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崩殂后》TXT全集下载_34(2 / 2)

先帝崩殂后 衣带雪 4792 字 2023-09-06

gu903();谢允一本正经道:“家父四十余岁方寻得毕生挚爱,故才有臣。臣今年二十有五,少说还有十数年逍遥,不急,不急。”

“……谢允,你谢家人丁单薄怪不得别人,全是你举族放任自流所致。”

“见陛下尚有闲心说笑,臣就安心了,闲话不提,陛下病重之事朝中已传遍,据当下矛盾,臣拟定上中下三策,请陛下一听。”

季沧亭略略正色,道:“说。”

“先说下策,朝臣之所以人心浮动,莫过于不知该上哪条船才能保证官途,倘若陛下一时不能决断,请务必短期内在臣与石太尉中抉一辅政大臣,不可形成分立之势。”

季沧亭道:“朕以为石梁玉会比你积极谋取相位一些,没想到是你先开口,朕会思量,中策呢?”

“中策就是广纳后宫,转移众臣关注,以陛下的天威权势,世家贵胄必定回择选英才充裕后宫。他们得闻自己有机会成为天家血脉的一员,必不会再逼迫陛下决断,而臣也有信心在此期间整顿朝纲,还陛下一个清净。”

季沧亭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好一个中策,等朕六十岁以后开始昏聩享乐的时候,自会想起你今日之暴言。在朕没起杀心之前,你还有机会讲一讲你的上策。”

“臣就知晓陛下会是这种反应,是以上策便是——”谢允振袖跪地,叩首,道,“臣与石梁玉皆不选,陛下召回成国公拜相,并即刻大婚。如是一来,便会立刻摧毁朝中一切不安根源,便是再有人想借着皇孙或通王卫氏正统的身份起事,也失去了成氏这个最大的靠山。”

“……”

谢允娓娓分析局势,季沧亭却罕有地没听入耳中,心尖上那突如起来的涩然,恍惚间抬头望见窗外,便见又是一年开败。

“陛下?”谢允察觉了她的神游,道,“陛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轻轻倚在靠枕上,道:“我同他,真是分开太久了。”

可有一千个日夜了?仿佛要把那些年你等过我的漫长岁月,都在这龙椅上一一还给你一般。

第八十三章夺朱·其一

——若是以往这般时节,回京后该是能喝上他今年的新茶了。

或许是因为卧病的缘故,往日不曾在意的那些细微的旧伤此刻分外敏感起来。那妖人的关于石中龙的预言,季沧亭未放在心上,却时不时出现在她日益真实的梦中。

睁开眼时,周围人那小心翼翼的猜测目光,确确实实让她感觉到——他们觉得她要死了。

帝王心思走神了不过片刻,关于自己病情的臆想便沉淀了下来,季沧亭饮了一口清苦的药汤,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谢允,你是想让成钰回来?”

谢允道:“是。”

季沧亭的口吻依然平静:“那你可知何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两年他闭关研学,天下士庶学子无不靠着他的策论学义谋取仕途。人虽不在朝中,但名望却是未曾稍减。朕太清楚他的能为了,若非怕他留在京中饱受功高震主的非议,当年也不至于允他远走岭南。”

谢允抿唇点头,却又道:“一山不能容的是二虎,但毕竟那也是两年之前的旧事,如今陛下御龙在天,又岂是猛虎所能撼动?”

正如他所言,季沧亭现在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地位再受他人质疑。因为她的民望已经远播四海,对外战无不胜的同时,对内的民生也未有松懈,在位仅仅数年便将被战火践踏的山河为之一洗。

百姓们日子渐入佳境,对季沧亭的敬重便一日重过一日,有些地方甚至自发地盖起了生祠。

季沧亭听着谢允的意思,像是真心希望她做出决定把成钰请回来,道:“上次朕试图把你的奉承当真,接着你塞来的政务就差点没把朕累倒。朕可以说,你是为了天下把帝王当工具使吗?”

谢允抬头,一字一句道:“总好过某人为了陛下,将天下当工具的好。”

季沧亭抬眸道:“你指的是谁?”

谢允深吸一口气,纳头下拜道:“当下朝中,手握重权却又洁身自律,一心只为陛下操劳,连臣那才满京华的堂妹当面示好也不愿拒绝的,除了那位痴人石太尉,还有谁?”

