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蜜糕、灌藕、炒栗子、虾须糖一类的倒是都买了一个遍。
不过她寻常吃一口尝尝味儿,就赏给后头跟着的丫鬟或是家丁吃了。
林余娇对吃的倒没有那么感兴趣,反而喜欢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诸如细画娟扇、捧灯球、挑纱荷花一类的。
她在安州都没见过,所以来了京华倒觉得稀奇。
盛心菱瞥了一眼跟在她们后头专门给林余娇付银钱的婆子,笑盈盈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明晃晃的羡慕来。
“庭哥哥对林姐姐真是顶上心的,派来的婆子里,连陪林姐姐逛街的银钱都准备好了。”
那王婆子跟在林余娇后头,只要她看了一眼的,也不管她说要不要,都赶脚去买。
显然是顾庭特意吩咐了的。
林余娇也没想到顾庭还准备了这一手。
要说开心,那自然是有一些的。
毕竟他以后是她的夫君了。
他能对她上心,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杞人忧天的个性又让她有些忧愁。
怕顾庭的好只是一时兴起,以后若厌弃了她,那她的日子只怕是会难过得很......
林余娇攥紧手中的帕子,轻声道:“是殿下看得起我......那儿有杨梅糖,你方才不是说想吃么?”
她指了指庙巷口,有个灰衣小贩正挑着竹筐在卖糖。
有杨梅糖、杏仁膏、十般膏子糖,围了几个小孩正在那儿买糖吃。
盛心菱脚步轻快,挽着林余娇往那儿走去,又在她耳侧说道:“说起来,林姐姐真是好福气得很,好像认识的人总格外喜欢你一些。庭哥哥是这样,谢老夫人也是这样,或许谢大将军,也喜欢你呢。”
林余娇忽然顿住脚步,眉心浅皱着看向盛心菱,“盛妹妹,我知你天真无邪,想什么便说什么。可这样的话,以后千万莫要再提起了,我不日便要嫁入太子府,与谢大将军哪会有什么?”
盛心菱也歪着脑袋,露出深思的表情,略带了一丝惶恐扯了扯林余娇的衣袖,“林姐姐,你莫要生气。我只是看着谢老夫人待你很是不同,所以觉得或许她......”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却与谢大将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与夫人之间的情谊罢了。”林余娇神情淡淡的解释着。
盛心菱忍不住又问她,“可谢大将军不是您的救命恩人么?”
林余娇轻皱着眉,声音也淡了一些,“那是另外一码事了。”
......
夜市熙攘,在林余娇与盛心菱闲逛时,京华最具盛名的酒楼亦是灯烛辉煌,上下相照。
雅间内,顾庭目光幽深如海盘坐在红木小几旁。
而他的对面,是镇北大将军谢言煜。
雅间内再无其他人,气氛有些沉凝。
谢言煜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敬道:“不知殿下这么晚了还约臣出来,所为何事?”
明明白日里才见过,若有什么事,为何又要拖到这会来说。
谢言煜不大明白。
但听闻这位殿下做事,是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
饶是谢言煜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坐在顾庭对面,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目光,心里也不如之前安定了。
顾庭穿着一身玄色织锦软云服,宽袖束腰,衬得身姿清峻,眉眼如画。
他并未端起酒杯与谢言煜同饮,反而是捏着那酒杯一用力,那白玉做的酒杯就这样出现了一道裂痕,渐渐放大,而后四分五裂开来。
谢言煜半眯起眸子,索性也放下了酒杯。
他也不是个脾气太软的,从不趋炎附势,也不巴结任何人,即便对面坐的是太子。
他当即冷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顾庭声音冷淡,不徐不疾地说道:“听闻谢大将军武功极好,顾某不才,想讨教一番。”
谢言煜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敌意,却也不怵。
既然要比武,那就得公平公正,比比谁的拳头硬。
谢言煜刚正不阿,从未想过要故意输给太子。
反而激发起他心底那高昂的战意。
他也早就听闻顾庭的武功在京华中是无敌般的存在。
只是他一直在边关,没有过交手的机会。
既然这样......
