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到了薛氏房里后,听完琬宁的话,呛了一口水没咽下去,咳了好一会儿。
他大惊失色,“孙家要谋反?那我们怎么办。”
琬宁平视他,“父亲,为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只是您在朝中要观察着孙将军。还有,您今日最好不好外出,上朝也坐官轿吧,不要坐府里的轿子了,这样看着也踏实些,贼人也有些忌惮。”
大业朝朝中三品官员配有官轿,是昭惠帝对官员的嘉许。只是林毅自诩文官清流,不愿摆架子,所以从来不坐官轿。
林毅点头,身子有些晃。
他一介文臣,听闻琬宁下午的遭遇,又联想着孙家手握重兵,若真是得罪了,碾死他们,简直就是动动手的事。
入夜,林家三口人一夜无梦,睁眼天明。
翌日,天光乍亮,林毅去上朝。
琬宁洗漱后,在屋里用着早膳,昨夜没睡好,眼睛有点红。
她正喝着米粥,外面传来宝珠急促的声音。
“姑娘,孙家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怂怂的林家三口~
第11章酒楼
琬宁懵然回头,手里的银汤匙摔到了地上。
她揉揉眼,似是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宝珠在门口站稳,小脸皱在一起,“孙家大娘子来了,旁边还有个哥儿,好像是上次在伯爵府的那个孙漠北,他们娘俩指名要姑娘相见,大娘子喊您过去呢。”
琬宁试探,“就她们两个?”
宝珠点头,后又补一句,“还有几个孙府的妈妈和丫鬟。”
琬宁松了口气,孙将军没来,也没带其他的官兵武卫什么的,应该不是来报复闹事的。
况且,她们林家在盛京也算高门大户,就算孙家记恨她把那几个大汉送官,暴露孙家,也不能青天白日的动手。
琬宁脊背不自觉的挺直,她擦了擦手,“替我梳妆。”
薛氏在朝夕阁正厅端坐,孙大娘子和孙漠北下坐。
琬宁去的时候,正碰见孙大娘子看向她的目光。
鄙夷,轻蔑,胜券在握。
琬宁心一紧,再往前走时,孙大娘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仿佛刚刚的眼神是错觉。
“哎呦,贵女出落的如此标致。”孙大娘子伸手拉着琬宁的手,一脸的愧疚,“这么好看的闺女,夫人我必不能让你留下疤痕。”
“北哥,还不把东西递上来。”
孙漠北依言拿出了几个容色精致的盒子,上边描绘的图案都嵌着金箔,很是华贵。
薛氏不答话,琬宁也不接,孙漠北的手僵在那儿,脸上瞬间黑了下来。
孙大娘子到底是身处后宅多年,是个会看眼色的。
她松开琬宁的手,旋即走到薛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这一动作惊到了薛氏,她急忙起身去扶。
虽然她心里有千般万般厌恶孙家,可孙家到底出了个皇后,那是皇亲国戚,不是寻常人家,面上的功夫该给的还是要给。
孙大娘子一脸的羞愤与愧疚,“薛姐姐啊,都怪我那不识数的家丁奴仆,昨儿府里跑了一个偷东西的丫鬟。将军和我命人去追,可谁承想天黑他们认错了人,竟把姐姐家的姑娘给伤了,还闹到了官府。将军昨儿特别自责,让我一定要亲自登门致歉,你就受了我这一拜吧。”
琬宁嗤之以鼻,呵,虚伪。
薛氏面色牵强,淡淡道,“既夫人拜了,我就代小女受着。终归小女现在平安无事,孙大娘子不必介怀。”
孙大娘子喜笑颜开,“都说薛姐姐是个明白人,今儿一看,还真是通情达理。到底是文官家的,不像我们这些武官家,只知道耍刀弄剑,大字不识一个。”
琬宁坐着看她们虚呼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孙大娘子别的意图,便告了罪回房了。
回去的路上,琬宁在拐角处碰见了林琬香,见她一身珠光宝气,长裙曳地,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而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刚出来的朝夕阁。
琬宁回头看,堂里端坐着的孙漠北,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再看看林琬香的含羞的表情,刹那间福至心灵,明白了。
琬宁淡淡提醒,“孙家眼下与林家有仇,三妹妹别攀错了高枝。”
林琬香的心思被琬宁戳破,索性也不遮掩,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姐姐被孙家下人欺负是你的事儿,关孙公子什么事。再说了,孙大娘子今日特地登门致歉,十分有诚意。想来,只有二姐姐这种斤斤计较的人才会觉得林家与孙家有仇吧。”
琬宁不再理她,林婉香自及笄后边一直想找个高门嫁了,她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两次。更何况,父亲根本不会同意与孙家结亲的。
孙家是要谋反的逆贼,林家就算不做那只除了孙家的冷箭,也只会隔岸观火,怎么会上了贼船,分贼赃呢。
这一点,最看重脸面和家族荣辱的父亲,比自己更清楚。
之后的几日,琬宁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自得其乐。
其间,孙家倒是经常派人来送些补药,修复疤痕的药膏,再就是精致的糕点。
