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反应太冷淡了?”云岫忽然问道。
白稚:“???”
卧槽,您不是会读心吧?
云岫笑笑:“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白稚:“……抱歉。”
“这么说吧,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不过看人还是蛮准的。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吃人的家伙。”云岫耸了耸肩,“更何况霰雪也证实了这一点,那我又何必对你动手呢?还是说,你喜欢比较粗暴的待客方式?”
“不,这样就很好!请继续保持谢谢!”白稚闻言连忙摆手。
云岫笑了一下:“不过就算我想粗暴点,那边的小兄弟也不让吧?”
被他目光扫过的“小兄弟”季月不屑地冷哼一声。
云岫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是个惜才的人,对季月这种实力强劲的少年人很是包容。
“言归正传,我之所以知道人形罗刹的存在,还得追溯到十八年前。”
云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白玉烟斗,点了一撮烟草便用他特有的倦怠的声音娓娓道来。
“十八年前的某天,云阴忽然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小婴儿。那婴儿生的十分漂亮,只是头顶长了两只黑色的小角。”
白稚抿了抿唇,心知这个婴儿正是季月。
“我问云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这不是孩子,而是罗刹与人类生下的怪物。我当时非常震惊,并打算当场杀了这个孩子。但云阴不让,他死死护住这个孩子,并邀请我和他一起研究这一全新的物种。”
白稚忍不住咬牙道:“真是丧心病狂……”
云岫瞥了她一眼:“你是说云阴吗?我也这么觉得。”
白稚:“我是说你们俩!”
“……”云岫脸不红心不跳地摸了摸鼻子,“我当时也是为了永绝后患嘛。”
一旁的季月倒是没什么反应,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人根本不是他。
“总之,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分道扬镳了。当然,这只是□□而已,其实我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云阴和我不是一路人……啊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们云阴和我是什么关系吧?”
白稚十分配合地摇了摇头。
云岫悠悠吐出一个烟圈:“他是我的同门师弟,也是我唯一的师兄弟。”
其实这点白稚倒是知道的,原书中也提到过。云阴原本还不是个神棍,和云岫分道扬镳后,他才走上神棍国师的道路。至于云岫,在这之后便隐姓埋名,带着已故好友的幼子姜霰雪,来到了石莲谷开始闲云野鹤的生活。
用他的话说,他丢弃一切并不是因为世道太凶险,而是对人性感到失望与疲惫。
白稚觉得,令他失望的那些人里,一定有云阴吧。
“我无法阻止云阴,也不想再过刀光剑影的生活。我离开不久,云阴便成为了如今的无上天师。至于那个可怜的孩子……只怕已经死了吧?”
云岫唏嘘一声,言辞间颇有些同情的意味。
白稚不由转过脸,与季月对视一眼。
没想到云岫知道这么多,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将这些秘事都告诉他们。想必他这么轻易就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白稚倒是不讨厌云岫的这种性格,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凡事讲究等价交换,挺好的。
况且,这对白稚和季月来说,正是一个揭露云阴真面目的好机会——
打定主意的白稚忽然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云岫。
“其实……我就是那个罗刹与人类生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顿时齐齐向白稚望过来。
季月:“阿稚?”
姜霰雪:“什么?!”
殷念容:“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笨蛋念容姐姐,我干嘛要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啊!”白稚瞪了殷念容一眼,随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云岫,“这也是我为什么恨云阴那个老东西的原因。这些年他做的事简直禽兽不如,甚至直到现在,也还在暗中继续。”
这一次,云岫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居然就是那个孩子……?只是口说无凭,你要怎么证明呢?”
想要证明是吧?
白稚拨开自己额前的发丝,露出隐藏在发间的那两只尖尖小角。
“看,这是罗刹的角。”
云岫挑了下眉。
展示完那两只小角后,白稚整理好头发,平静地说:“我自从记事起,就一直在伏日塔的地牢里度过。云阴把我关在铁笼里,每日派人过来用不用的兵器虐待我,以此测试我的自愈能力。我痛得日渐麻木,日日想死却不能。”
她缓慢地阐述季月的经历,不用特意表演,眼泪便自然而然地落了下来。季月见她又因为自己的事情哭了,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阿稚……”
“没事,季月,你不用安慰我。”白稚一边擦眼泪一边偷偷冲季月使眼色。
她这是提醒季月不要说漏嘴,如今这个身份安插在她的身上最为合适不过,既可以博取这些人的同情,又可以摘掉云岫与姜霰雪对季月的怀疑。
毕竟以季月的性格和身手,一旦让他们知道他才是那个人与罗刹的混血,他们就很难相信季月没有吃过人了。
季月看懂白稚的暗示,帮她擦完泪便安静地垂下眼睫,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其他几人听完白稚的这番话,俱是表情沉重。
云岫:“云阴居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看来他的确是疯了……”
姜霰雪更是目光复杂:“白稚,你从没有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有什么用?”白稚忍不住讥讽一笑,“反正你也只会我说骗了你吧?”
