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席地而坐,望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失焦。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催促道:“快去啊!去!”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当时风光无限的凤鸣大将军,只是将军当时似乎正忙着催自己的丫鬟去做什么事情。
那丫鬟冷面道:“要买你自己去买,这天天的,人家伙计都快认识我了。你若是再催我买话梅糖,下回出来买东西我就告诉夫人叫你不要跟来了。”
“我现在可是将军,怎么能去买这种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孟长宁有些不好意思道,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别啊,长青,这种小事就不要打搅母亲了。长青,拜托了!去买嘛——”
谢锦随听到这里,不由得勾唇,这与外面传闻的冷面战神形象可完全不一样,原来私底下的孟长宁不仅害怕自己母亲还被小丫鬟欺负在头上。
“呵——不好意思买,倒是好意思吃了,你数数,你这个月都吃了多少回了?啊?我告诉你,你这个月的月钱已经是扣完了,再买你可就要透支下个月的月钱了。”
“哎呀,长青,那不是还有陛下的赏赐吗?你随便当两件,够我吃一年的了。”
谢锦随听到这儿,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要典当圣上的御赐之物,就为了买东西吃的。
他这一笑倒好,叫孟长宁给发现了,扭头看见谢锦随在这儿,她也是听过这号人物的,毕竟要说在晋州除了她孟长宁还有谁的名号能比她响,那恐怕就只有晋州第一纨绔的谢锦随了。
就在谢锦随想着被人发现了要不要上去给人打个招呼,就见孟长宁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脊背,装模作样高声道:“啊,这个长青啊,你喜欢吃话梅糖就去买吧,钱,我给你出,不用客气。”
长青“切”了一声,冲她翻个白眼,却是压不住她软磨硬泡给她买了一包话梅糖。
孟长宁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然后接过话梅糖就脚底生风一般火速不见了,生怕有人逮住她一样。走时的身姿倒是依旧挺拔,像模像样,就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家的小丫鬟都跟不上了。
谢锦随见她走远,不由得放声大笑。
原来这传说中的战神将军竟是个这样爱吃糖的人,还喜欢“栽赃嫁祸”别人。
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
从那以后,谢锦随便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眼光注视在那个将军身上,知道孟长宁因苦求粮食支援连宋而被囚禁,而他却身份敏感无法相助,忍不住心生愧疚。
知道孟长宁重披战甲之后不听皇命,非要将连宋夺回才肯善罢甘休,他理解那是孟长宁无法接受自己的故土被旁人掠夺,想要将连宋带回来,可他也担忧,孟长宁如此行事会被明德帝猜忌。
而后来这担忧也化作了现实。
这般关注,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久了,可就连木夏都察觉出了异样。
那日,木夏有些难以启齿道:“主子,你可是……可是……有龙阳之癖?”
谢锦随这才惊醒,原来他对孟长宁的关注这么明显了吗?
那夜,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苦苦思索了一整夜。
天明之时,一缕微光撒入房间,他想他做不到不再关注那个人,无论她是男是女,他的视线都将永远追随于她。
好在,他这样的身份,母亲从来不强求他娶妻生子,而他也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他只想将这噩梦一般的监视生活结束在自己这一代,再不要叫旁人来受这令人恶心作呕的苦楚。
雨越下越大,谢锦随浑身都湿透了,他拖着自己的瘸腿又一步步走回郁侯府。
在这大庆,朝堂之上,天子猜疑,臣子糊弄,在这市井之中,百姓糊涂,读书人无力。
他们都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没有一个人可以。
所有人都明哲保身,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明日,这个全大庆最优秀、最骄傲的女子将背负着本不该她肩负的罪名污浊离世。
第二日的问斩,谢锦随没有去。
他见不得那般血腥的场面,更见不得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落得如此下场。
听说硕阳左家的家主左路去给孟长宁收尸了。
他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他们原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应该会让她体面下葬的。
那年冬天,雪越下越大。
谢锦随躲在这郁侯府,与木夏一起把家中能拆能卖地东西都拆了卖了。家中实在太冷,两人便用木材生了火,想取暖。
谁知火势越来越大,房梁又不稳,两人便被围困在了火海之中。
明德二十五年冬日雪夜,郁侯府走水,无人生还。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至此终了,诸位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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