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崩殂后》TXT全集下载_18(2 / 2)

先帝崩殂后 衣带雪 4814 字 2023-09-06

周围的空气一点点稀薄起来,眼前生父的面容仿佛逐渐扭曲成了一个个深红的色块,被即将到来的山雨卷入了无底的漩涡里。

“好父亲。”石梁玉低若无声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

长公主府。

“公主、公主,赵太监已经在外面备车等着了。”

“……我知道了,让我走完这最后几针。”

襄慈将香囊上最后一针竹叶绣好,配上昨夜新打好的绦子玉坠,装进研磨好的香料,仔细整理干净后,便细细查看起了这只香囊有何处不妥,针脚是否松了。

老嬷嬷在一旁道:“公主素来只喜欢做些实用的鞋履衣物,怎么今日做起荷包来了?”

“这是我欠他的。”

襄慈说完,将发簪取下来,在老嬷嬷的惊呼中,一剪剪下一缕夹杂着一线霜白的长发,用红线绑好放进香囊里。

“公主!这是做什么!”老嬷嬷心疼得不行,“这头发可是女人的命啊。”

“不,他才是我的命。”时隔了多年,在老嬷嬷惊讶的目光下,襄慈终于念起了自己那久别的夫郎,眼里几许笑意恬淡,“那时候我绣活不好,特地将做好的军中鞋袜放在最下面,他却总能翻出来,翻不到便把将士们挨个查过来,查到了就非要和别人换。”

“……他见了别人家的女子送情人香囊,就总找我要,那时我故意冷着他,不愿让他卷进我的事里,就总是不允,哪知他竟敢在父皇的使节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战时什么都是草率的,寡淡的水酒,带伤的宾客,还留着箭孔的喜堂,还有一个冷漠疏淡的新娘,可没有人知道,她那时是那么欢喜。

老嬷嬷叹了口气,道:“侯爷这些年是觉得是他强娶了您才让您郁郁寡欢,不敢在您眼前多留,可……都这么多年了,公主也该放下了。”

“我早就放下了,只是别人还不想放过我。”

襄慈将香囊贴在心口,沉吟间,外面有人来催促。

“公主,宫门快落锁了,进宫吧。”

……

厄兰朵草原中部·神女河畔。

“——娘!”季沧亭猛地从梦中惊醒,待眼前的景物回拢,这才发觉是场噩梦。

“魇着了?”成钰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觉得有几分发烫,便从车内的花梨木柜里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一枚递过来,“虽说还在盛夏,但前面便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还是要多注意些。”

季沧亭晃了晃脑袋,就着冷水将安神的药咽下,揉着眼角的穴位道:“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咱们到哪儿了?”

“你看。”

顺着成钰指的方向,季沧亭看见了厄兰朵最大的雪山下,宛如星河光带般的神女河所环绕的所在,一大片灯火通明的地方。

那是匈奴的王庭,是大越多少年心腹之患的核心之地。

他们这一行人跟着日逐王亲自带领的队伍缓缓抵达到此,还未靠近,便见一个秃头大汉带领的匈奴骑兵远远戒备而来。

“这是日逐王向大单于进贡的车队,还请放行。”

“日逐王?”那秃头大汉冷厉的视线扫向队伍后方,“那怎么会有汉人在队伍里?”

日逐王所在的大车里传出一声冷哼,道:“本王先前便为单于送过口信,要带汉家的大儒来为昆仑神进贡祈福书,这位大儒已经纳了我厄兰朵的女儿,与外面那些汉人不同,这些单于都是知道的,也同意让他来觐见了,亲卫长你敢违逆单于的意思?”

那秃头大汉策马向越使的队伍走去,恰巧看见从车窗里往外看的季沧亭,他一脸狐疑道:“娶了我厄兰朵的女儿……就是她?怎么长得这般像汉人?”

季沧亭的长相的确是汉人相貌,只不过她常年在外征战,眉眼间要比寻常汉女多了不少凌厉感,一时也教人难以分辨。

日逐王此时下了车,见那秃头大汉为难,不悦道:“我看你是故意找碴,是不是其他王子让你在这儿故意为难本王?”

那秃头大汉也是王庭中的贵族,平素便倨傲无比,此次怀着目的而来,拿鞭子朝季沧亭一指:“日逐王,末将也是为了单于的安全考虑,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能到了单于身边,这样,汉家女羸弱不堪,这女子若能挽得动我这张小弓,我便信了你们,如何?”

