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盛煜的心几乎跌入冰窖。
他疯了似的找,却没能寻到半点魏鸾的踪迹,等卢珣等人甩脱刺客赶来,安顿了时虚白和染冬后,找遍整个县城也毫无所获。盛煜重伤后流血奔波,伤势渐重,卢珣兄弟亦然,无奈之下,招了玄镜司在近处的众多人手,一半搜寻魏鸾的踪迹,一半搜捕刺客的行踪,审讯查问。
次日傍晚,玄镜司捉回了两名流窜的刺客。
再次日,此次刺杀的头领落网。
盛煜的事后猜测也在那时被印证——此次南下的章家旧属有百余人,在行动之初便分了两拨,前者围攻盛煜,若能闯入客栈,则招呼同伙活捉魏鸾。另外十余人暗中埋伏,留意逃出客栈的人群,若见到魏鸾的踪迹,出手擒之,交予章家。
大怒之下,盛煜亲自审讯,以酷烈手段问出那拨人的藏身之所。
而后将其擒住,严刑审讯。
此刻,卢璘既已问出魏鸾的下落,盛煜哪还按捺得住,当即铁青着脸执剑起身,道:“备马,稍后回京。你跟我走,其他人留着养伤。”见卢璘迟疑着望向他伤处,摆手道:“小伤,不碍事。”
说罢出了屋,大步往隔壁院里走去。
一场激战过后,盛煜随行之人多半受伤,不过这都是与盛煜一道卖命惯了的人,只要还能喘气,便还能提剑杀伐。盛煜不担心他们的伤,直奔时虚白那边去——虽有功夫在身,到底出自文墨之家,是养尊处优的画师,怕是没受过那么重的伤。
且人家拔刀相助,却被连累得重伤不起,盛煜终觉愧疚。
疾步进了屋,就见画师正躺在榻上。
比起从前仙风道骨、飘然来去的潇洒姿态,时虚白这两日眉头紧拧,不复往日的从容自如。见盛煜进来,他霍然坐起身,伤处被牵动,疼得吸了口凉气,口中却道:“盛统领那边有消息了?”
“查到了下落。”盛煜颔首,在他榻前驻足。
时虚白神情微紧,“她……尊夫人无妨吧?”
“性命无妨,但落入他人之手,我须即刻去救她。”
“我跟你去!”时虚白说着,便欲起身。
这般迫切的姿态,担忧牵挂展露无遗。
盛煜眸色稍深,躬身轻易按住他肩膀,两道剑眉紧皱,沉声道:“时公子安心养伤即可,盛某应付得来。此处会留人手照应,直到伤愈。等此事过了,盛某再亲自登门,谢公子出手相助。”
“是时某无能,有负所托。”
时虚白神情微黯,那张惯常云淡风轻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寒色。
盛煜摇头,喉头滚了滚,一时语塞。
对于时虚白,他从前总是怀着芥蒂的,并非出于私怨,而是因时虚白盛赞魏鸾容貌、私藏美人图的传闻。盛煜自信才能手腕皆压得过出身尊贵的东宫太子,笃定魏鸾对周令渊的理智无意,但比起时虚白……平心而论,时虚白那种淡然超脱的态度,盛煜修炼不出来。
也因此,女眷们对时虚白赞不绝口,盛明修奉时虚白为世外高人时,盛煜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多少存了酸意。那是种极复杂的情绪,不止是因心上人曾被觊觎的不满。但含酸之外,时虚白不过是倾慕佳人,并无半分越矩,在魏鸾出阁后更是收敛得分毫不露。
盛煜就算憋了满腔闷气,也拿他没办法。
而这回,时虚白更是拔剑相助,险些丢了性命。
不论他初衷是想帮谁,比起满京城宣扬心意,却为储位辜负佳人的周令渊,时虚白对待魏鸾的坦荡心怀、面对险境的奋勇无畏,终究令盛煜佩服。那是种风骨,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不偏执,近乎高洁。
盛煜头回对他生出点敬意。
——虽然时虚白奋不顾身、拼死保护魏鸾的行径,令他心里酸意更甚。
种种复杂情绪,在此刻皆被感激压住。
盛煜拱手,难得地朝时虚白微微躬身,郑重道:“此次内子遭险,是盛某行事不周,给了章家可乘之机。时公子能拔剑相助,已是高风亮节,如此重伤更令盛某惭愧。既已尽力,便不负盛某所托。”
床榻上,时虚白明显愣了愣。
他生性灵透,在京城时跟盛煜数回碰面,当然觉察得出对方的微妙态度。那晚盛煜造访相府,问及书房里藏着的画卷时,彼此的态度更是心照不宣——这位铁腕威冷的玄镜司统领显然不太待见他,只是人前收敛着小心眼,半分不曾表露罢了。
谁知此刻,盛煜明知他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尚未消弭,却仍郑重作揖道谢?
这可跟从前威冷傲然的盛煜截然不同。
时虚白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盛煜却没再耽搁,出门叮嘱郎中好生照顾,健步而去。
回到屋里,卢珣兄弟已换好装束,只待动身。
盛煜瞥了眼几道墙外的屋舍,朝卢珣抬抬下巴,“你留下。等他俩伤愈再回京。”说罢,带了卢璘动身,扛着满身的伤直奔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老盛发现,他碰上了很厉害的情敌~
第105章借刀
盛煜并未声张回京的事。
为免周令渊察觉他行踪后狗急跳墙,做出对魏鸾不利的事,从朗州一路疾驰,抵达京郊后,盛煜丝毫没在官道城门露面,而是去了玄镜司在京郊的一处哨所,召来负责在东宫附近盯梢的主事。
据主事禀报,周令渊近来除了上朝、入宫禀事外,没出过东宫。因东宫各司每日均有不少车马出入,运送蔬果柴炭日用器物,倒不知是否有人被偷运进去。而至于东宫内的情形,里面有六率看守巡逻,玄镜司能探到的着实有限。
盛煜听罢,拧眉不语。
周令渊既劫了魏鸾,为防章家再生歹念,定会将魏鸾藏在最稳妥的地方。章家与东宫盘根错节,周令渊长于妇人之手能耐有限,彼此挟制的情势下,唯有东宫是最妥当的所在。魏鸾如今定是藏在东宫的某处,由太子亲信守着。
玄镜司的耳目遍及天下,因永穆帝格外信重,在宫廷里也有眼线,都是在永穆帝跟前过了明路的,每一颗棋子都安插得不易,藏之极深。
盛煜若调这些人,倘若稍有不慎被周令渊察觉,动了根本,永穆帝得知后定会迁怒魏鸾。
帝王威重,决不许他因私废公,盛煜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