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想着想着,到底是折腾了一晚,没多会儿琬宁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场暴雨过后,晴空万里,空气格外清新,草木边上都冒出了碧色新芽。
院外那些下人婆子又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宝珠从外屋走进来,端着漱盆进来打算服侍琬宁洗漱,见她柳眉轻蹙,心里转过劲,约是晨起外头那些婆子碎嘴吵的,转身便将门关上了。
琬宁漱完口,随意问道,“外面在讨论什么?”
宝珠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都是些碎嘴婆子,我待会儿就去训斥他们,主子姑娘的事也是他们能议论的。”
琬宁放下手帕,约摸着昨夜她当街露面与宋家撕扯的事儿,盛京传开了。
“姑娘,我服侍你洗漱吧,老太太一早传了话,让你去松竹堂。”宝珠声音有些担心,“主公还有大娘子他们想必已经去了。”
“无妨。”
琬宁既然选择撕破脸去了结这门婚事,就已经做好家里震怒的准备了,她不后悔。
用过早膳,琬宁朝松竹堂走,想到一会儿的情景,她有些头疼。
林家的这个老太太最是看中男丁香火,母亲薛氏成婚七年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因此她们娘俩虽是正室和嫡出,可在老太太那儿却十分不受待见。
相比之下,小娘柳氏生了一双儿女,庶长子林长明,庶三女林婉香,在府里作威作福,便是嚣张跋扈些也无人说什么,只因林长明是林家孙辈里唯一的男丁。
果不其然,琬宁刚走到松竹堂的院外,就听见老太太在数落母亲,她那个最重视门面的父亲也不曾帮着母亲说话。
琬宁快步走进去,弯身作揖,“宁儿给祖母请安,问父亲母亲安好。”
坐上的老太太,一头灰白的发被簪子绾到脑后,大圆脸,眼睛虽小却有神。
此刻见琬宁来了,指着她不客气骂道,“丢人的东西,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琬宁没动。
林毅呵斥,“还不跪下。”
薛氏心疼琬宁,可又不敢忤逆长辈,急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又不能说些什么。
一旁的琬香以帕掩面,低笑了出声。
她是妾室柳氏所出,一向看不上琬宁在家中以嫡女自居,眼下琬宁落难,她得意极了。
琬宁冷眼瞧着这一屋子人,除了母亲是真心疼她,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思。
老太太恨母亲未能给林家生一个嫡孙子,连带着迁怒与她。父亲科考出身,如今能在朝中位列一品,最注重家族的脸面,柳氏母女更不必说,能看正房的错处,她们巴不得多踩上几脚。
这就是大宅院,外人眼中的显贵人家做派,无趣的很。
琬宁清了清嗓子,“祖母,您口口声声说宁儿有错。可难道您真的愿意看见他宋家这般打我林家的脸面吗?两家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宋庭严在这个节骨眼上当街与别人搂搂抱抱,这摆明了没把林家放在眼里。”
“胡说。”
林老太太拍了桌子,“即便是他宋家有违伦理,那也当关上房门,两家细细盘说,你一待字闺中的黄花女儿大闹长街,是高门嫡女该有的做派吗?”
