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听到郝丽丹在客厅里哇哇地大哭。他应声腾地站起来。下一秒他走出房间到了客厅。
原来郝丽丹只是在自己痛苦,她还没有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到发生攻击性行为。
姚佳和田华生都看到他从房间里一下就走出来。
姚佳在郝丽丹的哭声里对田华生挑挑眉说:“他八成是嫌我们吵,来说我们的。”
田华生赶紧招呼他一声:“哥,来嘛,一起聊聊天呀!”
他还给姚佳递个眼色:咱们把他拖进聊天的吵里来,他就没办法觉得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直接从餐厅搬过一把椅子到沙发旁边,就在姚佳眼前的地方,搬完还化身成古代小馆里的同款店小二,扫灰似的殷切地扑腾了一下椅面,做了个请上座的姿势。
孟星哲居然没拂了他的面子,大摇大摆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了,顺手还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财经频道后又顺手静了音。
他一副赶过来是为了看晚间财经新闻的样子,哪怕已经坐下了脸上也还满是不耐烦:“太吵了,都听不清电视了!”
“……”姚佳和田华生都想说,大哥你听不清那是因为你把电视亲手静音了好吗。
但郝丽丹因为他不耐烦的声调,倒是把哭声渐渐调小,最终趋于了平静。
姚佳发现,有时候有些眼泪,是越纵容越汹涌的,它特别能流给拿它当回事的人看。假如别人不理会它,愿意怎么哭随便你,那这眼泪倒是会收回得挺快的。
所以人都是在潜意识中,利用情感去拿捏对自己更在意的人。对自己没那么在意的,又往往会特赠予他无限迁就甚至讨好。
郝丽丹崩碎的情绪重新被收拢成一整团。她鼻子里还存着哭腔,慢慢开了口。
“你们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郝丽丹问着。
姚佳觉得她其实也就是例行一问,到了这时她想倾诉发泄的欲望已经收不住口了。
姚佳从来不怕帮人保密,因为她知道自己做得到。
她回答郝丽丹:“可以。”
郝丽丹又去看田华生。田华生重重点头。
她又去看孟星哲。孟星哲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一副他通过画面就能看懂新闻到底在播什么的样子。
姚佳抬脚轻踢了一下椅子腿,想引起孟星哲的注意力,让他回应一下郝丽丹的问话。但那条椅子腿居然松动了,椅子整个晃动了一下。孟星哲身体协调性倒是挺好,他快速地站了起来,他和椅子最终都没有摔倒。
田华生赶紧把这把椅子拉到了姚佳那头的沙发扶手旁边去,又快步跑去餐厅给孟星哲搬了把新椅子。眼力价和行动力都好得差点让孟星哲动了想挖他到醒北科技做总裁秘书的念头。
他坐到新搬的椅子里,懒懒地赏给姚佳他们一声回复:“我对你们女人间谈的东西不感兴趣,我记不住。”
“他这么说就是他会保密的。”姚佳把逼王式语言翻译给郝丽丹。
郝丽丹这才放心似的,把自己的秘密从唇齿间推送出来。
“你们都知道的,我们公司招人有规定,不招已婚女职员。但其实我……我入职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当时入职填员工信息表婚姻状况那一栏的时候,我撒了谎。”
郝丽丹说完停下来,红着眼睛看大家的反应。但屋子里其他人听了她的话,居然一点都不惊奇。
这时一直面朝电视的孟星哲转过头来,姚佳正好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视线的交汇处,迸出了“果然”两个字。
果然郝丽丹家里是有葡萄架的。
郝丽丹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晚饭后推理出了这个结论,她看着其他三人都不说话,一时心里没底,不知道是不是冲击来得太强烈,让他们来不及给出反应。
于是她红着眼睛带着鼻音换了个说法:“我就是传说中的隐婚。”
这次姚佳做出了反应:“啊,你居然隐婚了。”但总觉得这反应有点干,不够惊奇,于是略显尴尬,只好快速地找其他重点把它覆盖过去。
“你隐婚入职的事儿,跟侯雯雯佟雨墨她们说过吗?”姚佳问了句。
郝丽丹吸了下鼻子,姚佳转头给她找纸巾,四顾后她发现纸巾盒放在了电视柜上。她刚想抬脚碰碰椅子腿好叫孟星哲回头,但想到刚才的那把椅子,她赶紧收了脚。
孟星哲却像有什么感应似的,好像知道她要叫他,居然自己回了头。
他们对视一眼。
什么也没说,孟星哲就转头伸长胳膊从电视柜上拿过纸巾盒,没回头,直接胳膊向后一递,交给了姚佳。
姚佳自然地接过,抽出一张纸巾给郝丽丹擤鼻涕。
一旁田华生却有点目瞪口呆。这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对视一下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自己应该给什么,一切碰撞和交接都无比自然默契。
田华生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虽然对掐一直在升级,但他们在对掐的背面,居然不声不响也种起一颗默契的小树苗。
郝丽丹擤完鼻涕回答姚佳:“我没有告诉她们。”顿了顿她又说,“她们是能一起聊八卦的人,但谈不了秘密。”
姚佳点点头。心想郝丽丹分得还挺清。
有时候熟人对自己的探知欲,确实比陌生人对自己的探知欲要强烈好多。因为不熟,所以对你的事并不感兴趣。因为很熟,又会对你的每一分不同以往都格外好奇。
这也许就是郝丽丹宁愿对他们三个倾诉,而没有去找侯雯雯的原因吧。
“我从头说吧,因为公司最近几年都只招未婚女员工,所以我入职的时候,就隐瞒了我已经结婚的事情。我听说入职以后想结婚的话,公司就会考虑不再续签劳动合同,因为公司会觉得女员工从婚假开始后面还有产假,一胎产完还有二胎,之后还要被孩子家庭牵扯精力不能全力以赴工作,会认为是在白养一个人,所以会停止续约重新招人。
“而我和我老公是大学同学,是他追的我。他起初追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太孩子气不定性,长得也太帅,招风不靠谱,我就根本不答应他。但他从大二一直追我到大四,在毕业时找工作那会儿,我累得生病了,他二话不说放下工作,赶来我租的房子,二十四小时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郝丽丹回忆起过去时,那段青葱岁月的美好把现在的她衬托得更加悲凉。
“等我病好以后,我想,可能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像他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了,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他追了我三年,终于如愿,他怕我反悔,在我答应他没几天他就赶紧拉着我去领了证。”
姚佳想如果是童话,那到这里就是结局了,公主或者灰姑娘都会跟各自的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生活永远不是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