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姑娘故意往君向若身上挤去。
君向若低头看向她。
那姑娘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句话。
寒云深过来挡在君向若前面“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他脑子不太好使,冲撞了姑娘。”
君向若在背后踹了他一脚。
“这个灯笼就当送给姑娘赔罪吧。”寒云深笑容和煦,把那盏猴子灯的柄手放在了那姑娘手上。
“没……没事。”那姑娘看着他,脸更红了。
两人走远了。
姑娘叹了口气,那么好看个人居然脑子有问题,可惜了可惜了。不过后来那个人也好帅啊!还那么温柔有礼貌。还……还送她灯。
姑娘看了一眼手里的灯。
姑娘:“……”
君向若吃了一碗槐叶冷淘,一个水晶糕。驴鬃驼峰炙吃了一口就一直拿在手上了。
“你怎么不吃?”寒云深指了指他手上拿着的驴鬃驼峰炙。
“太辣了。”
“不吃给我吃。”
“我吃过了。”
“我不嫌弃。”寒云深去拿。
“我嫌弃。”君向若躲过了。
“浪费。”于是寒云深就从“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说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得苦口婆心。
君向若终于,感动了,啊不,听不下去了,递给了他。
“真的很辣……”
“浪费。”
寒云深:“……”
越往里走人就越多,两人瞬间被挤开了老远。
君向若觉得人太多,很烦躁,就向人少的河边走去了。
灯火已是阑珊,河边水声潺潺,清风屡屡吹拂柳条。
一眼望过去,都是妙龄的少女在嬉闹着放河灯。
发亮的河灯从上游穿过拱桥漂下来,在黑色的河流中,亮成一片,让君向若想起了夜色群山中的败魂宗。
流向远处的,又是星星点点的萧索。
几个少女红着脸跑过来,“小郎君,和我们一起放河灯吧。”
君向若微微俯身看着她们,“我在等人。”
“哦哦!那打扰了,”几个少女有点失望,“不知道哪家漂亮姐姐这么幸运啊。”说着就走远了。
君向若听到觉得好笑,笑了一下。
“漂亮姐姐”寒云深终于找到了他。
寒云深从繁华的灯火里走了过来,逆着光,只勾勒出那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姿,长腿大步地迈着。
君向若突然想起了玄武山洞里,他满手是血,浑身湿哒哒地大步走过来,说他不该走。
总是逆着光走进他的黑暗,就好像灯火从未阑珊。
一时竟然心跳得有些快。
“我找了你好久,挤死了,你倒会选地方。”寒云深走到他面前。
君向若突然退了一步。
寒云深却赶紧出手把他揽了过来,“你退什么?想掉河里?”
寒云深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他,“刚出炉的饆饠,尝尝。”
“嗯。”
寒云深看了一眼河里的灯,再看了看一直往这边看的姑娘们,“你想放河灯?”