他所谓的小弓,足有一石重,莫说女人,便是稍微瘦弱些的匈奴男人也开不了,显然这秃头大汉就是不想让他们进入王庭。

日逐王大怒:“亲卫长,本王要见单于岂容你在此阻拦,给本王滚开——”

“慢。”季沧亭一身胡服,利落地从车上翻下来,“王既为我寻得了良配,也该是我报答的时候了,这位亲卫长,若是我能开得了弓又当如何?”

那秃头大汉心中诧异,但见她毕竟是个女子,便道:“若你能开得了弓,我不止信你是我草原儿女,还会对你嫁去的汉人夫家一视同仁,当然,前提是你得拉得开。”

这一把上路炀陵自爆,中路季爹对抗,下路亭钰偷家【襄慈进宫】

【太子和宣帝的矛盾爆发】

【冀川侯小胜一场,兰登苏邪中计】

第四十六章皆兵·其四

冀北军里有一个传说:厄兰朵上的男人分两种,季沧亭拱过火的,和季沧亭没拱过火的。

很快,这秃头亲卫长就要变成前者了。

“二公子,郡主她……”

“无妨,她知道分寸。”

成钰隔着帘子同季沧亭对望一眼,彼此都隐约感到了这王庭的异常。

日逐王是单于最宠爱的儿子,这个情报已经有十数年了,应不会有错,纵使有诸王不愿日逐王进入王庭参与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单于也不至于要特意派一个亲卫长来王庭外阻拦他们。

季沧亭同样也感觉到了这亲卫长的怪异,接过他的弓后方在手上掂了掂,便四处打望了起来。

“拉不动就回去吧,若不是给日逐王一个面子,本将军早就把你们这些汉人扣下献祭昆仑神了。”那秃头亲卫长道。

季沧亭拨着弓弦道:“有弓无箭射来何用?大人都容我试弓了,何不再给支箭?还是大人怕我拉开了这张弓,一箭出去射伤了人?”

那秃头大汉冷哼道:“只怕你狂言闪了舌头!给她箭!”

季沧亭接过那支箭,动作刻意放得生疏了些,箭矢搭在弓上摇摇晃晃,引得不少人面露嘲讽之意。

秃头大汉像是放心了些许,对着面色阴沉的日逐王道:“日逐王,我这是为了你好,正值左贤王对越用兵,你寻些汉人来王庭,已是不妥,与其等到时惹单于生怒,不如现在及时回转,省得到时——”

他言未尽,忽听一声弓弦响,季沧亭那一箭擦着他身前半尺破风飞过,直直飞向他身后的矮林,随后林子里传出一声痛呼,随后便是归鸟乱飞,无数火把便从矮林中突然出现,直照得一方静寂的草原如同白昼。

日逐王放眼一看,只见远处王庭里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同时发出了影影绰绰的兵卒涌动的迹象,立时大惊失色:“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伏击本王?!”

秃头亲卫长连忙让人吹响号角,很快那些火光又灭了下去,他怒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季沧亭,但继而化作一副冷笑的神情,下马将日逐王拉到一侧。

“王误会了,此计是左贤王所设,事情是如此……”

他们离得远,季沧亭并没有听到什么,但见这明显是在王庭设下埋伏的架势,她不难猜想此刻的匈奴王庭乃是一个陷阱。

不一会儿,日逐王面色恢复平静,回来后特意走到成钰车前:“成先生,本王乃诸王之一,到底也该听从单于的安排。如今正是非常时刻,还望先生能谅解我等。”

他说完,也不顾其他越使倏然变化的脸色,回头对那秃头亲卫长道:“那成先生就留在王庭一段时日,直到战事结束,亲卫长,成先生是左贤王也敬重的人物,务必以礼相待。”

匈奴的腹地,看这情况不答应就是死,越使们并没有多说什么,眼见得日逐王带着他的人离开,随后便被那秃头亲卫长派了三百骑兵“请”进了匈奴王庭。

和外面所见的不同,王庭里渗透着一股极其肃杀的氛围,过路的只见全副武装的男人,并没有女人和小孩。

被请到王帐后面一处把手严密的营帐后,他们便被分隔开来,只余下季沧亭和成钰在一起。

直到待到了次日入夜,匈奴的把手仍然严密,不许他们互相交流,他们便知道恐怕出不去了。

“很明显了。”成钰道,“把守如此严密,连诸王都不告知,多半是等着大越奇袭军到此,便一举围而歼之。”

“这倒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所担心的是……”季沧亭只觉心头顿时压了一块巨石,“崤关里有人向兰登苏邪泄露了我军的战术,如今我们这些知情者被关在这里,恐怕无人向崤关报讯。”

季沧亭在帐内来回踱步,见成钰并不似她这般焦躁,便问道:“我来时见你带着好几笼鸽子被他们扣下了,要不要我脱了衣服去放个鸽子报信?”

