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手心多了张闪亮的名片。这名片来的突然,且是背对着姐姐递过来的,捏着名片,湛桐若有所思,顾倾玦友好地为她拂去肩上薄雪:“开心点。”
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说不上有多讨厌,想到面前的人会和姐姐共事很长时间,湛桐将名片收进大衣口袋:“会的。谢谢。”
一个人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但改变的源头肯定是内心发生了震颤。目送车辆离开,湛榆衷心希望妹妹能断了那份不该有的情。
她不能回应她,回应就是害了她。喜欢女人算不上伤天害理,可爱上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如果被外界媒体知道,阿桐这一辈子就毁了。
顾倾玦对阿桐的有意靠近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选择阻止。
阿桐有自己的人生,路怎么走,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姐姐,车子已经开远了。咱们回家吧。”
“嗯。”
当晚,湛桐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给顾倾玦去了通电话,两人互加好友,有了初次联系。
“我想知道姐姐的近况。”
“麻烦问一句,您贵姓?”
“我姓湛。”
“你们是……亲生姐妹?”
湛桐心里发苦:“嗯,亲的。”
顾倾玦自知走对了门路,从晚十点和她聊到了凌晨一点半,最后还是湛桐困意上涌,两人不得不中断了这场谈话。
此后的一个月里,她常常鼓励湛桐,湛桐从她这得知关于姐姐的消息,姐姐在片场面对演技派毫不逊色的表现,对电影拍摄的认真敬业。
偶尔顾倾玦会提到作为女主的崔溯,意识到这位千金小姐不爱听,她就不再多提,只说湛榆。
湛桐每天从海绵里挤出来的闲暇时间都用在这地方,她知道对方要什么,正因为知道才放心与之来往。
当下她给不起。等她成为爷爷心目中合格孙女,她会摆脱私生女的不堪,得到属于她湛家千金小姐的正式名分。
顾倾玦等的就是那天。
湛桐也在等。等变得更加优秀,等姐姐看向她时,眼里重新燃起柔光。
一天天沉浸式的拍摄,进度挪到中期。
霁尘雪与洵太子的感情在朝堂权谋较量中不断发酵,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甜蜜后,那分感情慢慢飘出丝丝的酸涩,像裹了糖的酸梅,外表的糖化开,舌尖触到里面,酸得人想流泪。
每次入戏的表演,都会带得整个剧组气氛低沉,外人如此,湛榆和崔溯更是如此。究其原因,还是这段感情太沉重了。
萧洵是霁尘雪年少美梦,心口朱砂,她见过了他的光风霁月少年朝气,见过他为情所伤黯然沉沦,如今朝夕相处同床异梦,她想要那个害羞腼腆的少年回来,但少年总有长大的一天。
不知从哪天起,太平景象被撕碎,边关起战火,一直驻守边境的五皇子在一次次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声势直逼东宫。
归朝的五皇子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看中了东宫美貌娇弱的侍女,强行占有,侍女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明眼人都晓得他此举意在羞辱东宫。
太子却选择了忍。
五皇子乃天生战将,领兵作战很有一套,最大的致命伤在于他贪恋美色。
萧洵不动声色故意将与太子妃失和至今没圆房的消息泄露予他,五皇子果然上当。当着皇兄的面提出风流一夜的馊主意,被恰好赶来的霁相和太子妃听到。
时机成熟,萧洵借霁家势力扳倒五皇子,一品威武大将军的位子被霁尘风取而代之。
霁尘雪的痴情付出得不到回报,而萧洵在权势的漩涡慢慢丢了那份纯情。成婚三年,感情里所有的弊端暴露出来,爱与不爱横亘出清晰的分水岭。
春和景明,草长莺飞,两人因理念相悖爆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要湛榆释放出暴戾肆意的情绪,很难。要崔溯对着她的姐姐冷言痛斥,更难。
这段戏份卡了整整三天,崔溯叹了口气:“好难呀,姐姐。”
湛榆夹了藕片喂到她嘴边:“难也要吃饭呀,乖,吃饱了再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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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藕是糖醋味的,从舌尖泛开的酸酸甜甜的滋味,崔溯眯了眯眼,一副满足的神情。湛榆捏着筷子的指尖动了动:“阿溯,过来。”
“嗯?”咽下藕片,少女眼神无辜,倾身靠了过去:“怎么,是哪里沾上汤汁了吗?”