“不想。”
“正好我也不想,我们走吧。”
“嗯。”
姑娘们:懂了。
第33章未到穷途莫入歧路
清晨的败魂宗云雾缭绕,满山苍翠更是被雾锁了,连绵不绝的山脉仿佛都在雨后复苏,吐纳肺腑,蒸腾起一片雾海,云烟缓动。
浅金色的太阳从天边升起,晕染一片淡淡霞光。
远处的无涯峰仍是满头白雪,屹立亘古。
九岁的君向若戴着斗笠牵着六岁的同样戴着斗笠的温行舟走在山道上。
斗笠对于温行舟来说太大了,老是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他就鼓着嘴吹气,希望可以不用手就把那斗笠弄上去,可惜是不可能有用的。
君向若帮他扶了上去。
一年内走完败魂宗后山除了几个禁区以外的地方——这是霍清允给他们的历练。
今天是第一天,先从附近逛起。
这个历练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艰巨了。
败魂宗的后山可不是什么邻家小院的后花园,而是绵延数里的群山沟壑。
其间仙草灵植数不胜数,更是吸引来了众多的灵兽。
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使得败魂宗自古以来就是圆觉大陆最大的“天牢”,各种封印结界隐藏其间。
就连妖尊被杀后他那妖气极重的妖丹也是被锁在无涯峰下的。这是后话了。
小温行舟皱着眉头,撅着嘴,气鼓鼓的,“师父太坏了。我脚都走痛了。”
君向若想了想,他们好像才刚上山,没走多久。但看着温行舟,忍不住道:“我背你吧。”
温行舟仰起小脸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怕累着师兄。”
君向若已经在他前面蹲下了。
温行舟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了他背上,君向若起身的时候他还有些怕,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自家师兄的脖子。
山路有些崎岖,一路颠簸,温行舟的斗笠已经滑下来快完全遮住他的脸了,他抽出一只手把斗笠推了上去。
路上太过无聊了,君向若又不会讲故事,他就下巴搁在君向若的肩上,一路用软糯糯的童音唱着完全不着调的童谣。
君向若就听着。
他唱着唱着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自家师兄竟已背着他走到了正午。
一路逛下来也没什么事端,连一只灵兽也没遇到。
“师兄,我饿了。”温行舟用头拱了拱君向若的后颈。
两人都没有筑基,不能辟谷。背着温行舟走了一路,君向若也饿了。
“好。”
在一片竹林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并肩坐着。
君向若从空间囊里拿出了用牛皮纸包好的糕点。
清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远处也是万山梵唱。
“师兄,你能给我讲讲你来败魂宗以前的故事吗?”温行舟坐在石头上晃着腿,吃着一块水晶糕,看向君向若。
“我不记得了。”君向若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温行舟皱着眉头,歪着头。
君向若也不知道,反正关于以前的许多事都是霍清允给他讲的,他只记得自己是被她从逃难的人买下来的,其他的他毫无印象。
“我还记得,”温行舟也不再追问他了,说起了自己,“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被村长收养了。但是村长家也不好过,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小小的人说起往事,却没有悲伤的意思。
“有一天,师父来了,我们全村都出来看她,她像仙女下凡一样,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温行舟的眼睛闪闪的,“她说我和她有缘,要带我走。我好高兴啊。”
“但是村长爷爷哭得好伤心,说他舍不得我走,却不能让我过好日子。”温行舟有些低落,“师父见他这样,就不要我了。”
“但我想学本事。我就偷偷地追上了师父。告诉她村长爷爷同意我走了。”
君向若听得有几分失落,“那村长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我就不该走……”温行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我不该走的。”
君向若见他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村长会有村民照顾他。”
“嗯。”温行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君向若把自己的糕点分了几块给他,“别难过了。”
温行舟抽泣着,“师兄你真好。”
吃完糕点,两人就准备返回了。霍清允规定他们每天必须在天黑前回去。
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返回。
这一条路上,就有很多的灵植和灵兽了。
温行舟把灵兽追得四处跑,摘了一大捧灵植,开心极了。
届时,一只雪白的冰骨鹿灵巧地从一旁跳过,跑进了一条小路,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一对白玉一般的鹿茸峥嵘耸立,一双蓝色的眼睛宝石一般。
“师兄!它好漂亮啊!”温行舟激动地指着那冰骨鹿。
冰骨鹿被他的声音吓跑了,往那条小路的深处去了。
温行舟抬脚想追过去,却被君向若拉住了,“歧途,别去,那里是‘迷途谷’,禁区之一。”
君向若指了指小路旁立着的写着“迷途谷”的巨石。
温行舟央求着,“去嘛去嘛,就去再看一下那鹿!”
“不行。”君向若坚决道,“有些路一走就回不来了。”
“好吧……”温行舟失落地低着头。
回到败魂宗已是黄昏。吃完晚饭,两人就各自忙去了。
君向若练完剑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温行舟。便叫住了两位青年,“两位……师弟,你们看见温师弟了吗?”
两个青年看向这个九岁的男孩,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大师兄。”
其中一个青年想了想,说道:“吃完饭,我好像看到他往后山去了,嘴里念着‘迷途谷’,我当时没大在意……他不会去了那里吧!”
