整个人迟疑而无力,他对这种相处模式很陌生,仍竭力劝慰着,“在我面前能闹,我不会伤害你,但是别人呢?”
许立说:“你刚刚那样,不是在伤害我吗?”
“老子亲你一下怎么了?”杨嘉佑又要生气了,简直像个炸药包,“你以前没伤害过我吗?你别搞错了,当初是你先亲我的!我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脑细胞都死光了,也没想明白我到底错哪儿了!”
“那是因为你当时逼问我。”许立眼里噙着泪光,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狡辩?”杨嘉佑凑近了一些,眸光沉沉,威逼利诱:“你狡辩一句,我就亲你一下,我说到做到,不信你试试。”
许立闷着头,不敢说话了。
空气仿佛凝结了片刻,杨嘉佑这才记起正事,语气渐渐变得恳切:“那个圈子很乱的,什么人都有,骗钱骗感情,搞不好还会得病,万一以后有人不珍惜你,你让我怎么办?嗯?听话——”说着,杨嘉佑握住许立的手。
一听这话,许立慌忙收回手,哽咽着:“我不会乱来的,孤独并不代表会滥/交。”
气氛缓和了些,杨嘉佑敛着眉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立不说话。
杨嘉佑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我跟你说话,你哑了?”
许立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嘉佑冷哼了一声,“你满肚子的心事,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
许立抿了抿下唇,心里好受一点了。
半晌,杨嘉佑才说:“我要是跟你一样,就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今天俩人吵架,他到现在都不肯面对真实的想法,即使有他也不想承认,他疼爱许立,疼爱就是疼爱,不想扯其他的感情。他有家庭牵绊,妹妹杨嘉羽又情况特殊,他需要考虑父母的感受,不能那么任意妄为。
许立听明白了,眼眶潮湿,声音有点哑:“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杨嘉佑敛住情绪,“边走边拦的士,小区门口不好叫车。”
许立点头同意了。
顺着人行道往前,石砖上落着斑驳的光影,杨嘉佑试着牵住许立,许立没有拒绝,他才握紧了许立的手,说:“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许立脑子里有点乱,今天晚上发生了好多事,他知道杨嘉佑在说什么,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自从告白被拒绝以后,许立从来没有对杨嘉佑抱有任何幻想。此刻听见他这么说,许立感觉很心酸。
长辈们只当他们是兄弟,他们这样的关系,让家人根本无法接受。
杨嘉佑当初为了更够多陪伴家人,本科都没有出国,他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俩人牵手走了一会儿,掌心滚烫相贴,沾着潮意,明明很不舒服,但谁都没有松开。到了马路上,杨嘉佑才松开手,这里川流不息,倒是很好打车。一路上车厢寂静,两个人各怀心事。
回到学校临近十一点,宿舍都快关门了,杨嘉佑坚持让许立先回去,“赶紧上去洗脸,眼睛跟馒头似的。”
出租车饶了一圈,到了杨嘉佑的宿舍,他才结账下车。
话说开了以后,他们俩不再别扭,但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界线,他们都清楚真正越过那条线意味着什么。杨嘉佑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起伏,有空就和许立一起吃饭。
情绪激烈之下发生的亲吻,让人回忆起来并不好受,只有那天的牵手,让许立觉得很温暖。
除去客观的界线问题,许立感觉杨嘉佑是真的对同性恋有意见,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跟许立有任何亲密接触。就连有一次俩人正常去看电影,看见前排的两个男生接吻,杨嘉佑会嗤之以鼻,偶尔提及同性恋的话题,脸色也不大好。许立觉得那天他们牵手走了一路,多半是杨嘉佑在安抚他。
许立不清楚杨嘉佑是否发自内心地承认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如果接受不了的话,杨嘉佑这种反应算是恐同,据说还有个词叫‘深柜’。‘恐同’和‘深柜’之间的距离相当微妙,只要相处不再别扭,适当保持距离,许立觉得可以接受。
这期间许立没怎么做兼职了,除去上课,就是去图书馆,生活清静而充实。杨嘉佑不喜欢他跟李衍来往,李衍后来打电话以表感谢,许立客气地回复,没有进一步跟对方交谈。
六月份的高考悄然而至,杨嘉佑和许立的大学生活没那么紧张,但杨嘉羽却面临着巨大压力。尽管父母没有给她制定过高的期望值,她还是想尽自己的全力。
好在艺术院校对文化课要求稍低,杨嘉羽的钢琴水平格外出众,平时家里还有家教帮助她复习功课。八月份时,杨嘉羽收到了南京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令人高兴的消息。
杨嘉佑和许立都在本地上学,暑期还回家待了一段时间,为了庆祝杨嘉羽考上大学,一家人外出烧烤。时间一晃,他们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许立和杨嘉佑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只有杨嘉羽还跟之前差不多。
不过十八岁的杨嘉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她自从高二以后就没怎么长个子,约莫一米**,在女孩子中间不算矮。肤色白皙,长发齐肩,乌黑而柔软,一张鹅蛋脸,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温柔而璀璨。
杨嘉佑站在草坪的不远处烤串,看着妹妹和妈妈在一旁铺桌布,心想以后得有个好男孩爱着杨嘉羽,捧在手心里,心细地呵护着,他才能放心。杨嘉羽心思剔透,善良,有爱心,等她适应了大学的生活,慢慢能独当一面,将来毕业,至少能当个钢琴老师。
关于未来的规划,杨嘉佑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他唯一不敢想的是自己和许立之间的关系。他所接受的教育、现有的价值观里没有‘同性恋’的位置。
他对许立有感觉,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他们刚处于20岁的年纪,人生还长,还有很多事要做,谁知道此刻的心动不是一时冲动?
