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鸾拿出看家本领纵马驰骋,虽身娇体软,却如青竹柔韧,应变机敏。
盛煜更不必说,铁蹄如雷,衣袍猎猎,左手执缰右手持杖,出手迅猛而精准,英武风姿锐不可当。魏鸾没见识过玄镜司统领仗剑杀伐,震慑宵小,于刀林箭雨里定夺大局的模样,光是看他打马球,便觉气势威猛,男儿刚健。
文定朝堂,武安乾坤,这男人文武兼修,若有朝一日领兵杀伐,必有无双威仪。
魏鸾愈发振奋,马随人驰,进退如脱兔灵活。
两边胶着相持,紧咬着不相上下,各自使出浑身本事围追堵截,寻机进攻,不论谁击进去一球,都能博得满场喝彩。
锋芒毕露时,魏鸾的笑容亦渐渐张扬。
这方彩旗围着的球场上,没有凶险难测的朝堂博弈,没有阴狠诡诈的后宫算计,也没有朝夕倾覆的家族危机,她尽可抛下一切顾虑,全神贯注地去搏一场精彩的胜利。且她的身旁有盛煜,能纵马凶猛进攻所向披靡,亦会照应配合心有灵犀,让她能毫无顾忌地冲锋陷阵。
魏鸾已有许久不曾这样酣畅淋漓。
等香燃尽时,夫妻俩以不小的优势拿下彩头,是一顶极漂亮的垂肩冠。这是夫妻联手得来的奖赏,意义与旁的赏赐截然不同,盛煜甚是看重,亲自捧给魏鸾,夫妻并辔而归。
后晌天热,汗水渗透薄衫,被春风拂得微凉。
魏鸾手捧宝冠,眼里皆是张扬笑意,神采顾盼之间,满目春光皆黯然失色。
盛煜觑着她,有些挪不开眼。
夫妻俩出了球场,还未来得及换下束袖,便见永穆帝身旁的内侍匆匆走来,朝盛煜行礼道:“盛统领,皇上有事召见,请统领到麟德殿去。”说着话,朝魏鸾也含笑致意,态度颇为客气。
盛煜岂敢耽搁,当即应命而去。
魏鸾这场马球打得心满意足,原打算回丹凤殿等他,谁知走到中途,却被周骊音截住。
……
周骊音贪玩爱闹,往年最期待的便是春秋马球会。
今日却是兴致缺缺。
——因这满场男女之中,并没有她最想见的人。
原本周骊音还耐得住,方才瞧着盛煜牵魏鸾离开,多少触动心事。明媚春光入目,彩棚里的儿郎少女们三五成群,周骊音独自在丹凤殿里瞧着,忽然就很想见见那个人。她也真的如此做了,瞅着盛煜离开的机会将魏鸾拦在半路,笑眯眯劝道:“父皇母后都不在,别回那边啦。”
说着,努嘴指了指丹凤殿。
魏鸾依言瞧过去,见那边的人半数都散了,周令渊因要代替永穆帝镇场子,仍端然坐在那里,同近前的朝臣说话。东宫威仪贵重,周令渊固然能将永穆帝交予他的差事打理妥当,但从上回他来魏家后宅的事看,他显然还没死心。
她若孤身回去,难免尴尬。
遂挽着周骊音手臂道:“对了,上回说你要搬到公主府,怎么还没动静?”
“前日才收拾妥当,定了二十搬,到时请你过去散心。”周骊音环顾四周,对球场上的争逐兴致缺缺,只问道:“盛统领被父皇召走了?”见魏鸾颔首,不由眉开眼笑,“既如此,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他,不如咱们先出宫。”
放着精彩的马球不看,却要趁机出宫,魏鸾哪能猜不到她的心思?
遂笑觑着她不说话。
周骊音恨恨挠她的腰,“别这么看我,本公主就是想去曲园,行了吧?”
魏鸾莞尔,“不用跟皇后娘娘说?”
“今日特例,不用求母后。快走吧!”周骊音瞧着天色,拽了魏鸾出宫登车,直奔曲园。魏鸾不知小叔子今日是否在府里,暗表担忧,周骊音却是满腔笃定,说盛明修是被他爹罚了禁足的,这会儿必定在家。
魏鸾目瞪口呆。
盛明修禁足的事,她这当嫂子的都不知情,周骊音倒是打听得及时。
不过——
“他既是禁足,我也未必能请得动,若是扑空了,可别怪我。”
“放心,报出我的名号,他必定会来。”
“这么笃定?”
周骊音面露得意,过了片刻后憋不住地炫耀道:“其实我手里捏着他的把柄呢。”
这语气,听着就怪甜腻的,魏鸾故意蹙眉,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可不能助纣为虐。好歹是我小叔子,没招你没惹你,却被你坑得团团转。好容易被禁足得个清净,我哪能再把他拉到你跟前受欺负。”
“才不是欺负!”周骊音绞弄锦帕,唇角微翘,“周瑜打黄盖,懂吧。”
这便是盛明修心甘情愿被要挟的意思了。
魏鸾莞尔,靠在角落里的软枕,看到那位目露欢喜,耳梢微红。
两人在襁褓里时就认识,曾在年幼时吵过架生过气,也曾同吃同睡整夜不寐地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一起读书写字骑马射猎,连衣裳鞋袜都能换着穿。魏鸾没有亲姐妹,周骊音于她而言,便是仅次于父母兄长的人。
如今章魏割裂,就连章家舅母都流露出明显的罅隙,周骊音待她却仍如旧。
身在宫廷,周骊音即便不问政事,也该知道盛煜剑指兴国公的举动对太子和章皇后意味着什么。她没像章皇后那样心生芥蒂,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她虽是章氏之女,却也是周家的公主,得永穆帝宠爱教导。
而今日满场女眷冷眼疏远,唯有周骊音热情招呼她。
不管往后情势会如何,魏鸾很珍惜这个朋友。
马车辘辘而行,到得曲园,魏鸾请她入厅中奉茶,而后遣了仆妇去请盛明修。没过多久,那位果真来了,少年郎年已十六,近来身量又拔高了不少,衬着那张好看的脸,当得上“玉树琼姿”四个字。
进厅见了周骊音,盛明修也没觉得意外,只朝魏鸾道:“不知二嫂找我,是为何时?”
“长宁说她有事想请教你。”魏鸾觉得自己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