谢允有个堂妹小谢氏,今年方满十六,在京中如今年轻一代的才女里数得上名列前茅,且家世显赫,谁若求娶了去,便有数不尽的人脉与财富。大约是去年朝会上在一众老家伙里瞥见了个品貌过人的年轻人,这一眼便看上了。

谢氏门庭对儿女亲事素来不闻不问,并不因朝中立场有所管束,小谢氏便大胆一连半年日日投了花笺去了太尉府,只是春去秋来,竟无一次回应,弄得满炀陵的人猜测那太尉府里的主人真真人如其姓,乃是块顽石。

谢允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当然看得出来石梁玉对季沧亭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手指在药盏边缘摩挲了片刻,季沧亭声调平静道:“那你是认为朕不该太过重用于他?”

“不是不该重用,而是不能用。”见得季沧亭微微拧眉,谢允继续道,“他对陛下太痴了,臣不是在赞许他,只是觉得此人手段极端,易酿祸源。日前同友人偶尔谈及太尉,友人给了四个字,着实引人深思。”

季沧亭:“何字?”

谢允:“痴,而不诚。”

季沧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问谢允他的话意中是何处不诚,眼底只略多了几分遗憾,道:“不能回应的心思,即便再痴,朕也不能回应,更无需回应。”

“那成国公呢?陛下这些年……可忘了他?”

说来奇怪,分明已经那么久没见了,季沧亭一想到他,还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她死后是必然要和这个人葬在一处的。

竟一分一毫,都没有动摇过。

季沧亭失笑,避开了谢允的询问,道:“你既然主动提起此事,想必是带着腹案来的,有话直说。”

谢允道:“臣的堂妹小谢氏年满十八后便要袭县主位,若陛下有了决断,还请为石太尉与臣的堂妹赐婚,以绝此人的痴念。”

季沧亭听得眉头一挑,道:“朝政之事朝中决,他们既非两情相悦,赐婚不过是造就一对怨偶,这么多年了,朕看过的怨偶太多,如今更不会做那始作俑者。”

谢允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臣私心里也不愿同太尉结为亲家,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最快的法子,故有此一言。”

“好了,你的建议朕日后会斟酌,若有合适时机再向太尉提出,倘若他仍是不愿,此事便不必再——”季沧亭忽然一顿,捂住口闷咳两声。

“陛下?”

刚在榻上批了一大摞奏折,季沧亭这会儿也是精神不济,摆摆手道:“就说到这里吧,成钰的事……朕只有一句话,让瑾儿去问问他。”

……

谢允不便再扰,退出殿外时,恰好见得宫中御医恰巧来请脉,便叫住了他。

“……近日朝臣一片不安,御医可否告知,陛下的龙体何以迟迟不愈?莫不是真因为战场旧伤?”

御医垂首恭敬道:“陛下乃行伍出身,身子虽强健,但一直未注意休养,加上国事劳烦,一至于此。下官等必竭尽心力以保陛下龙体。”

“御医并未正面回答本官的问题。”谢允皱眉道,“本官记得梁御医乃是自黄老神医离京后才接手陛下的龙体,从前黄老神医在时,陛下也是这般宵衣旰食,但并无大碍。现在战事平定,反而有此衰病之象,梁御医可否给个说法?是需要什么奇珍宝药,还是需另请高明?”

“这……”那梁御医脸色一青,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旁侧一道平静的声音出现。

“谢尚书,刺探陛下病情,非臣子本分。”

听到这声音,谢允眸光微敛,转身颔首道:“原来是石太尉,失礼了。”

石梁玉凝视了片刻厚重的殿门,嗅见内中传出的袅袅药雾,道:“听闻陛下已经醒来,本官以为本官来得算是早的,未想到谢尚书更是早了一步。”

谢允道:“太尉来得不巧,陛下一醒便处理了半日政务,眼下精神疲乏,恐怕没有那个心力应付朝政,眼下天色不早,恰巧下官也有事想和太尉相谈,不如一同离宫吧。”

石梁玉自然没理由拒绝,落后了半步,跟着谢允缓缓朝宫外走去。

“……平日里政务繁忙,倒是很少有机会同谢兄对谈。”

