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罗翔要等到上早自习十多分钟后才进教室,石嘉荣继续骚扰阮陵。
“有事吗?”阮陵面无表情地问。
教室里很安静,其他学生不敢管石嘉荣的事情,却又担心阮陵,支棱着耳朵关注后排动静,时刻准备着要从魔王爪下救下娇弱‘班花’。
“嘿,你搁这儿装蒜呐?”石嘉荣倾身,恶劣地拍拍阮陵脸颊,动作羞辱意味极其强烈,“要不要去告老师?”
石嘉荣这坨狗屎傻逼!
已经有女同学在脑海里里口吐芬芳,心揪在一起——班花又受委屈了!
阮陵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使力,将手掌往后掰去。他人看着是瘦弱,没想到手劲这么大,石嘉荣咬牙憋着不出声,疼得直打颤,使出全力却一点也撼动不了阮陵。
这龟孙子是吃了什么药!
石嘉荣在心中暗骂。
疼痛一阵一阵传来,石嘉荣的手几乎就处在要被掰断的边缘——
下一秒,阮陵松开他的手,漫不经心露出一个笑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石同学还是回座位上吧,已经上早自习了。”
“我草你个——”石嘉荣骂出声来,扬手欲要打下去。
“石嘉荣!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动作,石嘉荣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身乖巧站好。便见班主任罗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教室,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给我滚出来!”罗翔又是一声。
这鳖孙暗算他!
石嘉荣一下子懂了,刚刚由于角度问题,阮陵掰他手掌的动作没人看清,所有人都只看见他为难阮陵,罗老头不发火才怪。这小子阴险啊!
石嘉荣临走了还不忘狠狠瞪阮陵一眼,却见阮陵伸手小幅度地晃了晃,无声做了个口型:“再见。”
石嘉荣一楞。
“哗啦——”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奔涌而下。阮陵手撑着洗手池,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现在还是第1节课上课期间,厕所里除他之外没有别人。阮陵垂头看着水池瓷砖黄色的污迹。
——他有些不习惯。听是听了进去,而且一字不落记下了老师说的每一句话,毕竟大脑被强化过。可是坐在座位上,总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他听着听着,忍不住借生病的借口跑出来。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阮陵没回头,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人贴到阮陵身后。
“行啊你,学会给我来阴的了。”
石嘉荣憋着火气的声音自耳后传来。
“说人话,”阮陵说,“听不懂。”
石嘉荣憋了半节课的火被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点燃了,他一把按住阮陵的左肩,旋即施力将阮陵带到水池边的墙上,重重按着他的脸。
“怎么了,不说话了?”
这样的情景仿佛发生过无数次。
阮陵原本浅淡的记忆倏然清晰了。
他第一次和石嘉荣面对面接触,是在分班后的不久。文科班里女多男少,男生们少不得要抱团,石嘉荣却我行我素,整天喝酒打架,闯出一身恶名。班上没人跟他主动接触,阮陵只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无非是或真或假的恶劣事件,大概就是,石嘉荣这个人,不好惹。
阮陵又不会主动惹事,石嘉荣也不会对班上同学动手,久而久之,就忘了这个人。
直到那一天被石嘉荣堵在学校的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被他按着打时,阮陵才真正意义上懂得了“不好惹”的含义。
进万界之前,阮陵身体的确不怎么好,虽然跟着学了一些散打,但是只有招式没有力度,两下就被石嘉荣掀翻了。
石嘉荣掐着他的脸:“认识认识?”
被一拳打中柔软腹部的滋味并不好受,疼痛蔓延到身体各处,扭打时剐蹭出来许多细小伤口,蛰伏几分钟后齐齐发作,痛得阮陵倒吸一口凉气。
石嘉荣冷着一张脸:“别整天跟女生黏在一块儿,娘不娘啊你。”
另外一拳紧跟着下来,却被一声清亮的怒喝止住。“住手!”阮陵从缝隙中望去,看见披着长发、跑得气喘吁吁的秋水。
从回忆中抽身而去,阮陵打开石嘉荣的手,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整天有事没事就来找我麻烦,是因为秋水吗?”
水龙头没有拧紧,滴答滴答漏着水。
石嘉荣好似被说中了心思,脸登时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阮陵歪歪头,“难道不是因为秋水整天和我一起而你很嫉妒吗?”
“可是秋水已经死了啊,你还来骚扰我做什么呢?”阮陵的语气近乎叹息,接着他又问,“难道是因为有趣吗?”
