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你在笑我对吧？”
完颜康拉拉小伙伴，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惜朝：“没有，你看错了。”
完颜洪烈看着儿子身边的青衣少年，道：“康儿，不给父王介绍一下这位小公子么？”
完颜康赶忙拉着顾惜朝上前一步，献宝一样说道：“父王父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我最好的朋友顾惜朝！”
果然是他。
顾惜朝阖手一礼：“在下顾惜朝，楼外楼弟子。”
顾惜朝视线扫过完颜洪烈英俊的相貌，心里一沉。
观面相，是个野心勃勃且精明的人，不好相与。
“我知道你，楼外楼的少楼主，我家康儿提过你很多次了。”
顾惜朝在观察完颜洪烈，完颜洪烈亦在观察他。
少年人一身浅青，相貌姣好，眼神明净，携琴负剑，风姿卓然。
不愧是李先生的亲传弟子。
完颜洪烈是见过那位李昭明先生的，这会儿见了顾惜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可惜，若是完颜康没有早早拜了丘处机为师，说不定他也可以拜入李先生门下了。
不是说丘道长不好，相反，丘道长虽然长年云游在外，对完颜康的教导却也是尽心尽力。
只是，和那位行止之间皆是浩然风流的剑客相比，丘道长还是逊色了些。
“这几年，康儿多亏你看顾了。”
顾惜朝摇摇头，“阿康很好，师父也说过。”
完颜洪烈点点头，眼神里满是自豪，“康儿当然很好。”
完颜康：……怎么回事你俩开始互吹我了我有点脸红诶。
“康儿，父王这这里还有要事，你先带你的朋友下去吧，记得去见见你母妃。”
完颜洪烈对着顾惜朝吹完了崽儿，想起孩子回来还没见过他娘，便先让他离开了。
等到两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完颜洪烈温和的面容一变，他冷冷地看着门外守着的侍卫，说出的话里暗藏的怒意让侍卫们心里一颤——
“说，谁让你们这时候去接小王爷回来的？”
侍卫头领顶着主子满是怒火的眼神，战战兢兢道：“王爷，是您之前下的命令，命我等一定要带回小王爷啊。”
“本王？”
——
“阿夜，你陪我去见母妃吧。”
完颜康扯了扯顾惜朝的衣袖，心里有些踟蹰。
“我都跟过来了。”
顾惜朝摸摸小伙伴的头，安抚道，“你母妃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怕什么？况且，你这次回来，不就是因为你母妃么？”
“可是——”
前方已经到了王妃的居所。
饶是顾惜朝早有准备，这会儿看到眼前简陋的茅草屋，他仍是吃了一惊。
完颜洪烈是金国最受宠也最有能力的王爷，作为他的王妃，还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怎么也不至于——？
哦，除了屋子破了点，生活质量还是挺有保障的。
顾惜朝看着走出来的包惜弱心想。
包惜弱身上的衣裳款式十分简单，头上也仅仅只绾了一对玉蝴蝶。
可顾惜朝一眼就能看出来衣裳的料子名贵至极。
嗯，他们几个每年裁衣裳都是这种料子，穿在身上可舒服了。
「都送了，不穿白不穿。」
——每年都会收到各方势力送来的供奉的李昭明语。
不过，阿康的好相貌倒是随了他娘亲，难怪这么多年，阿康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世。
毕竟儿随娘是很常见的，即使阿康长得不像完颜洪烈，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察觉到。至于阿康儿时听到金国宗室子弟那些，也不过是小孩子骂人的话，根本没有证据。
顾惜朝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同阿康说起了，免得阿康误会。
完颜康倒是很惊讶，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母妃主动走出来迎他。
“母妃。”
“康儿……”
包惜弱仰头看着她的孩子，有些恍惚，原本要问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康儿什么时候，都长这么大了？
这样清俊的模样真是好看，可是、可是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像铁哥呢……
铁哥，铁哥，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看到了么？
完颜康看见母亲恍惚的面容，心叫糟糕。
“母妃，您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吧孩儿，孩儿扶您进去。”
说罢便扶着包惜弱，半推半扶着进了屋。
到屋中坐下后，包惜弱像是被惊醒一般，抓住了完颜康的手。
“母妃？”
完颜康有些受宠若惊，连顾惜朝也顾不上了，他左手叠在包惜弱手上，小心翼翼地喊到。
“康儿，你这些年，都在外面做些什么？”
原来母亲知道近些年都不在王府吗？！
完颜康眼睛一亮，心里某处角落的期待隐隐冒了头。
“孩儿前几年在临安认识了几个好朋友，这些年都随他们在江湖闯荡，行侠仗义呢！”
“临安？大宋的临安？你去大宋了？”
包惜弱情绪激动起来，不如说她本来就很激动，只是一直压抑着而已。
“对，母妃，大宋不是您的国家吗？果然风景同您一样美。”
包惜弱稳住情绪，道：“你接着说。”
