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头去看湛榆,湛榆从路边花圃摘下一朵红艳娇嫩的玫瑰。
她眨眨眼:“又要送给我?”
“不嫌弃的话,阿溯就请收下吧。”
“不嫌弃。”接过那朵花,有笑意在她眼睛里如春水横波,摇摇晃晃,仿佛一不留神就要从中溢出来:“姐姐这次送我花,又是为了什么?”
上次送花是因着心里欢喜,这次呢?
湛榆沉吟着贴近,咫尺之距,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因为阿溯生得太漂亮了。”
这答案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中规中矩。
奉北湛家大院的事还没个了结,她没法要求姐姐赶在这时候和她表白。哪怕姐姐不说喜欢,送一支玫瑰花,那她也喜欢。
被满足了的崔溯捏着姐姐下巴反复看了会,故作轻佻:“姐姐长得也不赖。走了,这次我下厨,庆祝我们高中生涯圆满落幕!”
成人的世界注定了要不断告别,不停前行。这一年,十八岁的崔溯遇见十八岁的姐姐,摆在眼前的漫漫长路一眼望不见头。
刚经历了亲人的背叛,刚从决定学子命运的考场走出来,崔溯端着热腾腾的菜肴放在长桌。
她问湛榆:“姐姐相信自己会很幸福吗?幸福到所有人都不能破坏你每天的好心情,所有倒霉的事都会随风散去。阿榆姐姐,你相信吗?”
呈在眼前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望着少女明媚的笑脸,湛榆心尖最柔软的那寸被击中。
“如果阿溯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相信我会很幸福。”
这句话距离表白只差一步。
听不到最想听的那句话,崔溯不想就这么简单的松口。
她一指点在湛榆下唇:“好了,吃饭吧。吃饱了,我陪姐姐回奉北,好好和他们算账。”
血亲之人,走到这地步,早没了情分可言。
奉北,湛家老宅。
冬姨身子笔挺地候在书房:“咱们的人正准备出手,崔小姐就把大小姐救了出来。她身手很不错,对大小姐也是真好。”
“这些我知道。”湛老爷子提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恕’字:“阿鲤,出了这样的事,换你是小榆,你会怎么做?”
“这……”
“直说就是。”
“好。”
冬鲤神色微变:“若我是大小姐,知道至亲想置我于死地,我会恼恨,埋怨、心寒。
生来不受爸妈宠爱也就算了,唯一的弟弟还心存嫉妒,这个家没我容身之地。哪怕我有爷爷……”
她谨慎开口:“哪怕爷爷疼我护我,我是成年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不存在依偎到他人的翅膀下。我会想要独立。
一个得不到家庭温暖的人,必定渴望美满幸福的家。如果我有自己的家,我会活得更自在。在家里缺失的温情,就得从家里找回来。”
湛念北头疼地放下笔杆:“你是这样想的吗?或许对于三房,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大小姐对家有很深的执念,她说过,这里不是她的家……”
老爷子失落地低垂着眉眼:“这里怎么就不是她的家了?就因为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
提到三房两口子,他脸色沉了又沉,随手把写好的毛笔字揉成团丢进纸篓:“我教她与人为善,可没教她当个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的包子!”
不敢?冬鲤眼尾颤了颤,大小姐可不是不敢。一个十岁就敢搬出家门的孩子,要不是因着爷爷的教导,能忍多久呢?
她低声道:“大小姐能忍,也是因为大小姐爱您这个爷爷。”
湛念北自觉有愧:“那她以后都不用再忍了。”
车停在老宅门口,湛榆和崔溯从车门走下来,管家毕恭毕敬将两位小祖宗迎进去。
正堂,三少爷和三夫人被绑成了粽子,枫小少爷一脸愤愤地跪在地上:“爷爷,我不服!”
老爷子坐在上位不发一言,眼睛都没睁开。
“老爷,阿榆小姐和崔小姐来了。”管家适时把人请进来。
大热天,老院的房子透着一股清凉。
今天的开场着实有些别开生面,看着蔫头耷脑的夫妻俩,再看看满心怨恨的弟弟,湛榆忽然觉得可笑。
她弯了唇角:“爷爷这是做什么呢?”
老爷子慢悠悠地瞥她一眼:“考的怎么样?”
“还凑合。勉强不让爷爷失望。”
“崔丫头呢?”