阮陵的话火上浇油,石嘉荣双目瞪大,额头青筋迸出,握紧拳头,狠狠朝阮陵的眼睛打去。
却被阮陵一下用左手接住,石嘉荣来不及反应,转眼天旋地转,被阮陵抓着头发按在水池边。他试图挣扎,却被一股大力死死箍在原地。
“你他吗狗杂种!”
头发被抓着往上提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种连带着头皮都要被撕裂的恐慌占据了石嘉荣的身心,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石嘉荣来不及思考阮陵为什么突然变强了,右手往后使劲一挥。
又被阮陵接住。
石嘉荣:“没爹的杂种,你给我等着!”
“别生气啊。”
阮陵硬生生将他的头提到水池中央,拧开水龙头,冷水一涌而下浇在石嘉荣的脑袋上。水冲得石嘉荣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被抑制了,石嘉荣只能张大嘴巴试图攫取空气,却喝进一喉咙的冷水。
双眼刺痛,脸颊冷得麻木,无法呼吸到空气,就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他听见阮陵的声音隔着哗啦的水流,淡淡的,在他耳畔呢喃:
“这样,你会觉得有趣吗?”
第7章死者低语
C市槐花区公安分局外人流熙攘,局里一堆打架斗殴的小混混等着处理。慕绍从哭哭闹闹的人群中推着轮椅迅速走过,动作灵巧活像一尾游鱼。
沿着走廊一直往里,人越来越少,四周越来越冷清。左手边一个大门紧闭的科室,门牌上写着“技术恢复科”。
这个科室里头的人脾气古怪,但才干却是没的说,有不少还是从异控局里调来养老的功臣。
慕绍很礼貌地敲敲门。
里头却传来萧天瑞欠打的声音:“进来吧,里面没人。”
科室里空空荡荡,仅有三张并排的木桌,木桌上放着外表老古董实则当下最先进的电脑,萧天瑞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局里请他们吃饭,说是感谢这些天加班加点的付出。太酸了,太酸了!”
萧天瑞挤眉弄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慕绍来这儿不是为了看他的表情管理:“监控恢复了吗?”
“恢复了。”萧天瑞打开左边一台电脑,在键盘上随手敲了几下,调出一段未放的视频来,“不知道哪个崽子干扰了监控,让我们加班加点这么久才搞出来。”
慕绍随口说道:“也许是某个民间异能者吧。”
秋水那件事出了之后,局里立即就派人展开调查,可光听吓得魂不附体的学生和老师的话,就怕遗漏什么关键信息,可是教室里的监控偏偏又出了问题,而且很难恢复,才导致进度拖了这么久。
只有亲眼看见秋水出事的全过程,慕绍才能判断那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者,可能有什么异能,根据这个判断,再次深入搜查。
视频停在秋水还趴着睡觉的时候,慕绍眸色深深,点击播放——
“不开心吗?”
三中无人造访的厕所里,水龙头里的水永无止境地奔流。石嘉荣感到整个脑袋都被冻得麻木,四面八方的空气好似重锤一般,在他身体上击打,这种痛苦是真实的吗?
石嘉荣此刻生不出丝毫火气,恐惧攫住他整个心脏。
“为什么不开心呢?你不是很喜欢吗?”
身后的阮陵自言自语,没有得到回应。
片刻后,阮陵关上水龙头,抓着石嘉荣的头发,将他按在墙上。石嘉荣双腿软的不行,坐倒在地,上半身的校服湿了大半,双眼紧闭,苍白的嘴唇不自觉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从恐惧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
阮陵安静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拍拍石嘉荣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抚宠物一般:“嘘——”他将手指竖在唇外,“安静一点哦,我问你一点事情。”
这轻柔的声音落在现在的石嘉荣耳边,无异于滚雷落地,炸的他毛骨悚然。石嘉荣奋力睁开刺痛的眼睛,吞了吞口水,哆嗦着嘴唇:“你、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学校!”
被迫喝下这么多凉水,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声音更哑更低,却没了之前的桀骜,无端透露着虚弱和恐惧。
“乱来?”阮陵歪头,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得他眉眼明媚,“杀了你?”
石嘉荣的呼吸猛地滞住,下一秒却见阮陵又伸手拍拍他的头:“怎么会呢,别怕,就问你一些事情。”
阮陵倾身靠近他,直视着他的双眼:“你,还记得秋水死的时候吗?”