君向若心下一惊,“多谢师弟。”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待他走了,方才说话的青年嗤笑了一声,“切,真把自己当大师兄了。成天板着个脸给谁看。”
“不能修行败魂宗的功法却占着宗主大弟子的身份,我呸!”
“就是!我去其他仙门应试,他们说我没有根骨不收我。你看他,根骨那么好,还来败魂宗,不能修习败魂宗功法,还能被收入宗主门下,岂有此理。”另一个青年附和道。
“你说宗主不会想传位给他吧?”
“就他?不修习本门功法就想当宗主?我不服。”
“不然就是温行舟了。”
“诶,你说他不会真去了迷途谷吧?”
“不会吧……那里封印着一只星煌狮王,去了还得了……”
“君向若快筑基了,救得了他吗?”
“我看悬……”
“话说他修行进度也太快了吧,我三十岁才筑基。”
“人比人,气死人。”
……
君向若一路跑着去了迷途谷。
时值夜晚,森林里只有月光照得进来,一片幽幽暗暗,
君向若把师父说的凶险都抛在了脑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一边叫着温行舟。
届时,一声狮啸在前方响起!
君向若跑过去,看见温行舟浑身是血地蜷缩在石头夹缝,一只巨大的狮子正向他扑去!
情急之下,君向若一把拉住了星煌狮王的尾巴,鼓足了劲向后拽。
正腾空的狮王被硬生生拽得摔在了地上,哀嚎一声。
“师兄!”
星煌狮王裂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转过身来看着君向若,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然后张开血盆大口,飞扑而来!
君向若拿出了剑,猫腰要去刺它的肚皮,却只是划了浅浅一道。
星煌狮王被他激怒了,发了狂似的来咬他,身上被狮王的爪子划伤了几处。
一旁因为保护温行舟而受伤的冰骨鹿突然冲了过来,用那对如玉的鹿角撞向了星煌狮王,狮王被撞到在地,肚子上被鹿角戳出了血。
一鹿一狮在旁边打斗着,君向若借机拿出了霍清允给他的法器“锁命杵”,蓄着势。
冰骨鹿终是不敌星煌狮王,被咬住了脖子,倒在地上。
君向若的法器也准备就绪了,一束强大的白光从手上的玉杵上射向了星煌狮王。
在强烈的白光中,狮王哀嚎着,被烧成了灰烬。
万籁归寂。
君向若喘着气,去看了看那鹿,已经没了呼吸。
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温行舟走过去,有些生气了,“不是说了不要来吗?那么多地方可去,偏要来这里,那么多路不走,偏要走这一条。”
“我……我想过来看看……”温行舟哭了。
君向若在他面前蹲下,“答应我,只要还有路,就别走歧途。”
“我答应你。”温行舟刚才害怕极了,扑到他怀里大哭了起来“我不敢了,我不会了……”
温行舟这会儿才看到君向若背后躺在地上的冰骨鹿,白毛已被染成血红。
温行舟惊叫一声跑过去,抱着冰骨鹿的尸体,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死了。”
“怪我。都怪我。我太无能了。我太没用了。”温行舟哭得很伤心。
君向若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温行舟大哭着,哭了好久,终于停下来了,抽泣着,看着冰骨鹿出神。
突然开口道:“师兄,你说,美好的东西是不是都转瞬即逝?”
一个六岁的孩子却问出了这样的话。
君向若垂眸看着温行舟,那时,他说:“不一定。”
温行舟摸了一把脸,抓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冲着君向若笑了一下,鼻子吹出了一个鼻涕泡,“谢谢师兄能来找我。”
君向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温行舟抽泣着,“师兄你真好。”
他低低地问了一句:“我能叫你哥哥吗?”
君向若手一顿。
“嗯。”
“哥哥。”温行舟笑容灿烂。
之后每一天,总有一个笑起来有虎牙的男孩叫着他“哥哥”。
可是他从黄泉林回来后,温行舟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哥。
那一天,温行舟还是一张笑脸,“你怎么没死啊?”
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转瞬即逝。
真的……
gu903();不一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