完颜康猛点头，“母妃我跟你说，之前有一次我们去了金陵，碰见了一伙人拐卖女孩儿，我当时就上去把哪伙人贩子打跑了诶，那伙人贩子真不经打，就那样也敢干坏事。”
“后来我把那些女孩儿都送回了家，没有家的也安置在金陵城啦。母妃，您一向很喜欢大侠，孩儿这样做也算大侠了吧……”
完颜康说的很快，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是要把从前包惜弱不知道的事情全都说给她听一样。
完颜康说得兴奋，也就没有发现包惜弱的异常，顾惜朝在旁边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
完颜康每提一次金陵，包惜弱的身子抖动的就越厉害。
“康儿，”包惜弱努力稳住声调，打断了完颜康的叙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完颜康猛地被母妃打断，听到母妃的问话，便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是真的，母妃，您——”
“啪——”
“阿康！”顾惜朝连忙扶住他，小伙伴显然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母妃？”
完颜康捂着半边脸，怔怔地喊母亲。
“你还在骗我！”包惜弱颤声道，“你为什么不学好！”
“金陵，金陵，你敢不敢说，你把那些可怜的女孩子送进了哪里？！”
“我送她们回家了啊？”完颜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无家可归的，我都安排了合适的去处啊？”
送到楼外楼名下的宅院里了，总不会饿死她们。
“你撒谎！”包惜弱声音尖锐，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来，糊花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即使是这样，她看起来也是极美的。
“完颜亮都告诉我了！你在外面鬼混，害了那么多女儿家，你还说你好好安置了人家？！”
“康儿，康儿，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是这样的啊……”
铁哥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他！
包惜弱哭的梨花带雨，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质问之时，她的孩子沉默得可怕。
完颜康确实没对包惜弱说实话，其实那件事情的原貌是妖怪作祟，完颜康怕吓到母亲，便把它改成人类了，过程也没有完颜康说得那么轻松，至少那次，完颜康受的伤还不轻。
只是……
“母妃？”
完颜康呆呆地捂着脸，眼神空洞茫然，不知道看向哪里。
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您宁愿相信没见过几次的完颜亮，也不愿意相信您的孩子吗？”
“母妃，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第58章铁马冰河复中原（二十三）
“母妃,我真的是您亲生的么？”
完颜康定定地看着包惜弱,那目光里包含的东西，包惜弱看不懂。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颤着声道,“你若不是我亲生的，我怎么会管你？”
是啊，您终于管我了，可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呢？
完颜康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
“母妃，我不知道完颜亮和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让您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定了我的罪。”
他站在包惜弱面前,背挺得笔直。
“我跟完颜亮从小就不对盘，您又不是不是知道。”
“哦我忘了，您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个。”完颜康凉凉一笑，眸中满是自嘲。“您大概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吧？”
“什么情况？”
包惜弱打出那一巴掌,其实心里已经后悔了,那是她和铁哥的孩子，杨家唯一的血脉,她怎么能伤他呢？
可是手已经挥出去了，她也来不及停下,反应过来后,这孩子已经用一种让她莫名恐惧的眼神看过来了。
她十几年来不曾踏出王府一步,如今又怎么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她真的错怪了这孩子？
完颜康似乎已经完全不受包惜弱那一巴掌的影响般,嘴角勾起的笑容竟然有了一丝邪气。
“皇爷爷身体最近不太好，父王作为权势最大的王子，自然就会碍了我那些叔伯的眼。您说，这时候完颜亮跑到您这里来诋毁我，是个什么意思呢？”
包惜弱咬着嘴唇，即便她足不出户，皇家子弟争夺帝位有多么腥风血雨，她还是知道的。
“可是，可是，即便他来我这里是胡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完颜康偏头，右手虚握抵在额头上，阖上了双眼。
