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想下棋。”季月蹙眉道。
白稚:“那你刚才还一个劲地缠着我陪你下棋?”
季月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而已。”
白稚:“………”
太黏人了!太黏人了!简直要粘在她身上了!
白稚无奈地教育季月:“季月,你不能总是围着我一个人呀。我总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你要离开我?”季月闻言顿时危险地眯起眼睛。
白稚:“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出什么事了?”白稚与季月对视一眼,立刻跑到窗边向外看——
漆黑的夜色中,正在进行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
不知何处出现的罗刹,如同成群的猛兽,正从街道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他们出现得太过突然,街上的百姓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全都呆愣在原地。直到第一只罗刹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名男子,男子发出痛苦的叫声,人群这才炸了开来。
“是罗刹……是罗刹啊!”
“罗刹进城了!官兵快来救人哪!”
“啊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啊——!”
百姓如同炸了锅的蚂蚁,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然而罗刹的数量众多,这些手无缚鸡的百姓根本无处可逃,很快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宽阔拥挤的街道上顿时鲜血四溅。
糟了,城里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罗刹?
白稚立刻想到之前在暗道里的经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她随即叮嘱季月:“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我下去看看。”
季月:“不行,我和你一起。”
“听话,你别下去。”白稚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季月。
她现在无法判断这些罗刹是否也被下了药,此时贸然让季月和她下去,一旦再次出现上次的情况,季月就不止是杀几只罗刹就能恢复正常的了。
而且季月下手不知轻重,伤到下面的百姓也是极有可能的。这里不比深山,绝不能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白稚打定主意,凑巧客栈里也传来罗刹的吼声,她旋即郑重地握住季月的手:“季月,客栈里的这几只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季月不太高兴地停顿了一秒:“好吧。”
白稚欣慰地上前一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利落地爬上窗台。
“我很快就回来,你看好楼下的那几只,别让他们杀人哦。”
季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算是答应了。
白稚随即跳下窗台,轻盈地落到街道中央。此时街上的人群还在混乱地逃窜着,他们尖叫着、哭喊着,甚至没人注意到从楼上跳下来的白稚。
这么多人……对这些罗刹来说,无疑是一顿豪华的自助餐吧?
她混在人群中逆向前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正在撕咬人手的罗刹。
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能让他发现。
白稚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边屏住呼吸。然而——
“……唔?”罗刹的耳朵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
金色竖瞳与白稚的双眸倏地对上。
……还是被发现了么?
白稚瞳孔一缩,没有一丝迟疑,瞬间便高高跃起,如闪电般闪到罗刹的背后!
“吼——!!!”
罗刹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巨大的兽爪猛地向后伸去,想要抓住白稚。然而白稚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做出反应的同时,白稚的双臂便已紧紧地钳住罗刹的脑袋。
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她便将罗刹的脑袋拧了下来。
吼叫戛然而止,下一秒,罗刹的身体轰然倒下。
“噫……呀啊啊啊——!”
躺在罗刹身下的那名男子看到这惊悚的一幕,顿时失声尖叫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声仍然很虚弱——他已经被这只罗刹开膛破肚了。
白稚将罗刹的脑袋扔到一边,弯腰向男子伸出一只手。
“别怕,我拉你起来。”
男子惊恐地看着她,又低头费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鲜血淋漓,内脏混在染血的衣物中,显得脏污不堪。
“我、我活不了了……”他痛苦地涕泗横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求你……杀了我吧……”
白稚忍不住皱眉:“我是来救你,不是来杀你的。”
“可是我已经活不了了啊!”
男子绝望地大吼一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求求你,我不想就这么等死……给我个痛快吧,我受不了了……你现在杀了我,就是在救我……”
他悲怆而痛苦地望着白稚,眼中满是哀求。
“……我明白了。”
白稚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她从旁边一具官兵的尸体身上取下一把刀,然后重新回到男子的面前。
“求你……”男子眼巴巴地盯着她,腹部和断臂处血流不止。
“……走好。”
白稚将刀尖对准男子的心窝,轻声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鲜血涌出,男子的表情停留在了哀求的那一瞬。
白稚长叹一口气,慢慢拔出长刀。
她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正要去追其他罗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果然又在骗我。”
白稚身形一顿,而后一点点转过身,望向来人。
黑衣的青年仿佛融进了深重的夜色里,唯有那双清泠的眼眸,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又一次没有察觉他的气息。
第69章
骤冷的晚风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一点点刺激着白稚的神经。
她回忆着季月身上冷冽而柔和的气息,暴动的嗜血欲慢慢平息了下来。
还好,还好白天的时候饱餐了一顿。
白稚缓缓握紧手中的长刀,声音平静:“你不是走了吗?”
姜霰雪双眸紧盯着她:“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她什么?不放心她会杀人吗?
白稚心头涌起莫名的愤怒,甚至有种被戏耍与背叛的感觉。
她相信了姜霰雪,但姜霰雪没有相信她。
“那你看了多久?”白稚扫了一眼脚边的尸体,躯体破碎的男子双目圆睁,表情定格在了哀求的一瞬间,让人不忍多看。
“应该看到全程了吧?”
姜霰雪神色不变:“是,我看到了你杀他的全程。”
白稚无力地叹息一声。
看样子,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是怎样救人的,只看到了她是怎样杀掉这个男子的。估计他也没有听到她和这个男子的对话吧,毕竟他不是罗刹,听觉不如她和季月敏锐。
“如果我说,你误会了。”白稚向旁边移动一步,露出尸体的全貌,“是这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才求我杀掉他……你会信吗?”
姜霰雪淡淡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目光重新落到白稚的脸上:“你觉得我会信吗?”
白稚摇了摇头:“不会。”
“……是么?”