成钰抬头问道:“为何是脱了衣服?”

季沧亭:“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些塞外打架的以免万一被俘能够及时逃跑,里衣都是黑的。哎实不相瞒,我想当刺客很久了,小时候独孤楼经常跟我说的那些江湖上的大侠都是一身夜行衣……”

她正想跟成钰提一提她小时候当大侠的梦想,忽见成钰将手指送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便识趣地藏到了里帐内。

“成先生可在?”

来的正是白日里那秃头亲卫长,此人仿佛是核实了他的确受兰登苏邪敬重,比白日里客气了许多,搓着手进入帐中,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笑得让人不安。

“王庭后面便是雪山,比不得你们大越温暖,先生可还住的习惯?”

“尚可。”成钰看了他片刻,好似会读心似的,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道,“将军有何事?”

那秃头亲卫长朝他身后望了一眼,笑道:“先生是左贤王看重的风雅人物,和那些越地的两脚羊不能比,我也佩服先生。其实……今夜拜访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白日里那姑娘,是日逐王送给先生的,想来先生出身名门世家,这一个姑娘委屈了先生,这样,我愿意拿两个、不,五个美人和先生换了她如何?”

“先生不必害羞,左贤王都和我们说过了,我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很快整个王庭都晓得先生是个无女不欢的风流人物,一个哪够啊,五个才可够!”

成钰:“……”

季沧亭在里面听傻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成钰的背影,本能地读出几个字——兰登苏邪你今年必死。

“如何?我昨日一见这姑娘之勇悍,就觉得对我的胃口,晚上回去怎么都睡不着,还请先生成全了我,等左贤王带着冀川侯的人头一回来,我立马将五个美人送给先生。”

成钰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片刻,不怒反笑,道:“好啊,不过在下不喜别人家的姑娘,将军要换的话,我见将军腰间的黄金匕很是喜人,在越地也极为少见。”

“你说这个?”那秃头亲卫身上带了不止一把兵器,又素来觉得越人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便取下腰间的黄金匕首递给他,“区区一把割肉的匕首,先生喜欢可以拿着玩儿。”

黄金匕的刀身镶满了细碎的宝石,尖头微弯,是匈奴贵族平日里随身携带,用作切割肉食的物件,成钰缓缓将之拔出,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般品质的匕首,只用作食器?”

秃头亲卫长一脸骄傲道:“这是我王庭里的大铸剑师弄出的新铁,削铁如泥,砍起人头来更是一刀一个,你们越地自然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当真这般锋利?”

“那是自然,不信先生可试一试——”

秃头亲卫长的声音在第二个“试”字说出后戛然而止,捂着脖子踉跄着倒退两步,因喉咙在一瞬间被割断,连声音也发不出,便瞪着眼睛徐徐滑落在地。

“的确削铁如泥。”成钰言罢,将那黄金匕首随手丢到秃头亲卫长身上,对着一脸诧异的季沧亭道,“到时辰了,走吧。”

季沧亭少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不知作何评价,只得道:“这里是匈奴王庭,杀了他必然打草惊蛇,下一步是不是该放鸽子去崤关示警?”

“不需要,我并不是有了消息才放出鸽笼,而是每日午时准时放归一只信鸽到崤关报信,季侯看到有信鸽未如期而至,便知道我们所到之处必然有事。”

成钰抬手遮了遮烛火,让整个帐篷的光每隔一息便闪一次,第三次时拂灭了帐内的烛火,不一会儿,帐外有一队穿着匈奴贵族服饰的人来到帐外,见了成钰身后秃头亲卫长的尸体,竟不拔刀,而是唤人将那秃头亲卫长的尸体拖走处理了。

那其中有一个为首的匈奴贵族对着成钰微微颔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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