琬宁知道孙家在做样子,他们是想给整个盛京看他们家的诚意,换而言之,堂堂忠武将军府,皇后的亲哥哥家这么殷勤,若林家再斤斤计较,反而是林家的不是了。
她懒得理会,东西收到了也直接扔了。
天快入秋了,早晚总是冷些,带着些瑟瑟的感觉。
这一日,琬宁在屋里绣着护膝,珍贵的白狐皮做里子,外面套上嵌着金丝线的黑色苏绣面料,细细密密的针脚工整端齐,显然是用了心的。
虽然在家的日子很消停,可是待久了她反倒是无法骗自己了。
想一个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
绣了一会儿,琬宁眼角有些酸。她揉了揉,望向窗外,没出息的想,不知道此刻沈辞在做什么。
这么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环佩叮当响,伴随着女子说话的声音。
林琬香走进来,见琬宁坐在那儿发呆,心中嫌弃她呆笨,可念及一会儿的事,还是换上副笑脸,“二姐姐在想什么呢。方才外面大监来传话,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二姐姐进宫呢。”
琬宁被她打断思绪,觉得林琬香说的太扯,又想起了沈辞不让她出门,眼神恹恹的,“皇后娘娘能知道我是谁?你若想出门便直说,不必来这搭上我。”
林婉香被臊了红脸,鹅蛋脸憋的通红。
想不到这林琬宁在屋里养伤这两天,脾气竟这么臭。
她顺了好几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卷明黄纸卷,“二姐姐,懿旨在这呢,孙府昨儿来送药的人也说了,宫里的皇后娘娘知道孙家对姐姐不敬,要亲自召见你,以示要代孙林两家没有嫌隙。”
琬宁闭眼,不再理她,便要午睡。
林琬香知道她不信,把懿旨摔到了桌上,小脸挂笑,语气揶揄,“二姐姐,你不是抗旨不遵,拉上咱们林家为你陪葬吧?”
琬宁被她吵得也不安生,半信半疑的拿起那道折子,明黄的绢帛上,还真有孙皇后的风印。
她揉揉眉心,心中烦闷。懿旨下了,看来这趟是避无可避了。
两人稍作收拾便坐上软轿,出府了。
鹤仙楼,盛京最大的酒楼。
老地方,二楼的包间。
沈辞同周庭筠,点上一桌好菜,提酒两壶。
沈辞坐在那,一条腿伸直,一手拄着另一条的膝盖,问,“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一听正事,周庭筠立马放下了酒杯,“我托我爹打听了,孙家谋反就是为了二皇子。”
印证了心中猜测,沈辞拧眉,眼神透着寒意。
周庭筠见他这个样子,知道沈辞又想起了他哥哥。
那是沈辞的逆鳞,一提来他就像疯狗一样。
当年长御将军也就是沈辞的哥哥沈离战死沙场后,二皇子一句轻蔑的“节哀”彻底激怒了沈辞。
他闯进宫找二皇子理论,两个人当着孙皇后的面打了起来。
后来沈辞在宫里被打个半死,险些丢条命。沈将军去御书房负荆请罪,才把沈辞带回去。还再不许他过问长子沈离的死因。
沈辞与沈将军反目成仇,这些年关系也不太好。
周庭筠在雁门关这两年与沈辞形影不离,心知沈离死因扑朔迷离,沈辞这口气一直没咽下去过。
他担忧劝道,“抚远将军驻守北境,还有两个月就归京述职。你若信不过雁门关东洲国那些人的说辞,找他确认一下也好。”
沈辞淡淡的“嗯”了一声,举杯仰头灌下了一口酒,声音狠绝,“”若真是二皇子伙同孙家策反,倒是个好事,给我个杀他的由头。”
周庭筠闷头也喝了口酒,随后便听到隔壁传来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笑个不停。
琬宁踏上了鹤仙楼,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林琬香竟然敢拿皇后的懿旨哄她出门,而站在眼前的这位孙漠北,想来便是替她去宫里拿懿旨的帮手了。
她该猜到的,林琬香这个人不甘平庸,如今有机会接触孙家这路高枝,怎可能不和孙漠北混在一起。
琬宁抬眼看着,两个人说话亲昵,琬香行的又是常礼,必是在一起很久了。
孙漠北穿着竹青色的长袍,腰间玉带挂着一枚和田玉佩,脸上挂笑,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目光落在琬宁身上,她穿的一身桃花色的裙子,衬的肌肤白嫩细致,水润的眼眸四处张望,露出颈间雪白纤细的锁骨,看的孙漠北喉咙一紧。
孙漠北打量着这林家姐妹,先前觉得琬香容貌俏丽,乖觉可爱,可站在林琬宁旁边,才发现逊色的不是一点点。
他突然觉得林琬宁这样的女子,容貌足够美艳,举止也有大家风范,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他有些惋惜,如果不是孙家与林家对立,这么漂亮的姑娘倒是挺适合做妻子的。
孙漠北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林琬香,只是他的妹妹喜欢沈辞,而偏偏这个沈辞是个不知趣的,放着他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妹妹不要,去喜欢别人。
今儿把林琬宁约出来就是要告诉她,什么是她能沾染的,什么是不能的。
孙漠北笑盈盈的看着琬宁,谦然有礼,“对不住了,宁妹妹。上次我与家母去府上致歉,你好像不太接受的样子,今儿拿了姑姑的懿旨骗你,实在是想请你吃顿饭,再次表达歉意。”
琬宁抿唇,清澈的眼眸看透了一切,“孙公子若真有心,照顾好我的三妹妹便好,何须兜这么大个圈子呢?”