姜霰雪垂下眼睫,声音夹杂在风中,听起来有些缥缈,“那我也问你。”
“什么?”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季月……”姜霰雪的神色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真切,“你觉得他会信你吗?”
“当然。”
白稚回答得毫不犹豫,“我说什么他都会信的。”
才不会像你一样,嘴上说着离开,却还要偷偷回来监视我。
白稚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我和他不一样。”
姜霰雪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白稚,声音轻而坚定:“我不能再放任你待在这里了,你必须跟我走。”
白稚皱眉:“我又没有乱杀人,凭什么跟你走?”
姜霰雪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向着白稚走来:“我不会再信你了。就算你真的没有乱杀人,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你的存在也过于危险。”
白稚刚要反驳,姜霰雪忽然又道:“我已经听说了,你威胁了客栈的掌柜吧?”
白稚顿时语塞。
没想到姜霰雪连这件事都打听到了,某些时候他真的认真到有些可怕。
“我又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我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白稚自知理亏,语气也弱了不少。
姜霰雪目光灼灼:“那凝香馆里的那几个人又怎么解释呢?”
白稚:“………”
这次她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花魁半烟是殷念容杀的,两个从暗道里追出来的大汉是季月杀的。虽然白稚没有动手,但这两人都是与她站在一边的。
这口黑锅由她来背倒也不算太冤。
“白稚,你说过你曾经也是人,只是被迫变成罗刹。”
姜霰雪在白稚的身前站定,微微垂首注视着她。
“可是你对生命的漠视,却与罗刹不相上下。”
“——现在的你,究竟是人,还是罗刹?”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敲在白稚的心上。
白稚忽然被姜霰雪问住了。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耳边仍然充斥着混乱的哭嚎与吼叫,然而这些声音似乎突然之间距离她很遥远。
她怔怔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姜霰雪安静地等着她回答。倏然,一道迅疾的黑影猛地扑向白稚的后背,姜霰雪目光一凛,一把将白稚拉至身后,手中剑刃凌厉地挥斩而下——
“嗷——!”偷袭的罗刹甚至还未来得及落地,便已惨叫着尸首异处。
“你的警惕心呢?”姜霰雪微微侧首,左臂仍然护在白稚的身前。
回过神来的白稚第一反应便是向后退,迅速拉开与姜霰雪的距离。
“我的警惕心都用在你身上了。”她紧紧盯着姜霰雪,说。
姜霰雪闻言,蓦地发出一声低笑。
“听起来……也不错。”
白稚:“?”
“总之上次放走你,是我的判断失误。我低估了你的危险性,也高估了你的人性。”姜霰雪忽然握住白稚提刀的那只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次我必须带走你。”
你说带走就带走?谁会乖乖跟你走啊!
白稚一翻手腕,刀柄在手中转了个方向,随即被她用力地抛向另一只手——
“别在我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姜霰雪淡淡道,无比精准地拦截了白稚抛出去的刀。
——呸!
白稚恨恨地咬了咬唇,倏地靠近,抬手便向姜霰雪的眼睛袭去。姜霰雪扔掉长刀,一把扣住白稚的手腕,顺势收紧双臂,牢牢地将她钳制在了自己的身前。
“既然认定了我很危险,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带走?”
白稚恶狠狠地瞪着姜霰雪,身体还在用力挣扎,“直接让刚才那只罗刹杀了我不就好了?”
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这样。
既要救她,又不肯放了她。与他比起来,连阴险狠毒的殷念容都显得简单易懂。
白稚从内心深处无法理解姜霰雪这个人。
冷风瑟瑟,周围百姓们的哭嚎不止何时已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罗刹的惨叫,此起彼伏,伴随着重物跌落在地的沉闷声响。
还有鸟翅扑棱的声音。
白稚顺着声音向上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在空中盘旋的巨大青鸟。
遮天蔽日,每一次振翅都洒下无数细密的粉末,这些细密的粉末像花粉一样夹在风里,飘得到处都是。
是香蚀草。
怪不得周围的罗刹会突然没了声息。
白稚顿时慌乱起来,下意识想要找寻可以躲避的地方。姜霰雪垂眸看着少女恐惧的脸庞,默默抬起胳膊,将她完整地护在自己的怀里。
“你不用这样抗拒我。”他低声缓缓道,“我并不想杀你。”
他只是无法放任她潜藏在人类社会中,无法放任她潜藏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
她是危险的,狡猾的,没有道德与善恶的,虚假的人类。
所以他必须看管好她。
白稚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会信你才有鬼!你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就要变罗刹了!”
说是这样说,她也只是恐吓一下对方而已。她无法自由操控自己的形态,这也是目前为止她这具身体最大的弊端。
只能喊季月来救她了吗?可是青鸟就在这里,云阴会不会也正埋伏在这周围,就等着季月出现?
白稚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
她情愿自己身处险境,也不愿让季月承担任何可能会有的风险。
“小白,你不要再抵抗了,姜兄他不会害你的!”青鸟降落至白稚的身旁,苏木瑶从鸟背上探出身子,一脸焦急地看着白稚,“快跟我们一起走吧,难道你想任由自己变成真正的罗刹吗?”
白稚一眼便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瓷瓶,不由冷笑一声:“原来你们早就把毒做出来了,还让天师过来接你们了?”
一声不吭地做出了毒药,一声不吭地联系上了云阴天师。只有她这个蠢货,还傻乎乎地替他们安排交通工具,像个上赶子跪舔的小丑。
如果季月在这里,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嘲笑她。
苏木瑶偷偷瞥向姜霰雪,小声嗫嚅道:“我们也没想到天师真的会派青鸟过来……”
gu903();“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现在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