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一条胳膊都被砍断了,却无人问津。凭什么他受着罪,最后这功劳都是沈辞的?
怨恨和疼痛麻痹着他的神经,眸里的妒忌之色愈盛。杨永朝走得慢,也没人注意到他,渐渐地就把他落下好远。
“这群王八羔子,我呸。”杨永朝见追不上了,恨恨骂道。
冷不妨身后窜出来几个人将他围住,套在麻袋里。
“谁,你们是干嘛?!来人啊,救命!”杨永朝奋力挣扎喊着。
“闭嘴,老实点。宁王有令,要见你。”
翌日上朝。近来朝政一片祥和,百官甚少有奏。
可杨永朝当庭参了沈辞一本。
“陛下,参将沈辞藐视纲纪,败坏德行。青天白日,残害前敬国侯之子宋庭严!”
此话一出,朝野纷纷侧论,偌大的承明殿,顿时人声鼎沸。
杨永朝仍然保持着抱拳参奏的姿势,低着头,脑袋上的汗顺着官帽往下淌。
他是心虚的,也是害怕的。
昨天从香山回去的路上,他被宁王的人劫走。
杨永朝自诩从不认识这般权柄尊贵的人儿,心中惶恐,可宁王许给了自己日后的青云之路,只要他当朝参沈辞一本。
这般投资小,回报大的买卖,焉有不干的道理。
更何况沈辞是他的仇人,想到这儿杨永朝心里就窝着滔天的火。
抢走了他的女人,破坏了他想登高的垫脚石,还害得他手臂受伤。如此十恶不赦之人,就算宁王不找上他,他也要好好参奏一本!
沈辞官职高,立在前列。
他静静站着,漆黑的乌纱帽下,狭长的眼尾露着一丝嘲讽。
区区五品小官,没人在后边撑着,能有这个狗胆。
下作小人,不值一提。
沈辞懒得动怒,这样的人,对付他简直有辱智商。
昭惠帝庄严的目光扫过杨永朝,皱起了眉,不作声。
这般无声的回应更是让底下重臣非议。
“陛下不作声,是打算不管吗?当朝新贵就是不一样呢。”
“小声点,那沈辞是破了边关的大将,如今位列三品,那功名都是刀山血海,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陛下自然会有所考虑。那宋庭严什么人,叛国逆贼的儿子,能和功臣比?”
“是是是,如今陛下越发重视武官,真真是寒了文臣们的心呢。”
“……”
杨永朝见昭惠帝不语,再度上奏,“陛下,沈辞青天白日残害人命,实在疯魔。昨天在香山,他让人把宋庭严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开,丢去喂狼,林相爷当时也在,可以作证。如此残忍,草菅人命,实该下诏狱,夺官职,流放南境!”
说完,他小声喊道,“林相,相爷,您说话啊。”
被点名的林毅阴沉着脸,不得不出列,“陛下,沈小将军昨天救小女于危难,坦坦君子之行,不像是草菅人命的人。”
林毅猜不透杨永朝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他转身,神色压着怒,带着一丝警告,“沈辞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杨谏议你肯定是听错了。”
杨永朝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相,怎么短短一天他就被沈辞收买了?前些日子他总去林府拜访,还听说沈家说媒的媒婆都被撵走了!
昭惠帝咳了一声,“下朝后大理寺去查此事,不要疏漏,也不要冤枉。”
大理寺寺卿领旨。
自始至终沈辞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好像被参奏的人不是他一样。
下朝后,昭惠帝请了林毅入上书房。
“听说沈辞救了你女儿?”褪去冕冠后,换上常服的昭惠帝和蔼了不少,问道。
“是。”林毅点头,他想了想,还是补了句,“陛下,方才朝中杨永朝参奏沈辞的事儿……”
昭惠帝摆摆手,眉头锁着,“宋庭严什么人,沈辞什么人。爱卿放心,朕心中有数,朕不能寒了沙场战士的心。”
林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怕陛下真的迁怒了沈辞。
虽然他对沈辞有偏见,但是对错还是知道分辨的。
“哎呀,朕找你来不是说这个。”此时的昭惠帝就像寻常人家的老父亲,嘴也唠叨了起来,“你不知道,孙将军,还有皇后,连着番的来找朕,说孙家小女儿孙漠柔心悦沈辞,要朕赐婚。”
“沈辞这个混小子啊,学着他大哥,打下了一身功名。前些年在盛京还宛如个混世魔王,城里姑娘谁怕谁家被看上,现在可倒好,一个两个都来求朕赐婚。”
林毅低头不语。
昭惠帝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圈,带着考究,“朕也听了些风言风语,难不成沈辞钟意你家女儿?”