杨嘉佑从小看着父母的感情长大,妈妈徐瑛虽然脾气不大好,气急了要摔东西,但杨嘉佑真的觉得,妈妈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爸爸杨振华为人宽善,心细,事业和家庭平衡得较好,是体贴的丈夫、值得尊重的父亲。
这些年以来,父母一直是杨嘉佑心目中的榜样。
正是因为如此,杨嘉佑根本解释不了自己对许立的感情,那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情愫,很不符合他的性格。随着许立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挣脱他,杨嘉佑觉得非常难受,像心脏撕裂成两半一样。他想过了,这种不为人知的感情,他会珍藏一辈子,这份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淡。
如果非要说一个确切的答案,杨嘉佑不能看着许立偏离轨道,就算许立觉得孤独,想尝试同性之间的感情,也不能出去乱见朋友,会出事的!
杨嘉佑看过许立写给杨嘉羽的新年贺卡,是杨嘉羽高一时拿出来以表不满的证据,说他这个亲哥哥对她都没这么心细。打开一看,贺卡里夹了一只轻柔而蓬松的羽毛,新年祝福很简单,但称呼栏里写着‘毛毛’两个字。杨嘉佑当时不解,把贺卡还给妹妹,没好气地说:“你又不叫毛毛。”
杨嘉羽翻了个白眼:“我名字里有个‘羽’,‘羽’不就是‘毛’吗?”
杨嘉佑忽然愣住了,想说什么,竟然开不了口,心里涌动着暖意。
是,他这个亲哥哥都没有如此心细。
不过他习惯了口是心非,临走前还故意说:“好了,以后你改名字,叫‘杨嘉毛’。”
“你才叫‘杨嘉毛’,”杨嘉羽瞪着哥哥,她想了想又说:“不对,你该叫‘杨嘉左’才对!”
兄妹二人忍不住笑了。
想起这些生活细节,杨嘉佑心里更难过了,如果不把许立盯紧一点,谁知道许立那个迷糊虫会做什么傻事,人又简单,心那么善,被骗了,被伤害了怎么办?
那不等于要了杨嘉佑的命?
杨嘉佑抵触gay圈是有原因的,现在是信息时代,真要想了解什么,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一直认为,不少人打着同性恋的幌子,看似叛经离道,其实是在放纵自己的私欲,为滥/情找借口。这样的人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只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不想过这种生活。
破坏他和许立之间的感情很容易。许立从小失孤,个性独立,自尊心强,有事习惯闷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想都不用想,随便折磨两下,许立的心就碎了。
相比起践踏,呵护才是更艰难的事情。
小的时候,爸爸跟他说:“比起同情,自尊尤为重要,灾难剥夺了人物的物质,但不该连通精神上的东西也夺走,这很残忍。”这句话杨嘉佑记了很久,他不能成为一个残忍的人。先不谈出柜,父母会怎么样看待他。父母一直把许立当亲儿子看,如果杨嘉佑执意跟许立在一起,会让许立在父母面前非常被动、为难,这不是逞能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许立已经孤身一人了,杨嘉佑不能让他再失去这份亲情。
这些事情,即使许立不说,杨嘉佑也会替他考虑。
许立之前告白,即便杨嘉佑毫无心理准备,甚至躲避了一段时间,但说实话,他不怪许立,他只会担心他过得不好。
正是因为如此,杨嘉佑做什么事,都习惯拽着许立,他们得一起打球、学习、奔跑,一起追梦,感受生命打开的肆意,成为更好的自己,一同体验更多丰富而有趣的生活。
见到了世界,看到风浪与海湾,才知道自己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稀里糊涂搅在一起,不但践踏了这份感情,还把人生打折了。
此时杨嘉佑还不知道,他内心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倾斜,爱情早已无可救药地蔓延,那天的争吵,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眼看着肉串烤得差不多了,杨嘉佑喊许立:“把盘子拿过来。”
许立正在一旁切水果,拼盘凑齐以后,他拿着锡纸盘,朝杨嘉佑走过去,“差不多够了吧。”
“吃玉米吗?”烟气熏人,杨嘉佑眯着眼,把烤串放入锡纸盘中,“小心烫。”
第40章想哭就哭
许立就手拿起一串,边吃边说:“不烫。”
见他笑容明晰,杨嘉佑心里舒服多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待餐食准备停妥以后,一家人入座了,天高云淡,餐桌靠近树荫,夏日的风吹过来,温热中沁着青草的气息。
“干杯——”
四只玻璃杯清脆地撞在一起,时光美好而温馨,让人想将此刻暂停。
在杨家的这几年,许立受到了充分的照顾,杨叔叔和徐阿姨把他当儿子看,生活上基本与杨嘉佑没有差异。想到这里,许立很内疚。
既然已经和杨嘉佑把话说开了,许立也没打算回避,只是注意相处的界线就行了。
这天烧烤结束后,许立说学校有点事,想早点回去。
杨振华同意了,“大学还没放暑假,以你自己的时间为主。”
出了家门口,许立忽觉松了一口气,杨嘉佑跟上他的脚步:“学校里有什么事?”