“就在那一天——”
“这视频我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遍,愣是没看出什么来!”空荡的科室里,萧天瑞双手抱头,蹬着椅子滑到电脑桌前,跟慕绍一起看,“今天您老人家出马,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慕绍:“闭嘴。”
视频开始播放。
监控录像的画面一般很模糊且失真,还好科室的大佬在抢救录像的同时顺便打磨了一下录像,让慕绍至少能看清楚视频里的人脸。
录像的开端是一个走神的学生,正隔着窗户看着外面,教室里大半学生盯着黑板,除了正中间趴着睡下的女同学。
萧天瑞隔空点点:“那就是秋水,那天她似乎身体不好,一直趴着。”
慕绍按下暂停,仔细观察那名长发披肩的女生:“老师不管吗?”
萧天瑞:“嗐,学生身体不舒服,而且——秋水成绩好,是好学生,偶尔趴着没人会说她。”
隔着一层屏幕,看不出这小姑娘此时的状态,慕绍又点了一下,视频继续播放。
走神的学生被老师吼住,立马转头盯黑板,动作流畅熟练,就好像干了几百次,截止这时,这还是个青春校园片。
视频里的学生要么“我是谁我在哪儿他在说什么屁话”地盯着老师,要么挠头翻书捡笔就是不看黑板,根本没人想到下一秒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把一个阳光明媚灿烂的星期一变成恐怖片开头。
慕绍耐心等待,终于,教室中央的女生抬起了头——
“她、她刚开始很高兴……”石嘉荣回忆,“到处看人……”
阮陵的眼神深沉,声音却很轻:“然后呢?”
“然后……”
“然后?”
石嘉荣的表情渐渐困惑,双眼开始失神:“她,开始哭……”
阮陵:“哭了之后呢?”
“哭了之后……”石嘉荣明显正在回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这明显是有人对他们进行了精神上的暗示与诱导,让他们对这段记忆的恐惧降到最低点,更有甚者,直接忘记。怪不得秋水出事以后班上的人没见的多悲伤,没心没肺得好像根本没有秋水这个人似的——秋水在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只有石嘉荣记得,毕竟他喜欢秋水。
阮陵伸手帮了石嘉荣一把——他将手掌放在石嘉荣湿漉漉的头顶,就在那一瞬间,石嘉荣的记忆顿时清晰起来,仿佛阮陵的手将记忆外的层层云雾拨开,露出里头的太阳。
石嘉荣:“秋水转头,转头朝你的座位那边看……”
之后的记忆太过痛苦,石嘉荣粗粗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把他的生命都耗尽:“……她转头,想看你,她说,她说——不甘心……”
阮陵嘴角浅浅的笑容消失了,瞳孔又黑又深,冷下来的面容就像刚刚开刃的兵器。
“然后,她是怎么死的?”
“死——”这个字眼就像钢针一样刺进石嘉荣的神经,他猛地捂住脑袋,痛苦地嚎叫。
“不要!不要!没有死!她没有死!”
阮陵放在他头顶的手更重了几分:“她是怎么死的?”
这只手好像有魔力似的,一下就抚平了石嘉荣心中繁杂的情绪,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几秒之后,他开口:“头和身体,分开了。”
“……”饶是萧天瑞,再次看到视频里的惨状也没心思逗笑了。每次看到这一幕,他总会不忍地闭上眼睛,这样一位尚处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结果死的这样惨烈,但凡是个人,都会觉着心疼。
视频里,鲜血泼洒,秋水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四周的人好像都被吓坏了,一动不动,只有那具失去头颅的躯体,持续不断地涌出鲜血。
慕绍表情未变,将进度条调到一分钟之前,又再看了一遍,如此反复,至少重复了五次。
“断口平滑,像是利器所致。”他得出结论。
萧天瑞看着他纹丝不动的表情,叹服:“我真是服了您老人家了,路西法不愧是路西法,见过大世面。”
慕绍不理他,继续分析:“没有具体的兵器,空气?看不出波动,细线?没有……”
他一个一个提出假设,再一个一个否决。
纤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慕绍眸色深深:“不是外力,里面?水?血……血液?”
说到最后一个词,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血液,可以办到,目前登记在册异能和血液有关的……”
萧天瑞点开手机,替他回答:“零。”
手机上的数据明明白白,萧天瑞说:“我上局里的资料网看了,没有。”