琬香见琬宁如此挨训,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哭哭啼啼的,“二姐姐这么闹,家里的妹妹们日后可如何嫁人啊,呜呜呜……”
琬宁冷哼一声,她最看不上柳氏母女装柔弱的样子,可此刻也不得不学学。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宁宁……
第5章席面
琬宁眼圈发红,声音夹杂着哽咽,“祖母也是从闺阁女儿长大,再到嫁给祖父做妻子的。父母给我选了这门亲事,我自是不敢违背的,哪怕我再难受都可以忍,只是为了家族颜面,孙女即便是不嫁了,也要豁出去保护林家的颜面。昨晚的事,孙女不后悔,但请祖母责罚。”
林毅听到林家颜面,思来想去,琬宁做的也没错,他位列一品,乃朝中栋梁,敬国侯不过是仗着老敬国公的封荫混日子,那宋庭严也不过是个进士,这样的门户,有什么资格欺负到林家脸上。
“母亲,宁儿的做法虽然有些欠妥,但也维护了林家的面子,原本宋家做出这事,定是要退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过去吧。”
林老太太目光如炬,满脸的不愿意,可顾忌儿子面子,只得作罢。
她抬手指着琬宁,“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你的过失。”
琬宁颔首,“多谢祖母。”
惩罚还不算重,薛氏松了口气,起身拉起琬宁,和老太太说,“那母亲,我带这孩子先去祠堂
了。”
“去吧。”
林老太太不再看她们,而是转头问向柳小娘,话起了家常,“长明最近功课可好吗,可还用功。”
柳氏谄媚上前,不知有多得意,说起了自家儿子。
琬宁二人走远还能听见里边热热闹闹的,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们母女是外来的一样。
薛氏毫不在意的瞥了眼里边,“不就是生个儿子吗,瞧把她得意的,她生再多,也是我林家的奴婢。”
琬宁握着她的手,宽慰道,“母亲您是高门嫡女,嫁到这又是正室大娘子,何苦跟他们置气。”
薛氏性子直,被琬宁一打岔就浑然忘了,咬牙切齿骂道,“宋家那个混蛋也是,我当初真是看走眼才会把闺女交给他,看着人模狗样的,真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是敬国侯府的嫡长子,日后要袭爵,才这般作践我林家,王八蛋。”
她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只得这么一个嫡出的宝贝闺女,自然是千般疼爱。也怪她没能生个儿子,为着这个,柳氏那个小贱人,生了个庶子,便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分得主公的宠爱。
琬宁知道娘亲一直都希望她嫁给一个好归宿,若不是关心则乱也不会识人不清,所以上辈子有那样的结局她一点都不怨憎娘亲。
她甜甜笑,“那母亲再给女儿寻一门亲事。”
薛氏扭了下头,“那是自然,明天我就安排你参加各种宴会,雅集,诗词社。”
琬宁见薛氏心情还可以,试探道,“母亲,您觉得沈家怎么样?”
“沈家?”
薛氏大嗓门一下子就上来了,吓得琬宁连忙低声,“母亲,小点声。”
“沈家怎么能行,虽然你与他家二郎幼年常作伴,那也是邻居的情分。”薛氏一脸严肃,叮嘱,“你爹爹最不喜武官,你忘了。虽说沈家老爷子封爵镇江元帅,等同于一等公爵,算是武官家族中的翘楚,可那粗鲁之家,你爹爹万万不会同意的。”
琬宁蹙眉,文官与武官的隔阂,是先帝那一朝留下来的战争。
如今的昭惠帝,对文武一视同仁,没有武官镇守边疆,何来盛京清平盛世,可爹爹那种科考的状元郎,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了。
“唉……”琬宁叹口气,去祠堂了。
翌日,日上三竿,琬宁的房门仍然紧闭着。
想到昨天薛氏说的话,她便有些犯愁。
爹爹是文官,性格也偏柔和些,娘亲性子急,又强势,除了那两房妾室,整个林府上上下下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动一静,刚好互补。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自己与沈辞,好像刚好也是这个样子。