“那谢某便却之不恭了。”谢言煜拱了拱手,撩起袍摆站起来,下楼骑马。
顾庭亦紧跟在后。
就这样。
酒没喝一口,两人所处的地方就从繁华热闹的酒楼,到了夜半清冷无人的练武场。
顾庭什么都没说,直接拎起一杆长枪,就朝谢言煜刺了过去。
谢言煜使的是狼牙棒,大开大合之间,亦是威猛难当。
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却难分胜负。
到了最后,两人都已忘记其他,就沉浸在这旗鼓相当的战斗之中。
良久,两人都累了,才收了手。
仍旧是打成了平手。
谢言煜仰天长笑,自有边关将军的豪迈气魄。
他眼里仿佛含着星光,透亮地看着顾庭,“殿下,谢某已经好久未和人这样痛快地打一场了。”
“......真是痛快!”
顾庭也勾了勾唇角,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从前难逢敌手现在却惺惺相惜的那几分味道。
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他们二人都是难逢敌手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自然心里多了好感。
既然已经熟悉了。
谢言煜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直言不讳地问道:“不知余何处得罪了殿下?”
顾庭原本已经有些松泛的神色,立刻又紧绷起来。
他目露狠色,十分警惕地看着谢言煜,“孤听说,你想截胡?”
谢言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庭,“什么截胡?”
“今日,你母亲。”顾庭一字一顿地说道,“送了孤未来的太子妃一对耳环,还与她在凉亭里闲坐许久。”
谢言煜这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指截胡顾庭的这门婚事?
谢言煜有些无语,但见顾庭这样较真,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许是误会了,此事与我无关。实在是家母与林姑娘一见如故,才多与她说了些话。”
“哦?”顾庭挑了挑眉,瞳眸漆黑,若有所思地看着谢言煜。
他虽然知道他看上的人有多好,但那谢老夫人难不成也像他这般有眼光?
谢言煜见顾庭非要寻根问底,不得不拧紧眉头,将他的难处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为了这事,微臣还想要求殿下帮忙。”谢言煜拱了拱手。
“说。”顾庭神情冷淡,微微皱了皱眉。
怎的事情仿佛又扯远了?
谢言煜仿佛看出了顾庭的不悦,赶忙解释道:“或许是因为林姑娘与我家那流落在外的妹妹年纪相仿,所以家母才与她格外亲近了些。”
“......也不怕殿下嫌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一求殿下,若是手下人得闲,能否帮谢某寻一寻我那可怜的妹妹。”
顾庭瞳眸微缩,深处带了一抹深泽,淡声道:“你妹妹是何时丢的?”
“还是我八岁那年,望州差点被突厥人所破。我与家母一起逃难时,不慎弄丢了刚出生两个月的舍妹。”谢言煜说起这事,也是满心满眼的懊恼,一连声的叹息。
顾庭眉目深深,又问道:“你那妹妹,可有何特征好找?”
谢言煜微微一怔,想了想,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有,但是也不好找......”
“......舍妹的脖子后方,有一颗朱砂痣。”
第41章
谢言煜知道顾朝的女子都是长发覆于颈后,十分隐蔽。
所以很难去看一个姑娘家脖子后方有没有一颗朱砂痣,而且关于谁家姑娘是捡来的这等事,都是人家的私事,也难打听。
所以谢言煜说出口的时候,自个儿都有些为难。
熟料顾庭忽然坐直了身子,神色无比郑重。
“孤似乎认识个这样的姑娘,她也在寻她的亲生父母,脖颈后恰好有一颗朱砂痣。”
谢言煜脸色微变,提及妹妹,他向来沉稳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音。
“她可......可是在京华之中?”
顾庭黑瞳深幽,看向谢言煜的眸底多了几分不可查明的深邃,“孤先去查探一番,再来说与你知。”
谢言煜心神不安地点点头,抬脚想要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可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这些年,他也曾找到过两三个有这样胎记的姑娘。
可到最后,都只是平添难过而已。
......
顾庭从练武场出来,问身边的人,“她在哪里?”
祁进当然明白顾庭说的是谁,只道:“林姑娘正在和盛二姑娘一同逛夜市,估摸着这会儿该到家了。”
林余娇在外面住,顾庭当然不放心。
和林余逸住在一个院子里,他就更不放心了。
所以偷偷安排了不少人在暗处,对于林余娇的消息,也只要问一句便能清楚。
他轻声道:“去找她。”
“......是。”祁进迟疑了一瞬,还是吩咐着马车夫掉头,去林余娇所住小院的巷口。
虽然按习俗来说,在成婚之前未婚夫妻是不应该见面的。
但是祁进从未忤逆过顾庭。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
林余娇和盛心菱逛完夜市,身后跟着的奴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巷子里,影子被提着的灯拉得老长。
她瞥了一眼后头,心头一跳,这才发觉今日买的似乎是多了些。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但是这改变......