姜霰雪听出她话里的抱怨,微皱了皱眉便不再开口。
“另外,除了折磨我以外,他还试图制造出更多的人形罗刹。”白稚没有停顿,争分夺秒地揭露云阴的所作所为。
“邑州的事情,姜大哥和念容姐姐都是知道的。想必姜大哥也将这件事告诉先生您了吧?”她定定地望着云岫。
一提到“邑州”,云岫顿时皱起眉头。
“嗯,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邑州事件的幕后黑手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一个清亮欢欣的声音打断。
“姜兄,小白,我们终于回来啦!”
不好,苏木瑶他们回来了!
白稚和云岫瞬间警觉,二人同时闭上嘴,一齐望向门外——
果然,苏木瑶和苏慈刚踏进门槛,正张开双臂向他们走来。
在他们身后静静站着的,正是与他们一同回来的云阴。
“师兄,你们看起来似乎相谈甚欢啊。在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和木瑶听听吧?”
云阴微微笑着,温和无波的眉眼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莫名冰冷。
白稚抿抿唇,心里有点紧张。
他才刚回来,不可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的吧?
屋里一时间充斥着压抑的寂静,半晌,云岫慢慢抬起眼眸,抖了抖烟斗里的烟灰。
“师弟确定现在要听吗?”
男人的眼神如平常一样懒散,仿佛只是在唠家常一般随意。然后站在门外的云阴刚一对上他的目光,心底忽然生出一丝迟疑。
“……不用了。”
果然,时隔多年,他还是无法摆脱云岫的阴影。
即使这一次,他已知晓一切。
第86章
在听到云阴声音的一瞬间,季月的眼底闪过幽暗的血光。
他死死盯着云阴的方向,神情森冷而残虐。白稚与他近在咫尺,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沸腾的、嗜血的杀意。
他的杀意是如此明显,连状况外的苏木瑶都隐约感觉得到。
“发生了什么?”苏木瑶对眼前的一切既茫然又恐慌,她下意识张开双臂,挡到了云阴的身前。
“碍事的废物。”
季月冷冷地吐出一句,身形一闪便瞬移到苏木瑶面前。他看都没看苏木瑶一眼,仿佛只是拂去碍眼的垃圾一般,倏地抬起一只手——
苏木瑶的脸上浮起愠怒,她立刻拔出腰间长剑,高喝一声:“季月,不准你伤害天师!”
平心而论,她的反应不算慢。然而她的动作在季月的眼里却和慢动作没区别,甚至不等她摆出防御的姿态,手中的剑柄便已被季月夺去。
“……啊!”苏木瑶惊叫一声,下一瞬,又一道凛冽的雪色剑光横亘在季月与她之间。
季月阴鸷地看过去,只见姜霰雪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注意你的言行。”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说出的话语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
季月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到姜霰雪被包扎的手臂上,嘴角微微勾起,充满了嘲讽的恶意。
姜霰雪皱了皱眉,手中利刃反射出少年如地狱修罗的眼神。
他是真的想杀了云阴天师。
但是在找到充足的证据之前,绝不可以袭击天师。否则他们要承担的罪名,足以让他们永不得翻身。
姜霰雪比季月考虑得更多,为了在场的所有人,他绝对不会让季月在这里出手。
二人针锋相对,一时僵持不下。
除去状况外的几人,屋内的白稚虽然心急如焚,却又不想阻拦季月。云岫更是连表情都没变过,他一直神色懒散地看着这一切,边抽烟边凑到白稚耳边低声问她:
“霰雪手臂上的伤是你那个小情人搞的?”
