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烛九阴停顿了一下,果然看见兄弟们不满和催促的眼神。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得不承认,论战力他们同妖族相差无几,论心计,当真少有能及得上东皇太一的。
当年昭明剑仙初入洪荒,在他们都不当回事的情况下,唯有东皇太一察觉到了什么,及时同紫霄宫接上了线。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后来的一连串事情中,才逐渐摸索出来。
紫霄宫,哪里是真的不问洪荒事呢?
烛九阴一字一句道:“女娲创人族,以此功德成圣。人族将兴,巫妖二族之于天道,同昔年龙凤二族,没什么区别。”
一片沉寂。
句芒忽然道:“不止这些吧?东皇太一还告诉你什么。”
烛九阴深深的看了句芒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东皇说,我等若不改变行事,终有一日,巫妖俱灭。”
妖族知晓先机,十位太子被妖后羲和牢牢看在太阳星上,不曾踏入洪荒一步。没有累累血仇,妖族那边,倒是对于各退一步没什么看法。
巫族……若无太子长琴一事,恐怕也难以同意。
共工却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你说的这些事情,烛九阴,你不就是怕了吗?现在咱们把长琴叫回来,让他不要再发疯不就行了。”
祝融听罢,几乎是同步接上共工的话:“共工你什么意思?!”
共工冷笑:“呵,我什么意思?你从来就和我不对头,现在你儿子在战场上不分敌我发疯,你说我什么意思?”
帝江呵斥了他一声:“共工,现在不是你翻旧账的时候!”
共工道:“我发什么疯?我们跟妖族打了这么久,现在你们说退就退?”
句芒有些头疼:“不是退,是为了剩下的族人……”
“说来说去还不是退缩了。”共工指着太子长琴所在的方向道:“烛九阴,你以前说他太子长琴是我巫族兴盛之源,现在那个疯子在做什么?他在拉着我们一起死!”
“共工你阴阳怪气什么,从以前你就看我儿不顺眼!”祝融眼见亲子那时模样,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当下便打断了共工的话。
共工呼吸急促,他看到周围的兄弟都不赞同他的模样,怒道:“好哇,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你们想去和妖族谈和,我可不愿受那个气。”
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妖族陪葬!
句芒看着共工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烛九阴,我怎么觉得共工他……”
“让他去!”帝江冷声一句,“谁乐意和妖族为伍,我等为祖巫,怎么能让种族灭于我等之手!”
烛九阴想起他透过时空看到的洪荒的结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拦住共工!”
来不及了。
整个洪荒在一瞬间的时间停滞后,天塌地陷。
“发生了什么?”
烛九阴直勾勾地看向共工离开的方向,这幅景象,同他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周山,塌了。”
帝江在一瞬间对整个巫族下令,立刻撤离。
可是又能撤到哪里去呢?
悬于天际的琴声,似催命符。
几乎是同一时刻,妖皇帝俊撤走了巫妖战场上所有的族人。
东皇太一站在荒原之上,遥遥望着远方厮杀的琴影剑光。
天外有红霞归来,映照在东皇金眸之中。
响彻整个洪荒的琴声浩然若江海倾天,他仰头看着那片照破长空的红霞,神色莫名,似悲似喜。
“十五弦起,血海动。”
——————
幽冥血海之中,执掌阿修罗族的冥河老祖高坐于王座之上,表情有着丝丝狂热。
“打吧,打吧,巫妖二族,最好同归于尽!”
若非巫族势大,阿修罗族又怎会龟缩血海不出,只能捡了六道轮回的生灵魂魄而食?
座下几位魔神冷眼看着冥河疯狂的模样,心里颇有不屑,冥河能耐再大,终究差了他们前主一截。
若非道祖逼得太过,他们也不会避入血海。
冥河眯着眼睛看着座下的魔神,不以为然。
你们的主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想着翻身。
呵呵,道祖为天道所禁锢,巫妖二族眼下也该死干净了,接下来,洪荒便是阿修罗族的主场。
只有六道轮回的生灵魂魄怎么行,阿修罗族需要更多的东西。
冥河老祖带着手下弟子出了血海,如今洪荒混战,正是他们出去的好时候。
至于失败?不可能的,巫妖二族又如何?人族为气运之主又如何?