只可惜,娘亲不喜欢武将家的人,总觉得那样的人天性粗鲁,不会疼人,担心她吃亏。
唉……
女儿家细细密密的心事若院中的柳树,丝丝绦绦理不清楚。
早膳是莲子百合红豆粥,配上昨夜新腌的脆黄瓜和香芹,松软的糖心蒸糕和八宝甜酪,可口开胃,盛在精致的碗碟里。
饶是这样,琬宁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恹恹的喝粥。
正吃着,外头盛管家有礼貌的在藤廊下请安。
琬宁示意宝珠开门,盛总管进来行过礼后,禀告道,“姑娘,太学府的宋家姑娘在前厅等您。”
琬宁心里涌上暖意,脸庞浮着笑,“告诉淳妹妹先吃盏茶,我去更衣片刻。”
她又喝了两口粥便回里间了。
轩窗被斜木撑支着,拂面凉风怡人,她照着妆奁上的铜镜,细细的描着眉,身后香绿手法娴熟的替她梳发。
“淳姑娘定是又邀姑娘去寻楼听曲,姑娘就穿这身吧。”宝珠拿了一套布料华贵的衣裙走出来,“这布料颜色极好,衬着姑娘肌色蜜白胜雪。”
琬宁放下了手中的青雀头黛,扫了一眼衣裳,唇角含笑,“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铜镜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眼角眉梢轻绽的光华美艳的不可方物。
豆绿斜襟薄衫,素月牙白曳地裙,盈盈一握的腰系着柔软丝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着祥云的小香囊。
娇俏含羞,明媚动人。
琬宁攥起案上的一对珍珠耳坠,随后带宝珠出了门。
出了闺房,路过一截水榭石子路,便是萧院待客的正厅。
厅里端坐着一位娇粉罗裙的姑娘,琬宁抿唇,整个盛京,就属宋淳妹妹与她来往最密,也还记挂着她。
她鼻头一酸,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的好姐妹。
“淳妹妹。”
轻灵的声音一唤,厅上的人闻了动静便急忙凑上前,明艳的小脸嗔了句,“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发生这么大事都不和我说,整个盛京都传开了!”
琬宁拉过她的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说也罢。”
两姐妹往外走着,宋淳眼眸一转,“倒也是,按理来说我们这样的身家,嫁过去做主母,房里保不齐是要弄几个妾室的,但那宋渣男在你俩订婚的节骨眼闹出这等事,怪不得你爹发了那么大脾气。”
“今儿去哪,还去寻楼听曲?”琬宁抬头眯眼,今天的日头甚好。
宋淳是个心性纯真的,琬宁一打岔,她就浑然不知接着话茬说下去了,“去什么寻楼啊,颐顺伯爵家夫人办了场席面,美其名曰,家里的园子重新翻新了下,邀请盛京官眷达贵观赏,实则是替她嫡出的二姑娘选夫家。”
说罢,还亮出了捏在手里的帖子,眼眸瞪的晶亮,“那徐大夫人是避嫌才给咱们下帖子,她巴不得今儿一个女眷都不去,让她姑娘一个人可劲挑呢。”
琬宁食指敲了敲宋淳额头,笑了句,“她既要唱戏,咱们就且看着就罢。”
说完,她随口嘱咐,“宝珠,带上晨起时母亲留下的帖子。”
这样的帖子薛氏不知有多少份,生怕她错过哪场席面。
两人出了萧院,便听到一句娇滴滴声音。
“二姐姐这是要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的席面,又到了男主发挥的时候啦。
机会创造了,你自己看着办!
第6章逗弄
林琬香袅袅上前,身后跟着两个婢子,拿捏着琬宁最见不得的羞答答的款,“二姐姐身上出了这么大事儿,事关家里的清誉,爹爹都急死了,姐姐怎么还往出跑呢?我们林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琬香面上若清风扶月,实则内里发着虚汗,是一路小跑着才赶到。
她一早打探的消息,宋淳入府,果然就被她逮到了,这么好的机会,那死丫头还想撇下她独去会公侯世子,想得美。
宋淳最看不得那些小家子气,登时冲了她一句,“三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你姐姐受那浑人的气,如今就算撇清了干系,心里还百般委屈呢,你不心疼姐姐也便罢了,小心我告到林相爷那里,说你冷眼旁观,说尽风凉话!”
“你!”