林余娇蹙了蹙眉尖,心里有些没底。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是该一直做好被顾庭厌弃的打算才是。
林余娇咬着下唇,前头提灯的婆子推开了小院的木门。
又将她冷不丁吓了一跳。
顾庭和林余逸竟在树下对坐饮酒。
当然,酒是未动的。
上头摆着的各样下酒菜也没动。
顾庭不知和林余逸说了什么。
林余逸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林余娇垂下脑袋,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妾见过殿下。”
顾庭抬了眸子,眼瞳里深泽一片,嗓音沉冷如常,“回来了?”
“嗯......”林余娇轻声应着,清眸沉浸在有些为难的一汪清潭中。
他怎的......这时候来了?
“进屋说吧。”顾庭起了身,也不再搭理对面一脸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余逸,拉着林余娇的手回了她的屋子。
林余娇不敢挣脱,怕惹他厌烦。
只是耳尖发热,薄颊透红,一直紧紧埋着脑袋。
她这屋子小,平常除了香葶进来伺候,旁的人就不好再进来走动了。
所以身材高大挺拔的顾庭一进来,就显得有些逼仄。
顾庭嗅着屋里的味道,扑鼻沁香,有些醉人。
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哑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娇娇,孤想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吓得她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耳朵也红得不像话,在灯烛辉映下,照出浅浅的粉色。
他......他怎能喊她这样羞人的称呼?
且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又好听,这样一喊,简直能让人酥了半边。
林余娇咬着下唇,眸中氤氲起掺杂了几缕羞出媚意的水雾来。
顾庭目泽渐深,好像有什么快憋不住了。
可他只能忍着,长指挑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
瞳眸里映着她精致白嫩的小脸,薄唇如削问她,“你呢?可有一分一毫地想孤?”
林余娇眸子里佯装出几分乖巧,薄颊依旧透着红。
她知道她想听什么。
且被逼无奈,也只能说这些羞人的话。
“想......有想你的......”她的声音极轻极低。
但落在顾庭的心上,却似澎湃。
他终于控制不住,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拥入怀里。
唇与唇厮磨着。
他亲了她很久。
直到林余娇有些喘不过气来,指尖用力攥着他的衣襟,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顾庭想,也就只要再忍耐些时候了。
再忍一时,能得她一世。
也算占了便宜。
林余娇用帕子轻轻擦着唇边的水渍,脸羞红得愈发不像话。
她垂着眼,长睫轻轻颤着,声音也有一丝颤音。
“殿下......不......不能这样的。”
顾庭望着她湿漉漉的眸子,一颗心也跟着化成了一滩春水。
又疯狂跳着。
这屋子这么小,他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爆.炸。
顾庭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额边隐约有青筋微露。
他敛下眸子,将所有翻涌着的欲.望都压抑起来。
怕吓到她。
林余娇咬着下唇,艰难地开口劝阻道:“殿下......成婚之前我们这样见面,是不大好的......”
顾庭未作声。
屋内一片沉默。
林余娇不知道自个儿说这些会不会惹了他厌烦。
但该说的,她一定得说。
她挺直脖子,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殿下心怀天地,不拘小节,或许不知这些旁枝末节的习俗,但我们若成亲之前见了面,是不吉利的......”
顾庭眉梢微挑,他确实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习俗。
他没有母亲,父皇又忙于政事,无人能告诉他。
至于其他人,那是更加不敢置喙他的一举一动的。
他下颌微收,沉声问道:“如何不吉利?”
林余娇也垂着头,不敢看他。
声线轻糯地开口道:“有人说......婚前若见面,婚后不相见。”
顾庭听到这句话,气得不得了,直接甩袖嗤道:“什么狗.屁话!”
林余娇被他吓得身子一颤,大气都不敢说。
可顾庭虽说这话是狗.屁,脚步却不由自主挪开了。
他直接推开门走出去,又将门合拢。
隔着一道门才重新与林余娇说起话来。
“之前见面不算,从现在才开始。”顾庭深沉的声音从那边轻飘飘的传过来。
语气里,有十分罕见的郑重与较真。
“......”林余娇又见识了一次顾庭骨子里的幼稚,情不自禁翘了翘唇角。
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他与她的这门亲事。
即便是捕风捉影的这种话,也很是放在心上。
“其实孤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顾庭高大的影子从门上透过来,与屋内林余娇玲珑的身影重叠在了一块。
gu903();林余娇垂眸看着他们俩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仿佛是从前芙蓉帐里的勾.缠,一下又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