“嗯,嘴角有一点。”她从兜里摸出绣着几株兰花的丝质手帕,毫不吝惜地在女朋友唇边轻抹,怔怔地看了看,舍不得移开眼。
酒店明净的房间,玻璃窗前,她克制不住柔情与欲.念吻.住她的唇,轻缓缠绵的含.着,百般舐.弄。崔溯笑着扶稳姐姐的腰,沉浸在漫长也短暂的亲密。
直到感觉红唇被吻.得发热,湛榆寻回游离在失控线的理智,目色幽深地将人放开。
那清晰分明闪闪发光的占.有.欲看得崔溯腿软脚软,她勾了湛榆小拇指,可怜兮兮:“我还没吃饱……”
这话在此时此景说出来未免带了歧义。崔溯羞红着脸另一只手揉.了.揉姐姐腰侧:“是真的没吃饱啊,姐姐继续喂我。”
桌上的菜品仅仅动了几筷子,羹汤还冒着热乎气,湛榆自己也没吃饱,白嫩的手指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嗯。”
“其实……”崔溯逗她,贴在她耳边:“姐姐如果想,饿着肚子也行的。”
“不想。”
“真不想?”
湛榆扶正她身子,很是不解风情:“乖,好好吃饭。”她不满地挑起她尖尖的下颌:“怎么又瘦了?”
“因为姐姐太疼我了呀。”
“……”
话根本接不住,湛榆仓皇地收了手。
食髓知味,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难保没有无数次。
慌乱过后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确认自己不是纵.欲之人,再加上最近事忙两人也腾不出时间折腾,她面色缓和不少:“阿溯,不要乱说。”
崔溯那双纤纤玉手若无其事地抚上姐姐心口:“阿榆姐姐敢说没有那样想过?”
要命了。
坐怀不乱的某人偷瞄她一眼,正色道:“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她夹了新鲜的竹笋喂过去:“来,尝尝,喜欢吃的话今晚回家我给你做。”
崔溯给面子地吃了。心下却想姐姐厨艺平平还敢拿出来哄人,可见是慌了。她越慌,崔溯越开心:“姐姐也吃,我喂姐姐。”
从酒店再次回到片场,毫不意外的NG两次,就连一向淡然的湛榆也拧了眉头。
洵太子的内心她早已揣摩多次,最后关头却不能释放出应有的情绪,只要看到阿溯那张脸,她就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萧洵,她是湛榆。
既然是湛榆,又怎么可能对着女朋友发脾气呢?
她频繁出戏,崔溯何尝不是如此?
拍摄陷入很长时间的僵持。明导心平气和地离开镜头,现场讲戏。讲来讲去,发现问题根本不在于演员对于人物的理解,而是她们自身出了问题。
他凝神不语,意识到当下最关键的一点,是让演员认识到,戏是戏,人是戏,演员拍戏不可避免地要代入自身的七情六欲,可有些时候,也要学会自我剥离。
费了四十分钟做思想工作,见她们各有感悟,明导决定再试一次。实在不行,那就多试几次。他是相信两位千金大小姐的聪明和悟性的。
各就各位,拍摄重新开始。
春光烂漫,二十岁的萧洵和二十岁的霁尘雪迎来了她们成婚的第三个年头。
太子妃协助太子管理东宫,太子敬她畏她,三年来相敬如宾,在人前也会营造出恩爱眷侣的错觉,只是始终无子嗣诞下。
霁尘雪倾心暖了一人三年,为他殚精竭虑筹谋划策,情愿做他手里的矛身前的盾,就如她早就想好的那般,只要萧洵不曾松开她的手,她会用生命铺平他脚下的路。
这样做不是没有成效。至少如今的萧洵视线不经意的碰触,他懂得了逃。
逃离那诉不尽的深情,逃离时常冒出来的愧疚谴责。
这是好事。
他不愿做回昔日纯情良善的好少年,霁尘雪偏要用润物无声的付出惊醒他埋葬在灵魂深处的真心。
名义上的太子妃,做的是谋臣之事,行的是管家之权。以女子之身助她的夫君周旋在各方王侯之间,还要防备如刀冷厉的帝王之心。
偶尔,也会软着一颗心肠放下手里的书与笔,为所爱之人洗手做羹汤。
他们二人,说不上来是谁在裹挟着谁,当真如泥与水,雪与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逃不开,断不了,夫妻同体,一根绳上的蚂蚱。
南域兴兵犯境彻底和大衍撕破了脸,双方交手死伤无数,殿下在崇政殿与诸臣议事已经三个时辰。
霁尘雪凭栏俯瞰春日景象,想象着前殿大臣为了是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的画面,抚袖轻叹,从大局观和私心来看,她是主张议和的。
她在南域的棋局已经布下,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之生灵涂炭,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打仗,哪有不担风险的?这几年来四境不太平,大国吞小国,俨然常态。如无必胜把握,当下休养生息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殿下会怎么想。殿下自从摒弃温善的处世之道,行事越发张狂。想见到他羞涩的模样,也只有逢场作戏时。
春风拂面,婢女柔柔上前两步,行了宫礼:“回禀太子妃,太子从前殿回来了。”
“知道了。”霁尘雪从容不迫地整敛衣领,转身出门,步伐比平时要快两分。
萧洵一身朝服坐在位子品茶,茶叶在水中舒舒展展,香气袅袅,他捏着茶杯眼底的暗色再次沉了沉,皇叔极力主张议和,无非不愿他借此事收服军心。
大衍前线的将士早和南域那些人打急了眼,好容易攻城掠地捍卫了国威,若在此时撤兵,不说对不起长埋黄土的赫赫英魂,错失良机,放虎归山,他年南域兵将卷土重来,又是麻烦。
不如一劳永逸,费些功夫领兵出征灭了南域,萧洵眼眸轻转,察觉到有人来,他放下杯子起身迎了过去。见到那如冰雪冷然精致的女子,微微一笑:“你来了。”
“殿下模样看起来不大高兴。”霁尘雪被他握着手腕,无奈侧坐在他腿上,这人做戏有瘾,明明一颗心固执的要死,还要在人前和她做那戏水鸳鸯。
软玉温香,萧洵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不知怎的,满心烦躁阴郁时,见了她就想这样做。阿雪性子很冷,腰肢却软。
做了三年夫妻,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察觉到在想什么,萧洵转为握着她温暖的指节,将殿上所议之事一一讲明:“阿雪以为呢?”