林婉香的小娘得宠,她在府里的地位虽不如琬宁,可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去主母院里,那是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如今竟在自己家门口被别人打了脸,她哪忍得下,还想再上前理论几句,却被琬宁训斥。^
“三妹妹放肆,宋姑娘出身名门,与我家乃是世交,今日你对着客人如此无礼,不懂规矩。”
琬宁厉声吩咐下人,“不把你家姑娘带回去思过,留在这丢人现眼吗?”
从前她便是太好性子了,任由柳氏母女欺压在自己头上,浑然不知这林府都快是妾室掌家了。
琬香身子一颤,眸里划过狐疑,这林琬宁何时有这般架势了。
从前的她唯唯诺诺,什么时候欺负急了,也是她那主母娘亲替她出气,如今到有几分嫡女的气势了。
琬香震惊着,她身边的婢子小声分析利弊,“姑娘,咱们先回去,毕竟咱们冲撞宋姑娘在先,就是告到主君那里,也是您吃亏呀。”
琬香啐了一口,气焰惯是嚣张的,尤有不忿,“你眼睛是瞎的吗,这明明是她们合起伙骂我在先!”
“走吧,先走,我的好姑娘。咱们回去找小娘说理去。”
她们走后宋淳冷哼了一声,“这个林琬香还是老样子,仗着小娘得宠,都快骑到你头上了。说起来,还是你另外一个妹妹琬柔性子好,待你也贴心些。”
另一个妹妹?琬宁眼角浮现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拉着宋淳上了马车,“快走吧,待会儿入席迟到了可不好。”
华贵的马车顺着福安街,缓慢向前行驶。
林府与伯爵府只隔了两条街,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颐顺伯爵府家的嫡长子前不久成婚,新媳入房,就象征性的翻修翻修,不过这明墙黛瓦,是看着比以前舒服不少。”
两人下了马车,宋淳同琬宁说笑,一边的婢子朝伯爵府的门童递过名帖。
琬宁点头,“伯爵府的儿子娶了恩国公的小女儿,算是高攀,自然不能怠慢,这新媳在婆家算是威风了。”
二人走进去,里头便传来阵阵琴音夹杂着笑声,显然热闹非凡。
席面设在后花园,通过前厅,琬宁瞧见偌大的花园被一条曲溪隔开,上边架了一座石砌的拱桥,两侧摆满了新鲜艳丽的绿植奇花。
宋淳喜爱热闹,一双杏眸光华流转,只一瞬便将园子探个清楚,她兴奋的指着西边,“周家哥哥在那边呢,咱们过去见个礼。”
琬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下漏了一拍,果不其然,宋淳口中的周家哥哥便是周庭筠,旁边立着个笔直的身影,是沈辞。
袖间的手紧紧攥着帕子,一时只觉得耳边热热的,她佯装镇定,“好啊。”
西廊,镇北将军府大公子孙漠北记挂着自家妹妹的嘱托,想看看她心上人到底何许风采,便错开人群,主动上前搭话沈辞,“二郎年纪轻轻便做了将军,高人一等,让我等还在准备科考的人愧不敢当啊。”
这话一出头,旁边几个同样待考的世家公子哥,顿时回头,看向沈辞的眼睛都多了种别样的意味。
沈辞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皱起了眉。
哪冒出来的苍蝇。
他眼神嘲讽,笑,“那就从军啊,你爹是将军,从孙家的军,都不必从小卒开始熬呢。”
孙漠北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说不出话。
盛京都知道孙家的大公子虽然是武官家族的后代,却是个羸弱的。
那自小万千宠爱呵护长大的,纸做的身子,如何从军?!
沈辞摆明了拿人短处戳脊梁骨。
其中一个公子哥瞧着气氛尴尬,有心讨好孙漠北,替他解围,哄道,“哎?不说这个,早就听闻二哥儿功夫了得,咱们比比射箭如何?”
沈辞挑眉,“我从不恃强凌弱。”
……
被怼的公子哥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孙漠北冷笑,“二郎怕不是觉得没有好彩头,这才不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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