斜阳西照,拖长的影子一步一步,缓缓自雕龙画凤的石柱上映过,两个人,两般心思,言谈间各自机锋。

“毕竟谢某从小龙门学成得早,确实也没什么同窗旧谊好回忆的。”

石梁玉道:“那石某可以称谢兄一声学长了。”

谢允嘴角牵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道:“虽是师出同门,但毕竟物是人非,如今石兄位列三公,想必连成晖太傅在时,也未想到今日有这般际遇。”

成晖……

石梁玉默默听着,神色并无波澜。

“对了,提起先太傅,谢某记得先太傅的忌辰也快到了,陛下想在小龙门中为先太傅起一英烈阁,英烈阁中需有合适的人选题字,石兄以为推举何人为宜?”

石梁玉道:“若是徐公在朝中,当以徐公为宜,如今徐公告病,名望与地位合适者寥寥,何不请陛下亲题?”

“谢某也这么想,只是陛下龙体抱恙,不宜出宫,且陛下本人也不愿以弟子身份惊扰先师。思虑再三,谢某倒是想推举一人,届时还望得到石兄共同举荐。”

石梁玉已有预感,袖下的手指轻轻握起:“谢尚书请直言。”

“成国公成钰,他虽避世治学多年,但却是桃李满天下,名望自不必说,更是你我座师……最重要的是,陛下也期盼他能回京共襄盛世。”

一句话,谢允的声调缓而长,侧眸看向石梁玉时,试图从对方面上寻觅出不一样的神色,但对方却仍是波澜不惊。

“……石兄以为如何?”

“成国公。”石梁玉道,“谢尚书想让成国公千里迢迢回京,应不止是为题字一事吧?”

“当然不是。”步步试探,到这一句,谢允方才说出目的,“陛下也是人,为国思虑日久,身边却无一人是知音,长此以往恐怕抑郁成重疾。谢某自幼看着他们二人相知,如今既有机会,何不成就一场美事?太尉不这么以为吗?”

“……美事?”两个字在齿间轻轻咀嚼,石梁玉阖目道,“非吾等相阻,徐公在时,已给过成国公机会。可惜国公不愿放下身段为国尽力,石某……也深感遗憾。”

谢允道:“那么也就是说,只要成国公愿意,石太尉必定会全力支持这桩亲事了?”

“谢尚书。”石梁玉的语调终于冷了下来,“此乃大事,当需朝□□议。”

谢允笑了笑,道:“是谢某失了分寸,只是谢某有可能与太尉结为亲家,故而今日才多说了几句,还望太尉海涵。”

“亲家?谢尚书何意?”

“也没什么,好事成双而已。谢某今日顺便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我那堂妹对太尉有意的时,言谈间问了问陛下是否愿意赐婚,陛下她……”看到对方身形一僵,谢允放慢了语速,“陛下说,她会考量,还望太尉大人有个准备。”

第三次了,这一次,终于要把他彻底排除在她的世界外了。

“……谢尚书有心了,只是士庶有别,石某平民出身,且家中也已收养了一名义女,实不愿耽搁了令妹。”

谢允见谈得火候差不多了,道:“无妨,闲聊而已,重要的是……太尉大人当知晓,世事汤汤,非人力可毁,有时接受命途安排,平稳度日,也并无不可,告辞。”

天幕吞噬了最后一道夕照,石梁玉一个人仃立在夜风冷冽的宮中,他恍惚中看了一眼足下的青石砖。

他太熟悉了……这是他害死成晖的地方,是他亲手将毒药送给了恩师的那个地方。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畸形的路,一步步像个怪物一样,吞噬了季沧亭的一切。

“我错了吗……”

饮下一口冷入骨髓的风,他缓缓抬起手臂覆在面上,暗紫色的袖袍遮盖住眼前朱红的宫门,也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如果我真的错了,我早就应该受到惩罚,可是你们一个一个死的死,走的走,却还是没有人来惩罚我,那我会继续走下去,只要我走到最后,我……就是对的。”

……

岭南。

“……成晖先师当年逝世之谜已有所眉目,布局已下,宫中有贵人已应允相助,若成可除朝中隐祸,君安心休养,待回京时,必予君一片朗朗乾坤。谢允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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