冥河胆敢在其中浑水摸鱼,不过是因为某一日他触碰到了法则。
那位昭明剑仙似乎有什么神通威胁到了法则,冥河得到这个信息时,就一直在暗暗积蓄着力量。
诸天万界,宇宙洪荒,时空法则位于所有天道之上。
法则不会偏向谁,但是若有存在挑衅了它,它必然有所回应。
等到合适的时期,借用法则之力,哪怕只有一丝丝倾向,也足够冥河达到他的目的了。
现在巫妖之战,便是最合适的时候。
信心满满的冥河带着阿修罗族出现在洪荒之时,完全没有想到,他以为被天道禁锢住的道祖鸿钧,将他们狠狠摆了一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鸿钧就对他们老巢动了手脚。
眼见不周山陷落,冥河心里忽然又丝丝不安。
此时,那被重重血海隔住的琴声,终于传到了他耳边。
“不好!”
黄泉之下,有女子幽幽叹一声,大道无情。
“太子长琴”衣袍翻飞,避开漫天落下的剑影,指尖琴弦拨到第十五根。
量劫起,血海暴动。
冥河悚然发现,他同血海的联系,被切断了。
正当他想要带着部下离开时,却发现原本不情愿跟着他过来的那一批魔神,此刻都是一副狂热望向一个方向。
冥河心里有几分不安。
然后,他看到一道黑袍翻飞的身影。
那张脸,冥河永远不会认错。
“魔、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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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翻腾,哀嚎四野。
留守的阿修罗族同荒兽,同天魔挤在同一条道路上,万千生灵挡住了天光,那唯一的生路已经阻绝。
狂风万里时来往,云间上下血滔滔。
灵珠子立于云端,冷眼看着云下徒然挣扎的阿修罗一族。
冥河趁天道和鸿钧斗法之时,将一道法则之力牵引到了血海,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钻了天道的空子,想要君临洪荒,也要看看,他吞不吞得下。
如果灵珠子现出手,也许还能救下几个阿修罗族成员。但是,他不想动。
往世之时,他们曾因为轻视冥河付出多大的代价,现在,他们就有多憎恨他。
天命定了又如何?法则摒弃又如何?
自一枪破之。
灵珠子侧耳,凤来琴声声催心折。
是时候了。
他记得往世,洪荒破碎之时,冥河还有时间嘲笑他们。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灵珠子轻柔道:“若是血海不复存在了呢?”
天地重新洗牌,六道轮回之畔,吞噬生灵魂魄修炼的阿修罗一族,没有必要存在了。
一杆红缨长.枪从天际直入血海,激起了千层波浪。
也断了血海唯一的出路。
嘶鸣声起,灵珠子置若罔闻。他卷起红绫,自云端而下。
混天绫的颜色比血还要要浓烈,长绫卷下,直直带灵珠子来到了冥河暗藏法则之力的血海深处。
这才是灵珠子的目标。
混沌珠也身具空间之力,只要这一次能瞒过法则,鸿钧就能将一切解决。
他不信,他们的洪荒一定要像其他位面那样,湮灭在时空之中。
灵珠子漂浮在血海之中,眼神决然。
天地低昂,有凤凰于九天之上长鸣。
自鸿蒙初始便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清气像是受到了什么呼唤,源源不断向血海涌去。
有九彩明光自其间逸散,身形消失之时,灵珠子恍然见到久远往世之时,东海旧地,故友粲然微笑的面容。
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认识啦。
第二十三根弦响,大道有感。
血海之上,那身披红绫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明珠一颗,照破山河。
璨璨华光落于血海。
不周山的塌陷仍在继续,而这一时刻,所有大能都望向血海的方向。
他们在等一个结局。
是就此随着天命陨落在浩劫之中,还是破而后立,浴火重生?
第106章九歌千年踏洪荒(三十)
“阿娘,阿娘,阿耶什么时候回来呀?”
跌跌撞撞的小孩儿摔进了雍容华贵的妇人怀中,面色苍白,话音还有些抖。
妇人怜爱地抚摸着小孩儿白嫩的脸颊,心疼道:“很快就回来了,我儿,何故吓成这样?”
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一般,小孩儿将自己埋进妇人怀中,道:“阿娘,我不想一个人待着,阿娘陪我好不好?”
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妇人听得孩儿此番话,哪里还记得先前的问题,只紧紧搂着孩子,手下幼儿温热的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抖,连声道:“好,好,阿娘陪着。”
“什么陪着?”
