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灼很快发现自己来得不巧。
一个口鼻源源不断流出黑血的小青年正仰面躺在雪白的传送带上,被匀速运送而去,目的地大概是医疗室。
看到这样的奇景,宁灼微微驻足。
“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他停步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宁灼回头看去,锁定了说话人。
他微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调律师。”
他口中的“调律师”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她戴着头戴式耳机,头发染成粉蓝相间的双色渐变,在咯吱咯吱、津津有味地嚼一枚酸角子。
宁灼随口一问:“他什么情况?”
“业务事故呀。”
“调律师”巧笑倩兮:“他接了个单。单主提出要求,要入侵一家公司的数据库,好找到他弟弟的工作记录——他弟弟过劳死,公司不承认他是公司员工,理由是他虽然来这家公司上班,但是没有合同,所以是自愿帮忙。”
她的口吻不沉痛,也不八卦,只是平淡的惋惜:“可惜啊可惜,我们的新员工用脑机入侵,被那边的防火墙反噬,脑机炸了,人脑也炸了。本来还挺有潜力的一颗脑子,就这么烧了,嗨呀——”
宁灼静静望着她:“你刚才说的应该是客户机密吧?”
“哎呀。”女孩子一愣,俏生生地掩住了口,自言自语,“喜欢八卦,这可是大毛病,看来这个分身不好,不能要了。”
说着,她笃定地点一点头,利索地从身侧摸出把通体透明的小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径直扣动了扳机。
她的笑容和姣好面庞在这特殊枪械的射击下彻底破碎,又迅速弥合、重建。
她就在宁灼眼皮下,身姿一点点拔高起来,轮廓一点点硬朗起来。
几秒后,“调律师”脱胎换骨,变为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
他眨了眨眼睛,未语先笑:“宁先生,你又来啦?”
宁灼又点了点头。
他对“调律师”的古怪和诡异,早就是司空见惯了的。
“调律师”没有名字,就叫调律师。
它不服务于任何人,任何组织,只是一单一单地接待它想要接待的客人。
大众认知中的调律师,是给乐器校正音准的职业。
可银槌市的“调律师”,谁也不知道它具体算什么,连和相熟多年的宁灼都不能说得很清楚。
它的来历模糊,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它不是人类,而是从某个大公司系统中脱逃的、被废弃的一段人工数据。
“调律师”最开始,是被作为仿生人的人工大脑来培育的,代号就是“调律师”。
它的制造者为它输入大量人类的情感数据,热切地期盼它能学会什么叫做“同理心”。
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它的走向开始变得猎奇起来。
装设了“调律师”系统的仿生人,会在短时间内分裂出大量人格,往往一会儿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卖痴,下一秒就怪异地冷笑起来,下一秒会娇羞地捂住脸,似乎是和她身体里的某个人格热恋中。
这样神经病的系统,恐怕没有多少人吃得消。
于是它被封存起来,等待改善。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攻陷数据库逃逸的。
谁也不知道一段数据居然会拒绝囚禁,向往自由。
总而言之,它逃走并隐遁了起来。
然后,市面上多了一个叫做“调律师”的黑客组织。
它专为C、D级别的公民服务,收费昂贵,混迹于黑市,做数据小偷做得自得其乐,且毫无道德可言。
今天拿了东家的钱,它们可以帮东家偷西家数据;明天吃了西家的饭,就能给西家搞东家黑料。
基本上可以说是个混乱中立派。
只有一点,任何大公司的相关人士连它的边都摸不到,只有被它坑的份儿,绝无招募利用的可能。
有些大公司,包括“白盾”在内,始终是不肯死心。
不管是为了回收销毁,还是为了留为己用,他们开始变着法地捏造身份、接近“调律师”。
想要拉拢的,“调律师”一概不见。
心怀恶意的,“调律师”会给他们发上一张预约名片,骗背后的人现身。
但名片上给的乐谱是全错的。
“调律”失败三次,敲门者就会被自动判定为入侵对象。
不止一个大公司派来的前哨兵被他安放的“惊喜”——一颗杀伤力堪比二踢脚的炸弹崩得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