白稚吞吞吐吐:“那只是个意外……”
“不错嘛。”云岫轻笑着吐出一个烟圈,“竟然能伤到我的宝贝徒儿。”
“不过,他的性格太过暴戾,作为情人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如还是考虑一下霰雪吧,别看他外表冷冰冰的,其实内里是很温柔体贴的……”
大叔,你怎么回事啊大叔!想要推销你的徒弟也要看看场合吧,更何况你的徒弟这么厌恶罗刹,让他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被气死吧!
白稚几乎要被云岫的无神经搞得无语了,她正要请他闭嘴,余光忽然瞥到云阴的神色——
像是毫不畏惧,站在门外的云阴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对季月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他抬头望向屋外的夜空,幽幽叹息一声:
“多么干净皎洁的月亮啊。”
季月的双眸骤然一缩。
这是……书意在生下季月后说过的话!
白稚顿时明白过来,云阴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季月。她想起云阴自从在幻境中遇到他们起,就一直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现在想来,他敢只身来这里,想必早已想好了对付季月的万全之策。
原书中他精通各种医药,这么多年下来,想要制出克制季月的毒药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季月,不要过去!”
白稚忽然大喊一声,正与姜霰雪剑拔弩张的季月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停止一切动作。
他乖顺地、无条件地听从白稚的指令,干脆利落地收回双手,侧身直直望向白稚。
云阴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
白稚急急小跑过去,一把握住季月的手,将他拉到距离云阴较远的地方。她抬头望向云阴,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天师大人,季月对您并没有敌意,他只是性格比较谨慎,看到陌生人总会先设想对方是坏人,并不是针对您一个人。”
这还叫没有敌意吗?都把所有陌生人都设想成坏人了!
苏木瑶差点就要吐槽出来,可一想,季月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敌意满满,她顿时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季月你放心,他是当今的第一天师,绝不是坏人。”
苏木瑶收起剑,边解释边疑惑地看向季月与角落里的殷念容。
“话说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哥哥怎么没有见到你们?”
“害,这个说来话长……”白稚摆摆手,正要组织语言,一直安静看热闹的云岫忽然打了个哈欠。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白稚会意,跟着附和一句便拉着季月意欲向外退,这时云阴又开口了。
“等一下。师兄,这里怎么又多了两位新面孔,不介绍一下吗?”
云岫挠了挠头,慢吞吞道:“哦,他们是小白稚的朋友。既然是小客人的朋友,那便同样是客人,就一起招待吧。石莲谷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可惜我这里没有好酒好肉招待你们呢,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白稚:???
这算哪门子的招待客人?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来这里做客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云阴听完云岫这番话,明白云岫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与白稚他们接触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仍然温和一笑,声音如清风拂面,“说得也是。那师兄你快去休息吧,明日再为木瑶接风洗尘。”
“嗯。”云岫困倦地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白稚见状,连忙也拉上季月和殷念容跟着走了出去,路过云阴的时候,她还冲他鞠了一躬以示尊敬。
云阴回以温和的一笑。
今晚的重要角色都回屋了,剩下姜霰雪与苏木瑶等人默默站在屋子里。苏木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想把刚才遇到的奇景说给小白听的呢……”
“瑶瑶,你可以把离宫后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苏慈温柔地摸摸苏木瑶的头。
“可以呀!不过现在很晚了,哥哥也该睡觉啦,明天我再讲给你吧?”
“也好,那瑶瑶跟我来吧。我在房间里点了宫里的安眠香,是你最喜欢的味道……”
“哎,已经安排好我的房间了吗?”
“不用安排啊。瑶瑶就和小时候一样,和我睡在一间房就好。”苏慈笑容柔和,温柔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
苏木瑶立即不乐意地叫了起来:“那怎么行,哥哥,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苏慈笑容不变:“所以呢?长大的瑶瑶也还是会做噩梦的吧?”
苏木瑶嗔怪道:“我现在已经很少做噩梦了……更何况男女有别……”
“我知道了,瑶瑶这是嫌弃哥哥了。”苏慈捂住胸口,神色黯淡,“也是,我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又有谁会喜欢呢,就算是兄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木瑶见状,连忙改口,“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哥哥,我们……我们现在就回房休息!”
“不分房了?”苏慈期盼地抬起眼。
苏木瑶连连摇头:“不分了。”
苏慈满意地笑了。兄妹两个对着云阴晚安后便一齐离开,姜霰雪也颔首走了出去,很快,昏黄的房间里只剩下云阴一人。
他安静地站在烛火下,影子被烛光拉得摇曳细长,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与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