崔溯浅笑:“还行。侥幸比姐姐考得好了那么一点。”
“很好。”湛老爷子站起身:“那你们今天来老宅,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湛榆抬起头:“来给爷爷送个人。”
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下人押了过来,见了老爷子就吓得大吼大叫:“不是我,是、是枫少爷指使我的,是他们父子交代我做的事,老爷子饶命!”
家门丑事被放在明面上来,三房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咋舌。湛四小姐呵了一声:“三哥好本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还真教人大开眼界!”
铁证如山,事到临头,辩无可辩。湛云面如土灰,三夫人心疼儿子,扭头去求女儿。
湛榆平静地看着哭成泪人的女人,恍然萌生一种顿悟。
或许柳濛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母亲,但她从没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从生下来的那天,她不是柳濛的女儿,而是仇人。
对待仇人,哪有情意可言?
她别开脸,将雪白的手腕露出来:“阿溯去的再晚一点,爷爷,我这只手就没了。弟弟想要我只手,按照家法,手足相残应在族谱彻底除名,逐出家门。”
“姐!姐你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冲动你原谅我!姐,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弟弟呀!你忍心这么对我?逐出家门,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你是要害死我?!”
湛枫跪行在她裤腿边,刚要抱住姐姐小腿,就被崔溯一脚踢开。
湛榆握着她手退到一旁,赶在女人撒泼前开口:“爷爷,该怎么办您看着处置,我还有事忙,就不久留了。”
“等等!”老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刚回来就要走,是老头子招人烦了?去书房等着,我有话问你。”
“……是,爷爷。”
把满屋子人晾到一边,推开书房的门,看到气定神闲的孙女,湛念北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我很后悔,就该把你养的凶一点,狠一点,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崔丫头那样子就很好。”
“阿溯其实也没有那么凶,爷爷,您误会她了。”
老爷子横她一眼:“敢当着我的面拿脚踹我孙子,这还不凶?”
“不凶。那是湛枫活该。”
她说的理直气壮,老爷子招了招手把人喊过来,看到孙女清淡的眉眼,冷着的心一下子没绷住软了下来:“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有点擦伤,这几天也好了。”
“小榆,爷爷问你……爷爷怎么处理,你心里才能好受点?”
湛榆抿唇:“没关系的,爷爷。您怎样处理都好。我曾经对爸妈有过怨,对弟弟有过恼,但不重要了,他们还有什么值得我在意?
我可以宽恕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我知道爷爷会无条件地帮我。世上的幸运得到一部分,相应就会失去一部分,不能妄求。
爷爷,我要和阿溯恋爱了。以后我会有自己的家,到了那时候,欢迎您来我家做客。”
临走前她抱了抱这个老人:“爷爷,我知道您爱我,您从小教我做个温柔良善之人,因为温柔的人,海纳百川,不会轻易被世俗险恶摧毁。
而我爱爷爷的方式,就是做个永远积极向上的人。我不会记恨他们,可我也学不会爱他们,因为是他们,一直在舍弃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给过机会,是他们不要。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迁就了。”
“好,好,不用忍了,爷爷帮你!”
老爷子雷厉风行,对待孙子也下得去狠手。依照家规,湛枫被逐出家门,六十岁前不能进奉北一步。
失去了家族仰仗,一生荣辱都只能靠自己打拼。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从云端狠狠跌落,前途一片黯淡。
没了儿子,遭到父亲冷遇,湛云和柳濛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离开奉北回到暮城时,天色昏暗。
打开门,懒懒地坐在沙发,湛榆释怀地露出笑容,她抱着崔溯,轻柔地拉长了音调:“小_可_爱……”
崔溯被她逗得小脸一红:“姐姐想说什么?”
“阿溯,我们谈恋爱吧,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第28章
恋爱呀。
崔溯眼睛弯做一拱桥,青葱玉指抚过姐姐秀美的脸,红唇微微上翘:“姐姐…不会是想和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湛榆抱着她,头埋进她的颈窝,想着阿溯就是溯游,她先前所有的不轨念头都被阿溯听得清楚明白,她偷偷笑了笑,认真地嗯了声:“对。”
“对?”崔溯眸光流转,酿出细细的温柔:“姐姐也不怕吓到我。”
“阿溯,会害怕吗?”湛榆从她怀里抬起头,清澈的眼睛藏着坏笑。
崔溯的手适时摸上.她的咽喉,动作掀起十足的挑.逗,指尖从上到下轻轻缓缓地划动:“我为什么要怕?姐姐很可怕吗?会吃了我吗?”
