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身手从何而来,你需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否则……就是婉莹也保不住你。”
阿秋抬眸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是炎国的丞相,自小便是当今圣上的伴读,承蒙圣恩几十年,一直都是圣上得力的左膀右臂。
即便平日里他对下人宽厚,从不多加苛责,可阿秋也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绝不容忽视!
阿秋心想,或许今夜是她到了左相府以来,遭遇到最大危机了!
阿秋福了福身,恭敬的回答道:“回老爷,奴婢习武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六年之久了,当初在家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拜了师,跟着师傅偷偷学了有一年之久。”
“后来进府后,习武也没有懈怠过,只是奴婢不喜张扬,故而习武的时候都是避着人,大多都是在后半夜自己寻个僻静地方,所以这些年来除了被厨房的哑巴老张头瞧见几回之外,的确还没有被别人发现过。”
左相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所以,厨房的老张头知道你是会武的?”
阿秋点了点头:“夜里被他瞧见过几次,只是他不会说话,我也就没有在意。”
“嗯。”左相点了点头又问:“但你在家时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小丫头,是如何拜的师?又是拜的谁为师,他的来历又是如何,都说清楚。”
阿秋点点头,心不跳神不慌的娓娓道来:“九岁那年,我本是去竹子街后面的破庙里找我弟弟回家,可却见一个脏老头啃干馍馍,后来他叫我帮他倒碗水,我就去帮他倒了。临走前又觉着他一条腿残废了怪可怜,就回家拿了两个烤红薯给他。”
“那老头吃了我的烤红薯,就问我想不想习武,想不想打架总打赢,我就说想。后来他就说,能给我当师傅,只叫我每天给他送两顿吃的就行,我就应了下来,认了他当师傅,每每有空的时候,就给他送点吃的,跟他习武。”
“时间长了我娘见我总往外跑,就问我总是去哪儿,但我不敢说。我那师傅说,他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上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青平老人。说他之所以是沦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江湖上有人追杀他什么的,所以叫我不要透露他的丁点消息,否则会有人来杀我全家,所以我就不敢告诉任何人。”
“到后来将近快一年吧,师傅病了,我也没银子给他请大夫,他就去世了,没多久我便进府来了。”
阿秋说完便停下了,沉默地站在一旁,她不知道左相是否会相信她这一套说辞,但……叫她自己来看,这套说法早已经完美无缺。
“青平老人……”
左相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直站着的宗迷,宗迷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说:“江湖上是有这么一位青平老人,当年还被幽空阁下过追杀令,据说废了一条腿之后就再也没找到人了,与她所说的年份倒也符合。”
左相点了点头,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冲门外指了一下:“先叫人把老张头带来。”
“是。”
书房门已打开,一直在外面焦心等着的萧婉莹便急忙进来,看着阿秋好好的站在那儿,提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左相看着这个女儿,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瞧你紧张的那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了她。”
萧婉莹扁扁嘴推着轮椅到了父亲身边嗔怪道:“我这不是怕爹你吓着阿秋嘛……”
左相瞄了一眼自从进了自己书房,神情无比镇定的小丫头,呵呵笑了起来:“一个差点杀了两个凶徒的丫头,她要能被我吓着就怪了!”
萧婉莹不再顶嘴,看向阿秋冲她笑笑,示意她放心,有她在,不会叫父亲怎么样她的。
阿秋轻轻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片刻后,老张头被带来了,左相问他有没有在夜里瞧见过阿秋习武,老张头点了点头,啊啊了两声,伸出手来比了一个八。
他夜里见过阿秋八次。
左相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叫他退下了,这才双眸深深地盯着阿秋:“关于你口中的清平老人,你把她埋到哪里了?”
阿秋缓缓抬头,黝黑的瞳孔中微不可察的掠过一丝精芒,心中更是大松了一口气。
当年大半夜的去乱坟岗挖尸体,总算是没白费他的功夫!
“奴婢当时将师傅埋到竹子街后面的乱坟岗了。”
左相冲宗迷摆了摆手:“带着她去认坟挖尸,若真能挖出尸体来……就把人带回来。”
若挖不出来……就地格杀!