天气和暖,看他额头带汗,霁尘雪想也不想地抬手松了松他的衣襟,感觉到这人身子一僵,她目光轻柔看过去,愣是看得萧洵咽下那拒绝的话。
那道锁骨露出来,映入眼帘着实赏心悦目,霁尘雪满意地笑了笑,说到家国大事,她敛了眉:“殿下问我,我是主张议和的。”
那些旖.旎微乱的心事一扫而空,萧洵容色寡淡:“哦?”
霁尘雪心底一叹,就知道会这样。瞧着这人陡然变脸的本事,她仍是道:“战事伤民,同意议和并无不妥。”
“可南域欺人太甚,屠我大衍三万忠魂,放虎归山,孤这口气咽不下。”
“殿下可是想领兵攻下南域王庭?”
“不错!”萧洵凛眉:“总要有一战,何不赶在最有利的时机?此战必不可少,哪怕血流成河。”
“哪怕血流成河?”霁尘雪被他话里的冷意惊得指尖一颤,国与国厮杀在所难免,此刻她在意的不是战争,而是心爱之人对生命不屑一顾的态度。
心里涌出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的情绪,她从他腿上离开,字字清晰:“殿下,你的仁心呢?”
“阿雪,你要知道,单有仁心并不能救孤。”
“我知道。可是……”她喉咙微梗:“可是不是还有我吗?那些恶事恶名自有我来背,殿下乃未来的一国之君,怎可心中只有江山没有黎民?一战功成万骨枯,能用计谋覆了南域,为何要动刀兵?”
“计谋,哪有刀兵快?”萧洵不敢看她的眼睛,薄唇轻抿,歪头死死盯着桌上的瓷瓶:“孤需要用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得到武将们的支持。对南域,此番只能战,不能和!”
她长时间不语,太子殿下没来由的慌了神,藏在衣袖的手握紧松开,他装作不在意:“阿雪在想什么呢?”
“殿下变了。”
“变了?”萧洵一怔,语气飘渺:“不变者死。世间万物皆可变,孤为何不能?”
“是么?那臣妾于殿下而言又算什么呢?”
他受不了她无声痛惜的眼神,心里浪潮翻涌,藏在袖袋的信件被他掷出,积压数日的情绪一瞬爆发:“你说孤变了,说破天,阿雪爱的还是曾经身处光明仁义宽厚的萧洵,孤算得了什么?
孤卑鄙无耻利用你的真心,视人命如草芥,比不得太子妃品性高洁,更比不得礼部尚书沈大人磊落!
孤是怎样的人看了三年你总该明白,孤心里没有你,与其你日日枯等为孤苦心筹谋,不如趁早回头和你那沈大人双宿双飞。
没有霁家,孤照样可以坐上那个位子!霁尘雪,我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吧,我们别再互相折磨。”
“你说什么?”
同样的话萧洵却没有勇气说第二遍。他怕了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更怕没有守好自己的心。
这个女人太好,好得他自惭形秽,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不完美,提醒着他哪怕贵为太子也有被皇权压着跪下去的一天。
父皇不愿见嫡长子仁义无双为臣民称颂,底下那些日益掌权野心勃勃的弟弟们更不是省油的灯。他强行改了性子,将自我遗弃。他不愿屈服,所以选择抗争。
而抗争总有牺牲。起初他在鸾云宫借醉轻薄霁家长女,为的是将霁家纳入自己的羽翼,以世家之权增加手上的筹码。
而现在,他心软了,他不愿再利用此人了。
“霁尘雪。”洵太子假意释怀,眸光温柔,说着违心的话:“你如果喜欢沈大人,就跟他走吧。孤,放过你了。这是他写给你的信,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确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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