她故意凑近,清晰地感受到湛榆平静下疯狂的翻涌。
她满意地用手臂环住湛榆的后颈,额头贴着她额头,声音既娇又软:“姐姐想要我做你的女朋友,是吗?”
“是。”被她温热的呼吸烫得不知所措,湛榆干脆闭着眼。
“姐姐很想欺负我,对不对?”
“对……”
崔溯笑她耿直:“你就吃定了我不会生气?”
鼻尖挨着鼻尖,两瓣唇张张合合不经意擦过她的唇,湛榆一怔过后,揽着她腰:“我以为阿溯很愿意被我欺负。”
“姐姐哪来的幻觉?”
“是你告诉我的。”
话说到这份上,薄薄的窗户纸只需手指轻轻上前就能捅破,湛榆柔声哄她:“青春年华不谈恋爱多可惜?阿溯,你看春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答应做我女朋友?”
“这和春天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在春天遇见阿溯,在春天的梦里想着阿溯,我耐心等了一个季节,就为了和你表白。当然……有关系啊。”
她说的含蓄,崔溯心跳如鼓,小心地吻过她唇角:“那你要答应我七件事。你做好了,我就答应你。”
“好……”被她若有若无地勾.引,湛榆试图转移话题来寻回快要崩溃的理智。
她怔然望进少女水润的眸,罕见地露出两分局促:“哪七件事?”
“第一件事,我要你今晚哄我睡,我睡着了,你才能睡。”
“这样简单吗?”湛榆松了口气:“好。”
“不仅如此。”
“嗯?”
“姐姐做的七件事,每件事都要动我心才行。”崔溯依赖地贴近她:“动我心,让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姐姐,梦里,也要有姐姐。这样,还简单吗?”
“还好……”
看她一脸茫然,崔溯亲.了.亲她的眼皮:“能不能做姐姐的女朋友,就辛苦姐姐多费些心思了。”
“不辛苦。”
崔溯从沙发站起身,侧头禁不住多看她两眼,笑颜纯真:“姐姐客气和不客气是两种样子。客气的时候温柔似水,不客气的时候压根就忘了客气两字怎么写,一点都不见外。”
“我需要和阿溯见外吗?”湛榆也跟着起身,抬手给她抚平衣服的褶皱:“阿溯该去洗漱了。”
“姐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湛榆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抿了抿唇:“嗯,是有点急了。不过想让阿溯心动,总是需要些时间。我想早点做好七件事,晚一分钟和阿溯恋爱,都会是我的损失。”
“哦?”崔溯回头看她:“什么损失?”
“为美色沉沦的损失。”
“……”
不敢看她的眼,崔溯默不作声地快速溜进浴室。
门被掩好,她搓了搓发热的耳朵,一会感叹姐姐过于老实什么话都敢说,一会又感慨不愧是她喜欢的姐姐,性子直来直去,说话省事管用,千百种套路,她还就吃这一套?
“阿溯。”站在浴室门外,湛榆手里握着盛了柠檬汁的玻璃杯。
崔溯搭在腰间的手一顿,走过去几步,隔着门问:“怎么了姐姐?你……你也要进来吗?”
湛榆睫毛轻颤,心虚地退开一步:“没有,我是在想,阿溯以后不用和我再分你我,我的就是你的。”
她喉咙干哑,喝了口柠檬汁:“阿溯懂我的意思吧?”
崔溯指尖轻挑,裙子的衣带被解开,她歪头看着身后瓷白的浴缸:“嗯,懂了。”
“那我就……”
“姐姐。”崔溯打断她的话:“如果我没猜错,姐姐,是有轻微的洁癖吧?怎么愿意和我……”
她话没说完,但湛榆听得明白。
她认定了一件事,绝不会拖泥带水,怕崔溯不明白她的心,于是抓紧机会献殷勤:“我的心意阿溯还没看清楚吗?我愿意和阿溯分享我的所有,包括我。”
说的人没脸红,听的人止不住红了脸。崔溯羞恼地愣在那,清了清喉咙,面上恢复淡然:“知道了。姐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