“没,没有。小孩子家闹玩笑罢了。”林毅擦了擦额头的汗,圣意难揣测,他不敢妄言。
“嗯。”昭惠帝点头,“既无意,那朕晌午召了沈老将军入宫,拟旨吧。”
林毅猛然抬头,旋即觉得不妥,微弓着身子,“陛下,这婚事讲究两情相悦,还是问问沈辞稍妥当些吧。”
上座久久没传来声音,林毅急忙行礼,“臣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又等了好久,昭惠帝方才淡淡道,“起来吧,难为爱卿了。”
昭惠帝思忖良久,“这样吧,下月便是菊花开得最好的时节,蟹也肥美,朕组织一场赏菊宴,以皇后的名义遍邀京中王侯世家的哥儿姐儿,让他们自己相看吧。朕岁数大了,姻缘也算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说是不是啊?”
“咳……是,陛下圣明。”
从上书房出来,林毅的后背湿了一片,额头也全是汗。他猜不透陛下是否真的想把孙家女儿许配给沈辞,可刚才他也算尽力,剩下的靠他们自己了。
他不是傻子,宁儿自幼便于沈辞相识,沈辞归京后两人也没少有来往。经历了敬国侯家的婚事后,只要不是太越格的三教九流之人,林毅更愿意尊重琬宁的选择。
那杨永朝也不是善类,这样的人,幸好及早看清,没把女儿许配过去。
相府上下听到下月大业宫要举办赏菊宴的,顿时陷入一片忙碌。
林家有三个女儿,林毅的意思,这次宴会机会难得。既然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进宫见见世面也好。
薛氏一脸不情愿,可梨院的柳氏和林婉香喜上眉梢,不亦乐乎的准备着。
这日下午,天色雾蒙蒙,似要下雨。屋子里光线也连带着暗沉沉的,琬宁让宝珠把窗户关好,点了几盏灯,又抱了个炭盆进来。
十月里的天气本不需要用炭火,但是碰上下雨天天气阴冷,琬宁又养病,十分怕冷。
屋里摆着瓜果小食,一旁的炉子正炖着银耳山药药膳,咕咕冒着白白的热气。
琬宁倚在榻上喝着汤药,盘算着日子,想着沈辞怎么还不来提亲。
他到底是不是在骗自己,这都多久了。
小脸满是烦躁,就连碗盏中的药都苦涩异常。
琬宁蹙着眉,难忍汤药的苦涩,放下药碗,“宝珠,去吧妆奁底下的蜜枣拿来。”
宝珠应声而去。
琬宁懊恼的想着,枣子都比沈辞来的实在,能陪着她,还能解解苦味。
银碳火熏得室内温暖如春,外面风雨交加,主仆二人安静祥和的躲在屋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章过渡,又有宴会参加了,为了让宁宁辞哥谈恋爱,操碎了心!~
第19章宫宴
香绿从外面抱进来一叠衣衫袄子,隔着屏风,她兀自站了会儿去去寒气,怕冲撞了琬宁。
过会儿,她才拿着东西进去,小脸蔫蔫的,没个精神。
宝珠陪着琬宁说话,捻起几粒花生,见香绿臊着脸,不禁打趣,“谁给我们香大姑娘脸子看了?”
香绿被她说的难为情,把手里的衣料放在桌上,别扭道,“姑娘还在呢,你别说浑话。姑娘,你也不管管。”^
琬宁揉揉眉心,“你们两个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论起交心,可能比我那两个庶出妹妹要亲呢。你苦着脸,到底怎么了?”
提起来,香绿便窝着火,嘟囔道,“姑娘,大娘子为着下月府里几个姐儿进宫特地命人去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定制了好多衣裳,其中有两件更是不菲天价,好几十两银子呢。那衣裳款式新潮,面料都是蚕丝或是苏绣,打算给姑娘留着的,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柳氏。”
香绿撅着嘴,委屈巴巴,“那几件好看的都被三姑娘挑拣走了。”
琬宁笑,“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那便给她罢。待会儿,你再去送几件名贵首饰过去,让她好好打扮。”
“姑娘?”香绿睁大了眼,“那一件裙子都够她们一个月的月例了,你怎么还要给她送首饰呀,那倒是都把姑娘你比过去了。”
琬宁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心情好了许多,转了转眼眸,“我之前读史,看过这样一句话。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与其让你去毁掉一个人,还不如看她自己毁自己。”
宝珠接过了话茬,“姑娘,这叫捧杀是不?”