孙漠北微笑,“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必定对你三妹妹负责。”
一旁的林琬香心里狂喜,就快溢到脸上。
孙漠北边说笑着,边推开门。
厢里边坐着男男女女,弹琴的,说笑的,衣着华贵,形态典雅,都是盛京高门大户的世家公子姑娘。
琬宁的视线落在最里边,那有一个穿着樱红罗裙的女子,一双美艳的眸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迟到了呜呜呜!下章宁宁要被欺负,辞哥快粗来!
第12章借酒撒娇
那女子纤腰广袖,通身华贵,就连裙摆这样细枝末节处都纹着金线绣的复杂图样,耀如春华的脸蛋,吊着眉梢,神情倨傲。
旁边的贵女,讨好的称她,长乐县主。
琬宁攒眉,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今天林琬香和孙漠北把自己骗出来的用意。
能让孙皇后亲自下懿旨,孙将军的嫡子跑前跑后,联合着自己的妹妹林婉香把她请到这。
除了孙家最受宠爱的的小女儿孙漠柔,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孙漠柔柳眉吊着,掀开眼皮,声音颇为不屑,“你就是林琬宁?啧啧,林相爷的嫡女,还算有几分姿色。”
琬宁福了福,声音不卑不亢,“县主这话说的,若不知县主是个女儿身,我还当哪个轻佻浪子所言呢。”
隔壁的周庭筠一乐,拿酒杯磕了磕桌子,叫醒沈辞,“哎,隔壁挺热闹啊,长乐县主来了,你家小宁宁也来了。”
沈辞旧事重提,心情压抑,喝的有点多,狭长的眼角弥漫着红晕,声音低哑,“谁?”
“林琬宁啊。”周庭筠最喜欢凑热闹,隔壁显然有出大戏,此刻趴在门壁上,溜尖了耳朵听,还招呼沈辞过来。
沈辞似是没听清,眉心皱着,闷着又喝了一口。本能的看见周庭筠摆手,也挪了挪身子,靠在了两个包厢间的隔断上。
这厢,琬宁淡淡的嘲讽激怒了长乐。
长乐凤眸微扬,她自小娇生惯养,万千宠爱捧大,姑姑是当今皇后,自己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试问谁家高门闺女能得此殊荣。
不过是区区相府家的姑娘,竟这般不识抬举。
长乐抑下心中怒火,想着好戏还在后面呢,唇角扯个笑,“琬宁真会说笑呢,来,到本县主身边坐。上次颐顺伯爵府一见,未能好好叙叙话,今儿可是缘分。”
琬宁不愿,可屋里的人都齐齐看向她。
长乐面上功夫做得好,说话滴水不漏,若她不去,便是她无理取闹,不懂得维护家族门面了。
她抿唇,朝里走,坐在了孙漠柔旁边。
长乐言笑晏晏,拿过一个酒樽,樽身兽衔环耳,下有三足,看着很是能呈酒,孙漠柔给琬宁斟得满满的。
随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屋里道,“今儿在座的都是盛京有门脸的,也我孙家的朋友。当着我这些好朋友的面,琬宁,我得敬你三杯。”
“这第一杯,为我孙家认错人,伤了你而道歉。”长乐诚恳道。
酒气冲人,琬宁皱眉,回绝,“我并没放在心上,况且,我不饮酒。”
有人起哄,“林姑娘,县主这么有诚意,就喝一个呗。”
“是啊,这么不给面子,怎么?文人清高,瞧不上我们武官家出来的县主。”
林琬香坐在孙漠北旁边,见那些人如此侮辱林家门楣有些气恼,可侧身看见玉树临风的金龟婿,又想起小娘的话,便也选择旁观。
林家的面子有什么用,她林琬香嫁得高门,把林琬宁死死踩在脚下才是真的。
此刻,林琬香心里涌上一抹快意,她好久没见到林琬宁受这么奇耻大辱了。
琬宁拒无可拒,伸手打算去拿茶壶,声音平静,“县主盛情难却,我便以茶代酒吧。”
“咦?这可不行。”
长乐眼疾手快抢过了酒杯,转手递给了孙漠北,“家兄近来身子不适,府里的大夫说过不宜饮酒,这壶茶是专门给哥哥点的,琬宁不要夺人所爱才好。”
长乐势在必得,一饮而尽,完事后将酒樽朝下空了空,笑道,“琬宁,我都干了,你就别推脱了,瞧你便是个能喝的主儿,是不是啊。”
周遭一阵低低的哄笑。
琬宁淡淡睨着孙漠柔,将这张美艳的脸牢牢的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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