漆黑的夜,今夜无大风,但依旧冷。
宗迷带着阿秋和十来个家丁到了乱坟岗后,打起了火把。
“阿秋,人是你埋的,埋在什么位置你应该还记得住吧?”
阿秋点了点头:“记得住,就在前头。我当年把坟堆起来的时候,还在坟头上放了几颗大石头,希望不会有人把我放的石头搬走。”
说完不久,阿秋便找到了那放着几颗大石头的坟堆,看着家丁们努力开始挖坟时,她心里不禁默念着:这位仁兄实在是对不住,又来扰你清醒了……等回头,我定为你多烧些纸钱,包你在那边不愁吃喝……
正默念着,一阵阴风吹了来,阿秋心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天空那漆黑无光的夜色,轻轻一笑:幸亏当年未雨绸缪来这儿刨了坟,否则今日……怕是自己就要被埋在这坑里了!
第25章良心此物
后半夜时,宗迷才带着人回来,在乱葬岗里站了半天,他一个大男人都被那阴寒的夜风给吹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觉得背上沾了一股莫名的凉意……
回到了书房,宗迷禀告这一行的结果:“依阿秋所指挖开了一个坟,里头的尸骨也叫人验过了,确是六十上下的老人,生前腿也受过重伤,应当是青平老人无疑。”
左相闻言闭着的双眸,缓缓的睁开来,轻轻舒了一口气:“由此看来,这丫头的确是没说谎呀……”
宗迷点点头:“应当是没说谎,那尸体和老张头的证言都对得上,此事,应当是您多虑了。”
左相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婉莹和齐王的婚事,如今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昨日婉莹又差点遇险,幕后黑手却找不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宗迷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问:“即如此,那阿秋继续回竹园伺候,还是?”
“她的身份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让她继续回竹园去伺候吧。婉莹喜欢她,还要她做陪嫁,若真把她拨到别的地方去,那丫头又该跟我生气了。”
“是,那属下这就让她回去了,相爷您也早点休息。”
“嗯……下去吧……”
……
回竹园的路上,阿秋脸上一直挂着浅笑。
当年她觉得早晚会武的事情会暴露,所以未雨绸缪做了这个计划。到后来夜半挖开那个坟,发现尸骨是个老瘸子后,她立即便想到了前世被山主丢进毒林里折磨至死的瘸子青平老人。
更是顺利的编了那么一个故事……如今用上了,以后再也不用隐藏自己会武的事实,还是很让她开心的。
进了竹园,阿秋见萧婉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知道她估计是在等自己,轻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推门而入。
“阿秋,你没事吧?我爹没有再为难你吧?”萧婉莹看着安然无恙回来的阿秋,她的神情也并无半分紧张之色,她的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小姐别担心,老爷没为难我,事情也已经说清楚了。”她说着坐在了炭炉旁,在那坟地里站了半夜还真是冷。
“说清楚了就好,我还真怕有个万一爹不叫你留在我在我身边了怎么办?”萧婉莹说着笑看着阿秋:“你刚才被我爹叫去,肯定又惊又吓的,现在一定饿了吧?明音在小厨房温着肉粥,我们一起吃吧?”
“好啊……”
阿秋回头看着一脸真挚笑容的萧婉莹,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待自己真诚,自己却总想着离她远远的……
或许陈姑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
一转眼到了三月初,天气已经不怎么冷了,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总是十分的让人留恋。
阿秋是萧婉莹贴身大丫头中平日里最闲散的一个,每当午后,明音她们坐在阳光下又是绣花,又是做针线的,她却总是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睡觉,为此没少被别的丫头羡慕。
眼看到了三月,再有不足十日便到了婚期,萧婉莹依旧没有得到白术的来信,她心中忧伤难过,却也知道抗旨之罪他们家担待不起,也不敢闹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写几封信,告诉她的白哥哥,即便她嫁给了齐王,也只是空有夫妻之名,永远不会有夫妻之实。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送出去的信,早都已经被左相悄悄的拦下了。
而她期盼的回信,大概也是不会再有了。
左相府里准备的嫁妆都已经差不多了,婚服也早已经送来了,一切几乎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只等良辰吉日。
陪嫁丫鬟们也是有新衣的,这一日她们的新衣也做好了,几个丫头们正在房里试,阿秋正和和明音她们玩闹,外头传话的小丫头跑了来说她家里有人来找她。
阿秋还奇怪,她半个月前才回过一趟家,怎么就又来看自己了?