琬宁点头,“林琬香打扮的越华美,越出挑,反而不会有人欣赏她的美。只会觉得她僭越,犯了规矩,庶出的女儿风头越过嫡亲姐姐,旁人只会觉得她心术不正,不尊嫡长。”
香绿没太听懂,但是见姑娘不在意了,她也就不计较了。坐到宝珠旁边,伸出手哆嗦地烤火。
主仆三人围着炭火,吃着点心小糕,一下午很快就悠闲过去。
到了傍晚雨停了,天边染上一层金黄色的边,空气湿润,带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琬宁站在院子里,瞅了瞅西边,那是沈府的方向。
半晌,她跺脚,气得咬牙切齿,“最好别来了,大骗子。就算上门提亲我也不同意了。”
随即,萧院早早的熄了灯,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琬宁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对着铜镜自照,已经看不出痕迹,但是若离得极近,仔细看还是能看见的,不过这不影响什么。
下午要进宫参宴,沈府送来了一套精致华贵的衣裳,就连装衣裳的盒子都十分漂亮。
琬宁描好了眉,起身去看那盒里的衣裳。
豆青色的料子,是她素日爱的颜色。
外面的对襟小坎袄上绣着与季节相配的星点秋海棠,花瓣栩栩如生,边缘亮闪闪的,像是勾着金线绣的。
香绿进来给琬宁梳头发,见到这样一身漂亮衣裳,喜上眉梢,“还是沈公子贴心,对姑娘好。”
琬宁蹙着眉,不说话。
只见衣裳不见人,到底什么事忙成这样。
她快一个月没见到沈辞了,之前气他恼他说好上门提亲迟迟没有动静,后来听了爹爹所言,孙漠柔想让陛下赐婚,还是爹爹阻挠了下,才有了今日的宴会。
待会就能看见他,琬宁有些期待,但是心下还是惴惴不安。
孙漠柔是县主,姑姑是当今皇后,若她们家执意要求赐婚,想必昭惠帝也不会不同意,那么沈辞呢,他会为了自己抗旨吗?
可若是真的抗旨,会不会陛下龙颜大怒,迁责于沈家。
沈将军年迈,发妻去世不曾再娶,长子沈离也战死沙场,只有沈辞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经受得住昭惠帝的龙威。
琬宁有些惶惶,风吹进来,她觉得手心一片冰凉。
这些事藏在心里,久了就成了一个结。她不敢拿自己和整个沈家的荣辱去对比,也没有勇气,沈辞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揣着心事,琬宁收拾妥当后便出府上了马车。
林家三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朝着大业宫的方向行去。
官眷入宫,一律走的偏门。
宫门一丈多高,朱红的漆迎着夕阳,镀上一层亮闪闪的光。
两边驻守着威风神气的侍卫,在林家下人拿出名帖后,松开□□,准许放行。
席面设在含露殿,是逢节庆命妇官眷进宫朝拜聚会的地方,离孙皇后的凤梧宫很近。
按照规矩,女眷是要先去皇后宫中请安,男子向陛下请安,但是不知因何缘故,两位主上都有事,免了规矩,琬宁她们便可自由活动了。
酉时开宴,现在还有一个时辰。林琬香心中思念孙漠北,得知不用请安,飞快的消失在花园里。
林琬柔第一次入宫,见到雕栏玉彻,水榭亭阁不禁晃花了眼,只觉来到了人间仙境。
她穿着的衣裳都是琬香和琬宁挑拣剩下的,素气的料子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她有些窘迫,不知所措,朝琬宁发出求救的目光。
琬宁此刻没时间顾她,她迫切地想要去找沈辞。
“四妹妹,你去找三妹妹吧,她认识的人多,交友也广泛,你也可以认识到很多人。”言罢,琬宁讪讪笑笑,便走了。
林琬柔尴尬的愣在原地,眼里的柔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和不甘。
她装着柔弱善解人意,平日没白讨好逢迎着萧院。从前林琬宁还吃她这套,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着她,现在竟不管她了?
本来她的小娘在府里就不受宠,她这个嫡亲的姐姐尚且如此对她,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林琬柔愤恨的盯着琬宁消失的背影,一旁的婢女秀儿小心翼翼问,“姑娘,咱们去找三姑娘吗?”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
林琬柔神色怨憎,骂道,“找什么三姑娘,咱们今天就盯紧我这二姐姐,我看她到底要干嘛。”
语气狠毒的样子,与她平时柔柔弱弱,善解人意的样子截然不同。
秀儿委屈的捂着脸,又不敢哭,怕惹来更大的怒气,紧跟着林琬柔身后。
……
算起来这是琬宁第二次进宫,前世她成为宋庭严的妻子,也算是命妇,入宫朝拜过一次,对地形还算有些模糊的印象。
含露殿其实是一个呈“几”字形的宫殿,假山花园,曲水连桥皆布置在这一横两竖之间,她现在在西边,男眷应该在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