许立回过头,眸中透着笑意,实话实说:“我想回奶奶家看看。”
杨嘉佑重复了一句,“奶奶?”他在想许立是不是触景生情,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许立点头,声音很平稳:“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大概有五年没回去了。”
杨嘉佑心下了然:“噢,我跟你一起去。”说着,他进屋拿了手机,动作利索地站在玄关处换鞋,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
许立见杨嘉佑神情认真,就没有拒绝。
俩人坐着公交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赶,七点多的时候,车上人不算多。许立坐在靠窗的位置,杨嘉佑在他旁边,耳朵上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音乐。
静默地坐在彼此身边,内心有种笃定感。
中途转乘了一趟公交,四十多分钟以后,他们到了一个小区。这地方也在市区,地段不错,只不过跟杨家方向相反。小区的绿化带里时不时冒着几个孩子,多半是在捉迷藏。
视线往上抬,能看见零零星星的灯火,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气息。
杨嘉佑问:“你家住几楼?”
“五楼。”许立在前面带路了,掌心里捏着家里的钥匙。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开锁的时候,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邻居还以为是小偷来了。
“哎?谁呀?”
许立觉得她面生,“我家住在这里。”
女人手里端着碗,脚边站了个孩子,大门虚掩着,身后的电视机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杨嘉佑跟着许立进屋了,客厅的灯闪了闪,很快便照亮了屋子。
三室一厅的结构,屋子很干净,东西都收纳得整整齐齐。
许立抬起头,天花板上已经没有烟熏的痕迹,看样子是杨叔叔找人重新粉刷过。许立的眼眶忽然有些温热,他竭力克制住情绪,推开自己的房门。
年幼时,他还睡单人床,格子花纹的防尘布将床铺遮盖起来了,那架立式钢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让人想起幼年时弹奏的画面。
杨嘉佑里里外外巡视了一圈,“这房子挺好的。”
“嗯。”许立站在书桌前,台面上摆放着一张婴儿的百日照,他用掌心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
杨嘉佑扒在门边儿上看,见照片上的孩子额头上点了个大红点,笑道:“你小时候?”
许立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妹妹许岚的照片,他记得妹妹脖颈处有一个淡淡的胎记。
杨嘉佑知道许立家里的事情,怕说多了让他伤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奶奶的房间也重新收拾过,只是放在客厅的针线篓子应该被烧了。
许立站在门口不敢进去,13岁的时候他无法想象奶奶是如何煤气中毒的,是秦老师和杨叔叔帮他把伤害降到最低,尽量让他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杨嘉佑和杨嘉羽二人,是他少年时期最亲密的玩伴,填补了他心中巨大的窟窿。想到这里,许立单手撑在墙壁上,背脊有些发颤,时不时吸着鼻子。
杨嘉佑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声音很轻,“擦擦。”
许立接了过来,没有回过头,只是深呼一口气。
杨嘉佑说:“朝前看,往后还有好日子,”他顿了顿,仿佛有些词穷,“你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口,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泪意悉数涌来。
杨嘉佑半开玩笑,“哎,以前谁说的,不在我面前流眼泪?”
许立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哭得很安静。
杨嘉佑只好轻轻拥住他,掌心按着他的后脖颈,语气里带了点哄劝,“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gu903();啜泣声响在空气里,许立回抱住杨嘉佑,他闭了闭眼,眼泪悉数落在杨嘉佑的T恤上,呼吸变得沉重,情绪逐渐散开。良久,眼泪挂在脸上,脸颊有些僵硬,许立将下巴抵在杨嘉佑肩膀上,声音很轻:“嘉佑,你是不是比我大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