妇人话音刚落,便有一男子大步而来,面色有几分不满。
“你是我的长子,怎可如此胆小?”
男子将小孩儿从妻子怀中拉出来,正待训斥时,却看到儿子惨白的面色,到嘴边的话一顿。
“你吓着他了。”
妇人将小孩儿重新搂回怀中,不满道。
“是你太惯着他了。”男子话语依旧严厉,“这么大了,还要母亲时时陪伴,建成是我第一个孩子,作为李阀的大公子,怎么能如此软弱?”
原本还要加上一句“如何能长于妇人之手”的,瞥见妻子微眯的眼神,男子识趣的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最后,在男子的坚持下,小孩儿终究还是被送回了他的院落,只因为,母亲也是赞同让小孩儿学会独立的。
李建成独自坐在屋中,守夜的侍女将屋中的灯火挑暗,轻声道:“公子,该歇息了。”
李建成偏头,正要开口时,瞳孔一缩。
晕黄灯火下,侍女雪白的手背上,忽然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李建成的注视中,那道口子慢慢扩大,沁出了丝丝鲜红的血,而后,那鲜血又像是被什么动物舔舐一般,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李建成忽然低下头道:“红霜,你手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侍女一怔,下意识看向手腕,一条尚未痊愈的红印子映入眼帘。
“可能是不小心划到了。”侍女碰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公子,歇息吧。”
“出去!”
侍女一愣,这是头一回,她听到这位小公子以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要我说第二遍吗?”
榻上的小公子声音冷冷的,分明只有三四岁,却让侍女心中一寒,
“是,公子。”侍女躬身,却也不敢真的离开,只是站在了门外。
李建成轻吁了一口气,眼里的惧意却没有消失。
哪里是被划了一道,他是看着伤口出现,又消失的。
那些,那些东西,它们现在都不怕生人了吗?!
李建成滚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脸,身子都在抖。
猛然间,李建成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正透过空间而来,落在他身上。
李建成心里发寒。
三岁的小孩儿熟练地翻过有好几个他高的窗子,用最快的速度往院中跑。
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就是府中那棵年代久远的银杏树了。
原本该是那棵凤凰木的,后来凤凰木在李建成一岁多一点儿时,不知缘由地枯萎。阿耶请了位高人指点,在原地移植了一株据说是高人门派里的长生树。
正成了李建成的救命符。
一旦身边无人,李建成就必须跑到那里,才能不受到伤害。
李建成早慧,身边人的谈话他其实都听得懂,此事也唯有李渊才知晓,只是瞒住了自己长子生而知之这个消息而已。心里定下了李建成作为李阀的继承人后,李渊做什么都没有避讳他这个儿子。
正因如此,知道那些可怕的东西只有自己能看见,便从不对别人说出,为什么自己如此恐惧独处一地。
那些东西已经可以伤到普通人了,我不能去阿娘阿耶哪儿。
此夜无星也五月,李建成凭着记忆,拼命的往那株银杏树逃去。
身后,一头可怖的妖魔正张开他的獠牙,追赶着前方那鲜美的猎物。
它似乎是确定对方跑不了,像是逗弄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待到李建成跑到银杏树下时,它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李建成背抵着树干,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眼睁睁地看着那狞狰的妖魔逼近。
那一瞬间,整个空间都凝固了。
满树金叶婆娑,渺渺琴音不知在何处想起,似是穿透太古洪荒而来。
李建成眼见那妖魔形神俱灭时,上面有一道极清的声音响起。
“你这小孩,还活着呢?”
杏衣广袖的青年横坐在树上,长发流泻下来。他看向李建成时,面上似是淬了人间千年的月光与雪,飘渺得不似凡人。
“你是谁?”
太子长琴支着头,小孩儿的眼眸含了一捧春水,而自己的模样倒影在波光之中,分外清晰。
忽然,就安定了。
————————
记忆里的场景仍铭记于心,那时的李建成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太子长琴刀剑相向。
一剑破开无形的气流,金衣青年微微扯了扯嘴角,给自己的心境点了个赞,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情遥想过去。
放开的神识察觉到血海开始暴动,李建成心道不好。
凤来琴蕴含大道之力,太容易牵动血海之中的那一丝法则了。
金衣青年身上滚了一身的泥沙,白皙的面容上被音波割开了一道口子,丝丝殷红的鲜血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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