顾惜朝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当然有用，毕竟阿康是王爷‘唯一’的儿子，如果阿康的名声坏了，势必会影响到王爷。”
“毕竟，按金国皇室现状来看，他是最容易得到太子之位的。如此，可不就是其他人的眼中钉。”
“你是……？”
包惜弱愣愣地看着顾惜朝，一时想不起来这个站在儿子身边的清俊少年郎是谁，她恍然想起来，方才康儿还没有同她介绍。
“你是？”
顾惜朝微笑，“在下顾惜朝，令郎好友。”
“顾惜朝，顾惜朝，你是汉人？”
见少年点头，她看了看一旁仍然不曾出生的孩子，便急切问道，“你说他们是因为金国王位才来诋毁康儿，可是，有什么用呢？康儿若是没有做那些事情，不就是白费功夫吗？”
“当然不是白费功夫。”
完颜康这会儿已经稳定了情绪，平静的开口。
“至少，在母妃这里不是白费功夫。”
他扯了扯嘴角，“您不是相信了么？”
包惜弱讷讷地喊：“康儿……”
“想来您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如何评价阿康的吧？我们一路走来在国都可听到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小王爷完颜康蛮横霸道，强抢民女为妾的，有说完颜康跋扈非常，打死了不少平民的……这些还是在王爷已经清理过一批的情况下。”
“奇怪的是，在下稍微打听了一下，传言中小王爷犯下这些罪的时间，很是奇怪呢。”
“怎么……？”
包惜弱其实已经隐隐相信了顾惜朝的话，她向来没什么主见，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比起完颜亮说康儿是个坏孩子，她现在更愿意相信是别人说他的坏话。
因为康儿虽然不常来见她，可他待她孝悌非常，她还是知道的。
包惜弱是打心底是不愿意杨康成为一个奸诈之人的。
“传言小王爷在皇城脚下强抢民女，可在下没记错的话，他们提供的日子，小王爷根本不在金国。”
包惜弱瞪大了眼睛，那……
“那时候，阿康在大宋境内游历，常常与在下同行，如果您不信的话，在下可唤来其他几个同伴为阿康作证。”
顾惜朝说到这里，突然心跳了一拍，他顿了顿，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一动，一张符纸滑到了手心里，然后瞬间从中间撕裂了。
“当然，您也可以认为我是在包庇阿康。这样吧，您可以派人去大宋走一趟，打听打听楼外楼的杨康少侠在江湖上是何等名声。”
“‘杨康少侠武功高强，品貌皆远胜同辈，乃江湖年轻一代的天骄’一类的评价，还是出自少林等名门正派之口呢，六扇门的诸葛正我先生也曾亲口说过杨康少年英豪，您总不会觉得，我们能有这本事，能让这些前辈帮忙说谎吧？”
干脆利落怼了一通，顾惜朝停下来后发现，包惜弱眼眶彻底红了。
“你刚才说，杨、杨康？！”
包惜弱芙蓉面带泪，楚楚动人，她话语中满满地期待，任谁都听的出来。
“杨康，是说康儿吗？”
要糟！
顾惜朝在心底后悔，糟了光顾着给阿康解释了忘了这一茬！
完颜康却只以为包惜弱在疑惑这个名字，便出声说到：“杨康是化名，完颜是国姓，我总不好在大宋境内光明正大自称完颜康。”
包惜弱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嘴里喃喃自语。
“杨康，杨康好啊……这个名字才好听……你本该就叫这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完颜康敏锐捕捉到了包惜弱低喃中的信息：“母妃，什么叫‘我本该叫这个’？”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母妃只是觉得康儿这个化名起的很好，真的太好了。”
包惜弱连忙擦干泪水，绞着手帕笑着说道。
“康儿，是母妃误会你了。既然你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那真是太好了。”
她抬手想要摸摸完颜康的头，却发现他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半途便停下了手。
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擦拭干净的泪水，眸光中却有几分不自然。
“母妃一直希望，你能做个像你爹那样，义薄云天的大侠。”
完颜康皱眉，“母妃，您怎么又忘了，父王又不是江湖人。”
这句话平平淡淡，本没有什么意思，听在包惜弱和顾惜朝耳边，无疑是一声巨雷。
顾惜朝盯着完颜康，心想坏了，阿康不会怀疑了吧？要不等等就跟阿康坦白了吧？
可是，一想起完颜康先前在完颜洪烈面前的举止，他又犹豫了。
阿康向来亲缘浅，他对父母有很深厚的感情，可他母亲一直这般模样，想也知道阿康大部分濡沫之情都在完颜洪烈身上。
且不提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好说，单说阿康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顾惜朝在这里纠结，包惜弱也是心惊胆战。她实在无法想象完颜康知道真相后的态度，康儿会不会恨他？他会怎么看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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