心里虽然疑惑,但依旧是高兴的不得了,就冲后门跑去,远远的便瞧见来人是爹,她高兴地一边跑一边摆手:“爹!你怎么来了?”
可当她跑近了以后,才发现爹的神情不大对劲,苦着一张脸,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金大冬叹一口气,说:“是小志,病了十来天了,嘴里长的全是泡,京里的名医看了个遍都说治不好,如今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都不会哭了,怕是要不行了……你赶紧跟爹回去看看孩子,好好安慰安慰你大姐吧!她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半个月前回家的时候,小志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
再来不及多想,阿秋叫看门的婆子帮自己传了一个话之后,便直接跟着爹回去了。
回到家一进门,方玉梅也是眼圈红红的,母女两个来不及多说,阿秋便进了里屋,大姐和姐夫都围在床边,两岁的小志躺在床上,围在被子里,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嘴唇都干裂了,痛苦的直喘气,小手直乱抓,哭出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她看到孩子这样心一下紧紧的揪在一起痛,眼泪也出来了:“小志……小志不怕,小姨回来了……”
金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见到阿秋更是忍不住抱着她的腰嚎啕大哭起来:“小妹……小妹啊……小志他……”
阿秋紧紧的抱着大姐,泪眼模糊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哽咽地安慰着她说:“大姐别哭,咱们再去找大夫,小志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立见妻子哭的完全说不成话,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京城里的大夫都看遍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可孩子嘴里的泡怎么都下不去,这两天更是连水都喝不下了……”
方玉梅不停地擦着眼泪,拽着阿秋的手臂:“小秋啊,娘知道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咱们得把小志救回来呀,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孩子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娘看着他这样子,心都疼死了呀……”
阿秋闻言想了想还真是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即跟金夏说:“大姐你别哭了,赶紧把孩子抱好,跟着我去相府!”
“我家小姐过不了几日就要嫁入齐王府为正妃了,若是小姐出面请一个太医来的话,应该不难!”
金夏闻言满眼都是颤抖的希望:“真的行吗小妹?太医不是只在宫里给圣上他们看病的吗……”
“能行的!”阿秋紧紧攥着大姐的手,用力地点点头:“大姐放心,未来齐王妃的面子,太医院的人不会不给的!”
确定好对策,阿秋便迅速带着大姐和孩子赶往左相府,她一路跑回竹园,跟萧婉莹说了来龙去脉,萧婉莹连想都不想,便决定亲自带阿秋去太医院的儿科圣手江太医的府上,可主仆几人刚穿过拱门,迎面便遇上了出来哄孩子的大夫人。
大夫人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急忙上前拦住:“怎么了婉莹,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要去哪儿吗?”
第26章不知天高地厚
萧婉莹看着前来拦路的继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没有慌慌张张啊,只是今日天气好,想出去逛逛首饰铺子。”
大夫人闻言将儿子交给一旁的人带走,笑着跟她说:“你看你这孩子,若想要看首饰,叫人跟我说一声,我叫铺子里送来叫你瞧不就行了,何必辛辛苦苦跑一趟?”
萧婉莹耐着性子冲她笑了笑:“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大夫人不是傻子,知道她根本没有说实话,她刚才明明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出门去的,居然还想骗她……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过之后,老爷亲自跟她说过的,出嫁之前这一段时间不许她出门犯险,若今日当着她的面让这丫头跑出去再发生个什么事儿……回头老爷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所以大夫人笑得更灿烂了些,说:“婉莹啊,你这眼看都是要做新嫁娘的人了,哪里能在这档口出去抛头露面呢?若实在闷得慌,在这园子里转转也就算了,再不行我陪你玩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